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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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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我站在黑灰色的铁门前，抬头入目的是偏向欧式的高大建筑。
圣洛利亚孤儿院，位于横滨租界，第一代孤儿院院长也就是所谓的创建人是一名美国人，在日本亲美时期跟随大部队来到横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创办了这家孤儿院，并收养起横滨的流浪儿。
小野周寺和南田佐一郎就是从这家孤儿院走出去的人。
经过数代院长之手的孤儿院早没有当初的华丽，高顶尖的建筑上爬满了绿植，颇有一副恐怖美剧里的死亡古堡模样。
这一代的院长叫藤田堀子，是个地道的日本人，据说是在她中学时期来孤儿院做过帮工，所以在大学毕业后毅然决然投身于这份不求回报的工作。
来开门的女人穿着朴素，看起来只不过年龄比我大那么一点点，她脸上挂着的憔悴表情因为见到我而立马收起，随即表现出待客的谦逊之色。
“小野桑，请进。”
“藤田院长，叨扰了。”我向她颔首后走进了孤儿院内。
因为没有小野的记忆，我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为了避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我在来之前有在网上好好了解过关于圣洛利亚的事情。
脑子里浮现出网上查到的孤儿院的平面图，我根据现在眼前看到的把其和平面图位置一一对应起来。
“怎么没有看到孩子们？”我跟着藤田堀子走进两层高的平房楼里。这栋房子的建筑风格和刚刚看到的不一样，应该就是员工楼了。
藤田堀子翻找着钥匙“孩子们在午睡，还有四十分钟才到起床时间。”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进来吧小野桑，办公室有点乱，请不要在意。”藤田堀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院长办公室不大，进门入目的便是那张长方形的办公桌，桌子后面是玻璃窗的书架，书架正对面的墙上挂着历代院长的画像。我从右往左数把视线落到第二张画像上——那应该就是小野一直称呼的“奶奶”。
位于走廊这一侧的墙上画着各种各样的蜡笔彩画，应该是孤儿院的孩子们画的。
办公室正中间摆放着脱了皮的暗绿色沙发和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烟灰缸。
“小野桑要喝点什么？”藤田堀子背对着我拿出放在柜子里的水杯。
我扫视了一圈后在沙发上坐下，视线落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不用麻烦，白开水就行。”
还未浸上水的烟蒂躺在烟灰缸内，我眯了眯眼睛故作无奈道“原本打算叫上南田一起回来看看的，没想到那家伙太忙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提他就去忙工作了。”
注意到了藤田堀子接水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我勾了勾唇角。
冒着热气的水被藤田堀子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我礼貌性的向她点了点头。
“说起来只有小野桑还记挂着这个孤儿院……那一届出去的孩子基本上没有几个会回来看看或者联系这边的。”藤田堀子叹了一口气，带着些疲惫和沧桑的脸上浮现出无奈。
我拿起水杯轻抿了一口“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和院长你谈谈资金的事。”
“藤田院长你也知道，老院长以前对我照顾有佳，自从老院长走后我心里就一直很愧疚。如今我这里还有一大笔可活动资金，我现在就想着可不可以把这笔钱捐给孤儿院，毕竟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推了推眼镜说到。
“诶？”藤田堀子愣了愣，随即惊喜之色溢于言表“那真是太感谢……说来惭愧。小野桑你刚刚也看到了，圣洛利亚如今的形式……孩子们现在日子也很难过。我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似乎是觉得关于金钱的话题难以言齿，藤田堀子表现出略带为难的表情。
“我前几天还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如今圣洛利亚的情况。就想着找关系联系一下记者什么的，再把广告打出去，希望能吸引一两个爱心人士。”藤田堀子的手绞了绞围裙。
“那联系到了吗？记者什么的。”我惊讶地看着对方。
她点了点头“倒是联系到了一个日卖电视台的记者，虽然对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
“这样子吗……”我语气惋惜。
正当我们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年轻女子气喘吁吁地撑在门上“院……院长……美咲和山内打……打起来了。”
听见这话的藤田堀子猛地站起身“快带我去看看！”她的语气急促，随即又看向我欲说什么。
我连忙开口“藤田院长你快去吧，我等会儿自己随处转转。”
我起身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南田佐一郎来过孤儿院，并且刚离开没多久。我因为上午去查跟踪犯的事耽误了时间，所以说阴差阳错和对方错开了。
出了员工楼，我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青石板路两边藤蔓缠绕交织，各色的花在上面攀登绽放。
沿着石板我走出了花园，入目的是浅赭色的高大建筑，看起来像是教堂。像这种风格的建筑在横滨不少，都是那个年代建造的，如今沾染上时代的风霜。
钢琴声悠扬婉转回荡在教堂内，虚掩着的绿色大门被我推开，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座圣母玛利亚握拳祈祷的石膏像。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撒到木制地板上，五光十色。
我缓缓走到第二排坐下，目光落到弹钢琴的小女孩儿身上。
她穿着白色的棉质沙滩长裙，露出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白。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披散着，精瘦的手指抬起落下，在那黑白的琴键上仿佛起舞的蜻蜓。
