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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废墟 ...

  •   一切都很明了了。
      白狐大氅上的香料,是舒望哥的手笔。
      贺家借着太后薨逝的机会,重新捧荣亲王上位。而自己则会被安上谋害皇祖母的罪名,万劫不复。
      谋害太后的罪名是为自己准备的,只是舒望哥发现了,才偷天换日,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宗正晖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向自己压过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不同时期的记忆,在他脑中交替出现。
      一会是太子哥哥带着自己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慈爱的招呼他们吃点心;一会是除夕自己到太后宫中,太后疾言厉色对自己的难为。
      等到林舒望的院门口时,宗正晖次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宗正晖擦干脸上的泪痕,恢复了之前稳重自持的样子。
      他走进院中,正在打扫的地雁小声问道:“林先生怎么样了?”
      地雁有些为难:“林先生这两天身子虽然好些了,但还是会咳血。有时候一天睡六七个时辰,叫都叫不醒。”
      宗正晖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走进林舒望的房间。

      见宗正晖进来,林舒望想要起身,宗正晖就紧走两步,将他扶住。
      等林舒望重新躺下,方才开口说道:“舒望哥,之前的事情我都查明白了,你不必如此的。”
      宗正晖拉着林舒望的手,撒娇似得摇了摇。
      林舒望一听这话便知道,宗正晖恐怕已经把太后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捏捏宗正晖的手:“你,也别太难过,都过去了。”
      宗正晖抬起头看着林舒望,眼中星星点点的泪光。
      他小声问道:“所以这件事情,其实是冲我来的吗?”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于是林舒望便将事情全盘托出。
      末了,他安抚的握了握宗正晖的手。
      即使宗正晖已经猜到太后可能会用自己的命陷害于他,但在真正听到自己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宗正晖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林舒望见宗正晖状态不好,僵硬的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阿晖用过晚膳了吗?”
      宗正晖又将话题引了回来:“舒望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舒望正色道:“谋害太后这个罪名,阿晖绝对不能沾染。”
      他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贺礼我虽已经遮掩过,但终究有些刻意。若被人查到,禀告到皇帝那里,皇帝定然会起疑心。加上之前贺家的事情……”
      林舒望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之后的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宗正晖看着林舒望,眸中流光浮动。
      自己当然知道谋害太后的事情不能沾染,但自己问的是,舒望哥为什么愿意替自己背下这个黑锅,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谋划这些事情。
      舒望哥是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心思吗?
      宗正晖终究还是没有继续问出口,只是小声说道:“传膳吧,我有些饿了。”

      建衡十九年五月,礼部左侍郎齐昭参了光禄寺少卿费兴业一本。
      罪名是费兴业的外祖三月才刚刚过世,不过一月有余,费兴业便屡次参加宴会,在外饮酒作乐,属实不孝。
      此时,太后才过世不久,皇帝正借这件事事,传扬自己的孝悌之名,费兴业此举正好撞在的枪口上。
      皇帝大为震怒,下令严查。
      这一查竟带出了一串。
      参加宴会的人不止有光禄寺少卿费兴业,更是不乏工部尚书、刑部尚书等朝堂要员;内阁首辅之子、大学士之子等高官子弟;九门提督、内廷太监等皇帝近臣。
      这些人身后,隐隐有荣亲王宗正璟、内阁首辅贺牧之的身影。两人企图以这个圈子为核心,发展一帮效忠自己的势力。
      在查到有贺家的影子之后,局势反而平静了下来。
      皇帝只是将费兴业革职,未对其他参加宴会的官员做任何处理,转而将视线挪回到太后丧仪棺木以次充好的事情上。

      德亲王府的花园。
      宗正晖将齐昭参费兴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闫君珩,末了还补充道:“父皇应该已经查清参加宴会的人了,只不过牵扯众多,发作还需要找个由头。不过都是早晚的事,先恭喜先生,终于要大仇得报了。”
      闫君珩站起身来,冲着宗正晖便要跪下去,宗正晖忙将人拦住。
      他的手有些颤抖,眼含热泪的看着宗正晖。
      “多谢德亲王相助,草民结草衔环,定报王爷大恩。”

