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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冬,月黑风高。青城派的后山一片冷寂,一人身穿染着浓重夜色的短打于黑夜潜行,他的身形微有些佝偻,脚程却极快,眨眼间便至一阁楼门前,随后这人一闪身入了阁楼。
      入了阁楼后,他顿住,寡淡面容上一双极亮的眼睛困惑地眨了眨,“我要做什么.....印章....我得找到印章......”
      摘星楼是青城派重地,倒不是因为什么武功秘籍金银财宝,而是因为这里摆着青城派掌门夫人的牌位。派中弟子皆知,掌门与他故去的夫人感情甚笃,在夫人生前特地为她在断云崖边,建了个摘星楼。
      夫人故去后,摘星楼依旧被打理得很好,里边的家具摆设纤尘不染,黑衣人有些踉跄地向上层走去。
      任务上说,印章放在清宁阁里,黑衣人有些不解,清宁阁是掌门处理公务之地,怎么会有张床?他继续往上走。
      混沌的脑子让他没法儿思考太多,这时,脚步声从楼下传来,黑衣人像觅食中被打扰的野猫,本能地逃到了更加阴暗的角落。
      方柏看着半掩的阁门,难道师父在里边?
      犹豫片刻,他推门进入,香烛未点,稀薄的月光勉强照亮室内,空无一人。
      方柏取三根香点燃,插放在香炉里,捞起衣摆,跪在蒲团上。他给师母重重磕了三个头,而后静静抬头看着燃香烟雾后的牌位。
      方柏身上还带着些寒夜的冷气,仿佛能将人的四肢冷冻。
      他垂眸默想片刻,好似今年与往一年比也没甚么不同,方柏回想半响,最后只道:“一切都好,师母勿念。”
      黑衣人听楼下许久没有动静,松了口气,高压后的轻松让他的神志再次被混乱占据,他摇摇晃晃着起身,推开面前的门。
      摘星阁不像其他楼阁以瓦为顶,而是用榫卯相合的木材做了一个宽阔的平台。
      因摘星阁本就身处山顶,阁顶的景色更是壮美,抬头望天,竟会有种压迫之感,站在上面,似乎真的可以随手摘星。
      黑衣人迷迷糊糊地看着那弯若隐若现的弦月,向前走了几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方柏听见楼上微弱动静,料想师父今晚怕是宿在此处,当着师母牌位,他不好转身就走,只得向楼上走去,行至二楼,卧房里空空荡荡,锦被也整齐地摆在床尾。方柏压下心中疑惑,转身上了顶楼。
      顶楼门果然开着,方柏顿了顿,心想,大概师母也不愿看师父伤心独坐吧,随后迈上台阶。
      黑衣人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直到一声冷喝传来,“阁下何人,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黑衣人怔怔回头,眼睛里带着方柏不解的惊喜。
      只见他呆愣半响后忽地向怀里摸索,方柏误以为他要出招,便抬手出剑。
      剑气如虹,从那人手臂划过,那人送怀里拿出的不知什么东西被剑气一并甩下了悬崖。
      那人空抬着手,死死地盯着空荡的手,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再看向方柏的眼睛遍布血色。
      片刻,他突然向方柏扑去,这平台阑干不高,且身侧便是悬崖,方柏错闪不及,竟在挣扎中被黑衣人拖着直直向下坠去。
      青城山不知名处,一潭寒池浮冰破碎,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分开,方柏带着人往岸边游。
      上岸后,方柏用火石生了火,站在火堆旁把衣服拧干后摊在一旁青石上,看了眼身旁正昏迷的那人,忽而觉察出异样,原是面具沾了水,不再如先前一般贴合皮肤。
      方柏靠近抬手将面具撕了下来,尚在昏迷的青年长着一副江湖女儿们喜欢的英俊相貌,但方柏看清后却紧紧皱起了眉头,手指蜷紧,清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解。
      他叹了口气,不再想与这人的事,转而仔细查看起了对方的伤势。大概因着水潭,青年与自己一样,外伤并不重,但人却迟迟不醒,方柏只好拿出本为小师弟准备的疗伤圣药给青年治伤。
      这药晶莹剔透,宛如翠玉,因此被唤为青玉丹,江湖之中重金难求。七杀阁有一任务奖励,便是拥有一次向寂药老人求药的机会。
      青年紧闭口关,本能地抗拒着异物入口,方柏盯着对方失去血色的唇,掩住对方鼻子,待他张口呼吸时把药丸丢了进去,药丸立刻化开。果不负它圣药名头,青年脸色竟逐渐好转。
      方柏放下微悬的心,望向四周,这水潭地势偏高,虽天色昏暗但下面的情况也能被看个七七八八,这是个四面环山的山谷,四面的山壁都极高极陡,地方不大,还长着不少松树。
      方柏在山谷里四处探看,竟在常青松林后发现了一处不知通向何处的洞口,洞口若有风,他站在洞口沉思片刻,决定先等那人醒来再一同探查,一想到那人,方柏不自觉皱了皱眉,朝原路返回。