舒缓的节奏顿了一下，接而急促蓬勃，指尖弹奏的速度变快，我的心跟着一紧，接着降下来的调透出一股哀伤的低沉……起起伏伏的节奏展现出多变的情绪，最后遁入寂静。
啪啪啪的掌声响彻教堂，我不带犹豫地站起身赞赏“好厉害！这是舒伯特的《魔王》吧！”
女孩儿显然被我吓了一大跳，提着裙子惊异地看着我。
“你好，我叫小野周寺。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努力表现地不那么沉闷，尽量降低现在这副面孔的阴郁气势。
“矢崎……静奈……”女孩儿开口。
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身子瘦瘦小小的，那身裙子穿在她身上更显单薄。
“静奈你很喜欢弹钢琴吗？有练过呀，感觉很厉害呢。”我拍了拍身边的座椅，鼓励她从台上下来。
试探地迈出一步，矢崎静奈小跨步到我面前，最后跟我隔了半米坐下。
“是妈妈教我的。”静奈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藤田院长吗？”我知道孤儿院的孩子都有喊院长“妈妈”的习惯。
她摇了摇头“不是，是我的妈妈。”
我转过头去看向她，矢崎静奈乖乖地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尊雕塑，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被抛弃的孩子吗？
“叔叔你不用可怜我，虽然妈妈不要我了，但我在这里也蛮开心的。”矢崎静奈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还未张开的小脸已经能看出来漂亮的影子。
我张了张嘴摇摇头“叔叔也是从这里出去的，所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啦。”
一大一小没有说话，都抬头看着上方的彩绘玻璃。
矢崎静奈率先打破了宁静“还是不同的啦，毕竟叔叔你都长那么大了，我不一定能长大……”
我转头错愕的盯着她，理解到了她话里的意思。
“走吧叔叔，到了下午茶时间了，今天应该有小糕点。本来以前每天都有的，但是院长妈妈说要节省经费，所以说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叔叔你来得很巧呢，正好碰到了。依山姐姐的手艺很好，她做的小蛋糕很好吃！”矢崎静奈跳下板凳握住了我的手。
我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冰冷的凉意，对方白皙的小手没什么温度。
牵着矢崎静奈来到大院，放眼望去是东跑西窜的一众小孩儿，长桌上摆放着茶点。白色的茶具上的金色花纹有些已经洗掉色了，托盘里的杯子上也有了裂纹。
看见了我，藤田堀子赶忙走过来，矢崎静奈也顺势松开了我的手跑向那堆孩子。
“小野桑！刚刚没找到你，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我的目光放到在孩子群里的矢崎静奈身上“刚刚走着走着就到后面教堂了。”
顺着我的目光，藤田堀子注意到了矢崎静奈“是静奈那孩子啊……”她叹了一口气“那孩子算是我们这里年龄比较大的了。现在的圣洛利亚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六岁，年龄最小的有两岁。小野君也知道，年龄超过十岁的孩子一般不好找收养家庭，而静奈已经十二岁了，虽然很乖……但因为身体原因让满意她的夫妇都感到为难。”
“是什么病呢？”
“白血病，医生说可能活不过十五岁。”
“这样子吗？”我轻叹。
“院长妈妈！快过来分小蛋糕！”一个男孩儿往这边招了招手，他的语气雀跃，身体看起来也很健康。
藤田堀子快步走上前去，俯下身摸了摸男孩儿的头，我从她的侧脸上看到她流露出的温柔。
在现场的大人除了我和藤田堀子外还有一男一女，那位离我较远的男性穿着连体的工装服，应该是孤儿院的护工，可能担任着维修和安保之类的工作；站在我一米左右的女子就是刚刚来通知藤田堀子有孩子打架的那个人。
我走到桌子面前端起一盘份量较小的糕点走近女子“善见小姐。”我把糕点递给她。
正在出神的早原善见吓了一跳，赶忙接过盘子“小野先生！抱歉，刚刚注意力都放到孩子们身上了。”
我温和地朝她笑了笑“没关系。”两个人并排站着，我跟她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感觉很可爱呢，孩子们。”
早原善见点点头“是啊，都是些很好的孩子。”
聊天的第一步就是要让对方处于舒适放松的状态，这样子才能让对方的倾述欲大大增强。
“他们中的有些孩子……是不是……”我没有把话说完，早原善见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很可怜是吧。”早原善见低头看向粉色的花瓣糕点。
“现在的圣洛利亚有三十六个孩子，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两岁；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孩子都有病。
因为家庭不堪救治的医药费而不得不把他们遗弃，明明被带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是在充满爱与希望中诞生的，也应该在爱与希望中长大。”早原善见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其实在年前，孩子要更多一点，但是有八个孩子没有熬过去……”她抽了抽鼻子，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您见笑了。”
我从包里拿出干净的纸巾递给她。
“谢谢。”
注意到不远处矢崎静奈向我望过来的视线，我指了指手里的盘子向她露出微笑，并做出“很好吃”的唇型。
我想，这个小蛋糕有点苦了。
下一秒，我感觉到了一瞬间的战栗。那是一股侵略性的视线，虽然只有数秒，但是我依然能从中感到强烈的恶意。
我猛地回头想要抓住那股视线，但背后是空无一人的绿植花园。
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的早原善见担忧地看着我“小野君，怎么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事。”
微垂眼帘，我眼底瞳孔颤动，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捕捉的兴奋感。
抓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