《与卿许》苏长葶

1、第 1 章

　　永安十六年夏，上京城。
　　乌云由城西向城东快速蔓延，苍茫的天地间霎时间一片乌黑，雨滴从天空中落下，打在城门口旁的栀子花上。
　　栀子花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唯有一朵栀子花傲立在枝头，在雨中随风摇曳。
　　城门外，黑压压的军队将整个上京城围住，良久，一名身着黑色玄服的男子站在城墙上，高声喝道：“萧辞小儿，南梁朝气数已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倘若你归在我麾下，我可以饶你一命。”
　　话毕，他抬手将写有“李”字的旗帜用力地插在城墙上。
　　旗帜随风扬起，仿佛正在彰显着整个国家就在他手中。
　　在他身侧房屋，一名女子探出头，轻声细数着：“一、二、三……”
　　而后男子身边的士兵应声而倒，手中的兵器“啪”的几声接二连三的掉在地上。
　　她一个闪身便到了男子的身后，匕首在手里转出刀花，风吹在刀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随后将刀架在男子的脖子上，在这乌黑的天地间，刀身却格外明亮。
　　“是你，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你。”匕首在男子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微微侧头，眼中含着阴狠，仿佛目光就要变成一把刀将要刺穿身后之人的胸膛。
　　“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我威胁他。”随后短刀划破男子的喉咙，鲜血迸溅而出，几滴血溅在她左侧的肩膀上，顷刻间晕染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
　　他慢慢地倒在地上，抬手捂住伤口，试图让鲜血不再流出，右手颤颤巍巍的抬起，指着白衣女子，眼中夹杂着一丝不甘和一丝后悔，想要张口说话，从嘴中出来的却只是鲜红的血。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流在地上，转瞬间男子的身下就变成红色的小溪，他费力的支撑着意识，却终究抵抗不过，脑袋向一侧倒去，终是没了气息。
　　白衣女子站在城楼上，抬头看向远方的漆黑的天空，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透露出释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衣服上的红花上。
　　“卿卿。”一道焦急而又清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侧头看向身后的男子，他身着黑衣，头戴银冠，眼下的乌青依然没有掩盖住他的俊美。
　　她攥紧手中的匕首，用力向前一掷，匕首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划破空气，刺向男子。
　　匕首飞出的那一刻，她身形一动，如燕子一般轻盈，飘然至他的身前，风起，雨滴打在她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抬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刺在男子的胸膛上。
　　男子微微侧身，躲过匕首，他眉头拧成一股绳，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女子并未看他，接着一掌打在他的胸口，将男子打的连连后退，他的后背抵在城墙上，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她双足一顿，身体腾空跃起旋转，轻飘飘的落在城墙之上，雨打湿她的秀发，风吹起她的衣裙。
　　“我乃前太医院院史苏御南长女苏慕卿，终不负苏家厚望，今手刃仇敌，苏家列祖列宗泉下终于得以安息，作为苏家长女，给萧世子做妾，自知有辱门楣，今日未能杀掉他，是阿卿之过，阿卿不敢奢求苏家原谅，只求列祖列宗准许阿卿舍弃苏姓，将阿卿逐出苏家。”
　　话毕，她用力撕掉衣裙的一角，撒在风中，衣裙随风而起，飘飘扬扬地落在栀子树旁。
　　白衣女子回头望向受伤的男子，眼中含着决绝，随后从城楼一跃而下，鲜血打湿了她白色的衣衫，白色的栀子花终究是没有抵抗住大风，落在了这衣裙的一角上。
　　上京城，醉梦轩。
　　床榻上的女子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她秀眉紧蹙，汗水浸湿了脸庞，她用手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最近不知怎的了，总是做这奇怪的梦。
　　梦中女子的名字和她的一模一样，却在手刃仇敌后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她从不信鬼神之说，莫不是她最近一直在想如何接近萧辞，白天的臆想变成了晚上的梦。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女子走进来“卿卿快酉时了，崔妈妈让你抓紧时间准备准备。”
　　崔妈妈为了她出阁，早就将消息放出去，成日流连醉梦轩的世家公子、王孙贵胄皆一掷千金为睹她的芳容。