      青年的衣服也被脱了下来烘烤着,他身上披着方柏的外衫,火光映着他的脸庞,明明暗暗闪烁不停,方柏收回自己的视线,盘腿静心打坐。
      天微明,火堆熄,方柏一睁眼便看到躺着的人急忙又闭着眼装睡,“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那人闻言睁大双眼,心想,“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盯着对方看吗?可一觉醒来就见着了仙人,一时看呆了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红着脸咳了一下,“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方柏听他道歉,口中说什么下次不会了,一时之间不知他是有意如此还是正经作答。
      方柏站起身,把那人自己的衣服放在他面前,转过身道:“先把衣服穿好。”青年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前松松垮垮的衣服,脸更红了。
      过了许久,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了,只听那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你能帮我穿下衣服吗?”
      方柏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迟疑道:“你说什么?”待青年又重复一遍后,方柏心中惊讶,未曾听说青玉丹还有致人神志不清的作用啊。
      方柏转过身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只好亲手替青年整理衣服,青年看着面前帮他仔仔细细地整理衣服的这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道:“怎的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了。”
      习武之人,微弱之声亦可入耳,且面前这人的心动之音比常人还大些,方柏无须凝神便能听到。
      方柏听着面前人的心跳,心道:“寂药老人炼药时许是缺斤少两了。”
      方柏整理完,直起身迎上青年的目光,道:“叶琰,你怎么来了青城派?”
      言罢,只见青年整个人都怔愣不动,半响,听他喃喃道:“叶琰?我叫叶琰?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方柏:很好,出去后务必要找寂药老人讨个说法。
      但这也其实怨不得旁人,这寒潭尚有薄冰,叶琰怕是脑子撞坏了。方柏看向犹自怔愣的叶琰,缓声道:“罢了,既然想不起就先不要勉强,江湖之大,总有法子治好的。”
      叶琰混乱的思绪一遇上方柏的目光便渐渐冷静下来。
      他确实失忆了,关于自己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但对眼前人却又有丝丝熟悉感,可又想不出事情全貌,着急时头便隐隐作痛。忽地,他看到离岸不远有个白色穗子,突然一时心痛难忍。
      方柏见那人神情痛苦,一时间难得地有些慌乱,出声问道:“叶琰?身体可是有何不适?”
      叶琰摇摇头,缓了缓神,过去把那穗子拾起。这像是一剑穗,只是头部缠得太厚以致有些不伦不类。
      方柏走近,抚上叶琰腕间,对方脉象弱却平稳,并无性命之忧。这穗子大约就是被他无意打落的那物,想来对叶琰重要得紧,但叶琰用刀,且从不挂它物,也不知这是何人所赠。
      方柏无意探寻他人秘辛,只问道:“你可还好?”叶琰一时也分辨不清内心思绪,只勉强笑了笑,道:“我们走吧。”
      叶琰随他走到山洞前,方柏从怀里拿出一颗夜明珠照明。看着方柏走在前边的身影,叶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开口问道:“你怎知我叫叶琰?你又叫什么?”
      方柏走在前方,脚步未停,道:“十年前你我曾一同在武林盟修习,”方柏顿了顿,“方木白。”
      叶琰无声地念了念这三个字,不由得想,“居然十年前就认识了?!也不记得他年少时什么模样,是不是也这总冷着脸的。”
      想象着小方柏可能的样子,叶琰忍不住笑了一声,方柏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看,眼里微带疑问。
      原来这洞穴竟通向了一处墓室。
      入口有数盏长明灯悬于两侧,这墓室四四方方,中间的高台上放着一座冰棺。叶琰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看向方柏,转移话题道:“这里怎么会有墓室?”