      建衡十九年七月,太后棺木以次充好的事情越闹越大。
      礼部的事情兜兜转转查到了工部尚书头上,再然后牵扯出工部尚书贪污一事,又连带着查抄出一堆官员,贺牧之居然也在此列。
      巧的是,这些人多半都是当时参加聚会之人。
      皇帝借机将这些官员革职的革职,斩首的斩首。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赵国舅却在此时站出来,参荣亲王意图谋反。、
      一时间朝堂震动。

      皇帝本就因为贺图的事情对荣亲王有所忌惮,如今赵国舅二次参荣亲王有不臣之心,自是愤怒不已。
      几番查证后,便将荣亲王贬为庶民,终身幽禁于荣亲王府。

      林舒望有了新的身份,如今是云华茶楼的老板。
      茶楼酒肆,最是人员混杂。
      林舒望将茶楼的经营交给之前的掌柜,自己则开始学着收集八方情报。
      荣亲王倒台的时候,林舒望正在云华茶楼二楼的包厢中。看着一辆一辆的车将荣亲王府的东西拉到皇宫里,甚是唏嘘
      闫君珩进来,便看到林舒望倚着窗户,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一根手指在窗框上轻轻敲着。

      听见脚步声,林舒望赶忙回头,见是闫君珩才放松下来。
      他也不起身,只是笑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这闲人?”
      闫君珩也不见外,让侍从到门口守着,自己倒是十分自觉的坐到了林舒望对面:“朝中都乱作一团了,你倒是清闲,还有工夫坐在窗边吹风。”
      “朝堂乱不乱,王爷倒不倒霉,哪里是我一个平头百姓管得着的。”
      林舒望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闫君珩:“不过,一个光禄寺少卿丧期参加宴会的事情,居然能波及这么多官员,最后还查到了荣亲王头上。这新上任的官员中,恐怕有不少都是阿晖的人吧。”
      闫君珩略有些惊讶的看了林舒望一眼:“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林舒望微微一笑:“既然到了这茶楼,那消息自然也是要探听一二的,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插上一脚。”
      闫君珩本以为林舒望说要开茶楼不过是一时兴起,也没真指望他能探听出什么,如今看来,倒是真有几分用处。
      “不过,阿晖怎么没同你一起过来?”
      林舒望也有几日没见宗正晖了,本想着今天荣亲王倒霉,必然是能见上一面的,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没见到人影。
      闫君珩:“许是前朝有些事情绊住了。”
      林舒望微微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荣亲王府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精巧的古玩陈设已经被尽数搬走,屋内的家具布置也都被搬空,下人们尽数遣散。
      只有房梁上雕刻的飞龙游凤诉说着主人曾经的富贵与荣华。
      宗正璟穿着一身灰色的平民衣衫。
      如今,他已经不能再穿象征着亲王身份的华服,也用不起那些昂贵的料子了。能继续住在这荣亲王府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
      他就靠在躺椅上,在空荡荡的院子中,看着天上的游云发呆,用这种方式逃避着残酷的现实。
      听见脚步声,他也懒得起身,不过是用余光扫了扫院门。