　　卿卿看她走到榻前，她赶紧用绢帕擦掉脸上的汗液，轻声道：“多谢琼玉姐姐提点。”
　　她想要起身去梳妆，却听到琼玉吃惊地说：“这是怎的了，脸色为何这般苍白。”
　　“无碍，方才有些累了，就在榻上睡着了，做了个噩梦。”苏慕卿安慰她说。
　　卿卿被她拉着坐在妆奁前，她的手被琼玉轻轻抚摸着，“你可是崔妈妈的心中宝，无事我便放心了”
　　卿卿看着镜中的自己，今晚她一定要成功，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戏台后的阁楼上，女子如玉一般的手轻轻拨动着琴弦，琴声如珍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又如山间清泉般清澈婉转，萦绕在醉梦轩的房梁上。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阁楼上幔纱被她撩开，她足尖点地，轻轻一跃便站在扶栏上，手抓住大堂上的红绸，如仙女一般落在大堂的戏台上，落地后身体旋转，宛如池中盛开的红莲。
　　台上女子隐于轻纱之中，却隐约显现出曼妙的身姿，更加增添了神秘感。
　　轻纱飘飘扬扬地落在台上，琴声随之而起，台上的女子随曲翩翩起舞，她身着红色百褶月裙，裙摆如瀑般的铺在地上，双臂上的轻纱随着她的动作薄如蝉翼般挥动。
　　一半头发挽做发髻，另一半如瀑的黑发披在身后，一支金色蝴蝶步摇插在发髻中，随着她的舞步，步摇上的轻轻颤动着。
　　女子面若芙蓉，柳叶眉梢温柔似水，眼波流转媚眼如丝，红纱遮面也未能遮住她的美貌，眉眼上挑时妩媚动人。
　　台下宾客虚无坐席，皆目光缱绻痴痴地盯着台上的女子，唯有一人目光始终在壶觞上，他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拿着壶觞，闭着双眼轻酌着壶觞里的酒，在这样一番景色中却显得格格不入。
　　萧辞坐在那里，深红色暗纹衣袍直缀，将他的气质更加衬的风流。
　　一舞即将结束，卿卿看着台下的他始终未看她一眼，她知晓成败就在这一刻，若是他未对她有兴致，她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此时，台下的人轻声谈论着：“这就是崔妈妈手心里的宝啊，难怪藏了这么久才肯露面，果真是个倾城的美人。”
　　“肤如凝脂，身如蒲柳，一颦一笑妩媚动人，这千金万金砸进去也是不无道理。”
　　一舞毕，卿卿缓缓拂动手臂，露出脸颊，抬眼向他看去，就在她以为输了的那一刻，萧辞睁开眼，视线与她的交汇。
　　交汇的瞬间，她像被人点住了穴道，一动不动站在台上。
　　他的眼神，不似其他的宾客那样贪婪，带着一丝光亮，带着一丝探究。
　　这是成功了。
　　此刻，她想赌一次，今日她的出阁夜是他的。
　　她走下台子，行至到他面前，倒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公子怎的一个人喝酒？”
　　过去片刻，他岿然不动，卿卿不禁手里出了一层接着一层的薄汗。
　　台下的人发出一声轻嗤，“咱们世子虽风流，但从未碰过这醉梦轩的姑娘，她倒是个不害臊的，上赶着来勾引世子。”
　　另一个人接着说：“咱们世子芝兰玉树，企是醉梦轩的人能匹配的。”
　　嘲讽声不绝于耳，她的耳垂红的仿佛可以滴血。
　　她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就是崔妈妈也从未对她说过重话。
　　但是想到家仇，想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她还是决定迎难而上。
　　她见他一直不动，就大着胆子坐在他的怀里，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左手将壶觞送到他的唇边，“公子可是觉得卿卿这杯酒不好喝？”
　　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的面纱轻轻滑落，拂过他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的肩上。
　　他转过脸看着她，嘴唇轻轻擦过杯口，眉眼上挑，嘴中含笑说道：“本世子确实喝酒喝醉了。”
　　答非所问，明显的拒绝，但她却没有被推开。
　　离得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崔妈妈曾跟她说过，整日流连青楼楚馆的人身上皆是胭脂水粉味。
　　她将壶觞内的酒如数饮下，缓缓凑近他的唇，唇与唇相碰的一刻，周围寂静无声，整个台下的人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她轻轻企唇，试图将口中的酒渡给他，几次试探无果，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腰上一紧，萧辞搂住她将要离开的腰身，右手按住她的脖子向下，将她口中的美酒一饮而下。
　　卿卿身体往后退，她的脸色在渡完酒后变得娇艳欲滴，她看到一股清酒沿着他的嘴角流至喉结，喉结微微一动，她的心也跟着一颤。
　　她轻轻抬手用食指擦掉他嘴角的酒，他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的手背上，她抬眼看着眼前放大的俊美的脸，轻声开口：“这杯酒世子可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