      方柏摇头示意不知,二人走近冰棺,只见冰棺中躺着位秀丽女子,雪肤乌发,即便面上毫无生气,但也能想象出她在世时是多么美丽。
      叶琰正四处打量,却听方柏低声道:“师母?”
      叶琰惊讶道:“这是你的师母?”奇怪,那方柏怎会不知师母葬在此处?
      方柏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到左边石板有声响,他立刻拉着叶琰躲在冰棺下的高台后。
      叶琰尚不知发生什么,只听有人进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叶琰也越来越紧张,不过与来人无关。
      他低头看向被握住的手腕,又看了眼方柏侧脸,心中莫名念起了《清正经》,反应过来后无语地停下。叶琰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迷惑,这算是什么条件反射?
      方柏凝神分辨,来的应是两个人,且武功均不在他之下。
      “姐姐还是貌美如初,不像我,皱纹都快长出来啦。”一道妙龄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似是不满旁边人一路上的无视和沉默,娇嗔道:“姐姐若是看到你我关系冷淡至此,怕是会伤心。”
      “你多年未见雅儿,许会有许多话要同她说,我就不打扰你们姐妹了。”
      方柏听到这道温润男声并不意外,建造这墓室的,除了师父以外不可能有旁人。
      面对男子好意,这女子却生了气,问道:“你这么急着走,莫非是对江念雅心中有愧?”
      男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墓室中一时沉寂了下来,只听那女子幽幽道:“论心狠,那可没人比得过我的好姐姐。”
      江见霜凤眼半垂,似是嘲讽似是怜悯地望着棺中人,轻笑一声,道:“可惜了,就算你以死为注,这掌门的位子还是他人的。”
      说是吊唁家姐,可江见霜却着一身红衣华服,宽大的衣袖下,一个小小的玉瓶被紧攥在手里,她垂眸看了会儿,忽地松开手,任由玉瓶坠落,此瓶所用白玉色润质纯,若有爱玉之人见此,定会心痛至极。
      江见霜遗憾地看着并未破碎的玉瓶,抬眼朝着棺中人笑了一下,这笑竟还如当年一般浓烈鲜艳,只是眼底又多了几分厌倦,“还你了。”说罢便转身离开,再不肯多留。
      待人彻底离开后,方柏和叶琰这才出来,叶琰见方柏情绪不大好,不敢多问,只与他一同安静地拜了拜这位师母。
      方柏见他一同跪下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跪拜后,轻声对叶琰说道:“师母待我很好。”
      师母去时方柏还在武林盟修习,因此他并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所闻所见,他从前更是半点不知,他竟不知师母被葬在了断云崖下,亦不知师母还有位妹妹。
      叶琰捡起脚边的玉瓶,瓶身已有细细裂纹,裂纹丛生处上方刻着两个娟秀小字“念雅”。想来这便是方柏的师母生前遗物,此处未摆香台,叶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将此瓶放置何处,仍在地上不大好,更不能放在冰棺上。
      叶琰只好戳戳仍在沉思的方柏,“白兄,这瓶子怎么办?”
      方柏接过玉瓶,无奈道:“你年岁比我大些,叫我木白就好。”
      叶琰见他精神好些,也忍不住话多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叶兄?”
      方柏并不作答,只走到那道暗门处,轻轻一推,那门便可翻转。
      透过门缝,借着晦暗月色方柏认出了此处,这里是门派后山里当年师母的居所。人大概早已离开,方柏与叶琰从门后走了出来。叶琰不解道:“这不是你的师门吗?为何还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看着对方的脸,叶琰实在说不出口后面的话,但方柏已知其意,可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他沉默了会儿,只是说:“你先在此处待着,不要乱跑。”
      叶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怕对方丢下他,急声道:“你去哪?”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了方柏衣袖。
      方柏见他这般情态,再开口话里便多了几分笑意,“我把信印归还就回来。”
      叶琰听出对方笑意,不禁有些脸热,仗着天黑无人察觉,大胆道:“那你快些回,我在这儿等你。”说完,脸更热了。
      方柏听了这话,怔了怔,那年离开武林盟时叶琰好像也曾这么嘱咐过,那时他应声答了好,再后来呢?他皱起眉细想,是了,他回晚了,他也并未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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