      见来人是宗正晖,他微微勾唇。仍是淡定的坐在椅子上。
      只是,他的手却不自觉的小幅度扯扯衣衫,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一些,但终究是放弃了无意义的挣扎。
      宗正晖如同往日一样,冲他行了个礼,开口唤道:“二哥。”
      宗正璟冷笑一声:“孤还以为你不敢来,没想到居然来了。如今孤可担不起德亲王这声二哥了。”
      “不管什么时候,你终究都是我二哥。”似是没听懂他的讽刺,宗正晖恭恭敬敬的回道
      宗正璟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兄弟情深,你不就是来看笑话的吗?”
      宗正晖摇摇头,正色道:“二哥特意命人将帖子送来,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好不来呢。况且,我有一事不明,来请教二哥。”
      见宗正璟没有说话的意思,宗正晖便继续说道:“你我兄弟,虽不甚融洽,却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二哥怎么就如此心狠,竟要废我一双腿呢?”
      听了这话,宗正璟不由的大笑出声:“兄弟?这皇城中,恐怕也就你这么看重这两个字了吧。废你一双腿,不过是因为你挡了路罢了。”
      宗正璟恨恨的盯着宗正晖的腿,继续说道:“你也真是好命,太医都说你无药可治了,居然能还站起来。孤当时还是心软了,应该直接要了你的命才是。”
      “为什么……”宗正晖看着有些疯魔的宗正璟喃喃道。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问宗正璟,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宗正璟听到了这三个字,冷笑着回道:“你问孤为什么,孤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为什么咱们都是父皇登基那年所生,生母都是低位宫嫔。你就那么好命,生母死了便能寄养到德妃膝下,孤就只能跟着那个懦弱的女人挨饿受冻?”
      “为什么你从小便被护着,锦衣玉食,孤为求个生路就要去讨好贵妃?你知道吗?为了讨好她,孤亲手杀了自己的生母。”
      宗正晖有些惊异的看向宗正璟,想从他眼中看见些后悔、悲伤,但他都没看见,只看到了癫狂。
      宗正璟继续说道:“明明贺家在朝中更为受宠,最终登上后位的,为什么偏是你的养母德妃?你什么都不用做,便成了嫡子。太子死后,你居然一跃成了嫡长子。”
      宗正璟眼中的癫狂逐渐褪去,剩下的只有落寞与疲惫:“孤谋求算计了这么多,到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说到这,他突然抬起头,用不甘的眼神看向宗正晖:“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高枕无忧,所有人都把最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现在居然来问孤为什么?”
      宗正璟的眼睛通红,眼中的嫉妒似乎要将宗正晖烧死。
      明明都是兄弟,身上都流着相似的血,境遇却如此不同。

      宗正晖虽恨极了宗正璟废他的腿,也觉得他实在狠毒,但宗正璟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动容。
      他的态度不由的软了下来:“你其实不必如此,我从来没有想要过那个位置,你又何必因为嫉妒……”
      宗正璟听他这样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有些狠辣的笑容:“孤的好弟弟,孤当然嫉妒你啊。孤没你那么好命,自然所有的东西都需要自己去争啊,但是,废你的腿却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
      宗正璟看着宗正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挡了孤的路。”
      宗正晖不解:“什么?”
      宗正璟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衫,苦笑道:“那种寄人篱下、食不果腹的日子,孤一天都不想再体验了。孤想要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最华美的绫罗,就非得登上那个位置。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宗正晖看着这个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人,冷冷的开口:“二哥想要那个位置尽管拿去,我从来没有想要过那个位置。即使是现在,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宗正璟漫不经心的接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如今你占着一个嫡长子的位子,不动声色的消除异己,培养势力,说出来的话冠冕堂皇,手段嘛……也算的上是狠辣。之前我还是小瞧你了,如今看来,你才是咱们兄弟中最适合这宫廷的人。”
      宗正晖没有接话。
      宗正璟重新靠回了椅子上,闭上眼睛,不愿再说一句。
      宗正晖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只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二哥,咱们就此别过。之前的事我不愿计较。之后的日子,各自珍重。”

      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
      宗正璟突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谋求算计了二十年,不过是不想再寄人篱下,不想再食不果腹,不想再受人白眼。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我所求的,终究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到最后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也再无翻身之可能了。
      不过……
      我的好弟弟,你手段凌厉,心思缜密,害我至此,却在最后时刻心软。
      那便别怪我心狠了。
      之后的怀疑,背叛,冷眼,你可要好好受着。
      就当是孤这个哥哥,最后给你上的一课。

      宗正晖走后没多久,荣亲王府突然起了一场火。下人发现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大火将荣亲王府烧了个干干净净,也将曾经的荣华与富贵烧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废墟与算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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