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扬州梦》三点水水

8、第 8 章

　　今夜的文德殿里有三人，一坐一站一跪。
　　跪着的是今年七十岁的国丈梁大人梁豫之，站着的是才丁忧结束回京的兵部尚书蒲苇让，而坐着的自然则是年轻的弘嘉帝。
　　“中书令。”弘嘉帝抬眼看着梁豫之，面色阴沉道，“朕为何御驾亲征不得？”
　　而那跪在地上梁豫之却并未受弘嘉帝不愉的影响，仍义正言辞道：“当下朝中局势未稳，内忧未解，陛下此时若御驾亲征，难保不会再生变动。”
　　“朕让母后监国不行吗？”
　　“不行。陛下身处前线，安危不定，臣请陛下也应以龙体为重，以国朝未来为重。”
　　怎么说也说不通。弘嘉帝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心烦地瞪了几眼岳丈梁大人，只见梁大人大义凛然，对这次劝谏竟似乎存了死志。
　　蒲苇让与梁豫之最是交好，此时不发一言想必也是和梁豫之一个态度。他懒得去问蒲苇让了。这二人皆是忠臣，自己奈何不了，明日朝堂，怕也没人帮着自己说话了。弘嘉帝疲惫地闭上眼。
　　“陛下。”
　　弘嘉帝睁开眼，只见一直没有说话的蒲苇让上前了一步。
　　又是劝自己的，去不成就不去吧，再看看其他办法吧。弘嘉帝没有理他，只是自己喝了口茶。
　　“陛下。”蒲苇让道，“臣以为陛下可以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弘嘉帝这才惊讶地看向他，忙喜道：“爱卿有何见解？快快说来！”
　　只见蒲苇让还未开口，地上的梁豫之却先开口了：“蒲兵部这是想置陛下安危于不顾吗？”
　　“你闭嘴！”弘嘉帝开口怒斥。
　　梁豫之这才不复多言，只是怒瞪着蒲苇让。
　　蒲苇让并未受梁豫之的影响，悠悠道：“臣以为，望州一役已然大捷，胜局几乎已定，陛下此次御驾亲征，并不会有危险产生。且此次御驾亲征不但能振奋前线将士，弘扬陛下威武之命，亦或可为一良计。此计若是能成功，或可助陛下集权。”
　　“中书令说的朝局不稳，蒲兵部怎么看？”弘嘉帝问道，意在让蒲苇让说服中书令。
　　“臣认为，如今文官这边有中书令坐镇，自不必担心。”蒲苇让缓缓道，“至于武官那边，陛下手中羽林、青翼、赤龙、紫月四军忠实可靠，等闲亦不敢造次。此次御驾亲征，陛下可分别调用河清、海晏、鹰扬精锐部队，去往望州。”
　　听至此，弘嘉帝不禁眉头紧皱，而那梁大人则替弘嘉帝问出了心中之想：“蒲兵部，你口口声声说羽林、青翼、赤龙、紫月四军忠实可靠，为何陛下御驾亲征调的兵却是来自河清、海晏、鹰扬三军？难道蒲兵部不怕此三军有宵小趁机行大逆不道之事吗？
　　只见蒲苇让摇了摇头，道：“臣的意思是，陛下可带河清、海晏、鹰扬三军中的精锐，但不需要带他们的将领。”
　　“不需要带他们的将领？蒲兵部此言何意？”
　　“武官之中，当论三帅最可靠，所以，臣的意思是，陛下可让三帅领这三军。”蒲苇让继续道，“此一来，不仅京中有四军忠实可靠，无人敢造次，还能削此三军统帅的锐气，收权于陛下。”
　　“可他们会同意吗？若他们为此铤而走险怎么办？”弘嘉帝担忧道。
　　“他们不会的，陛下。”蒲苇让望着弘嘉帝，眼中闪着精明的强光，“陛下可从三军调兵，名义上是借用，用过后还权，他们还有余地。即便执意调用，他们只会无可奈何。”
　　“有那四军在，他们中无人敢行此险棋。毕竟，他们还有余地。”蒲苇让道。
　　弘嘉帝赞赏着点了点头，而那决意反对的梁豫之，竟也被说服了。

　　次日，代王府
　　下朝后的陆广川并未回府，而是选择来代王府看妹妹。
　　说来，陆广川这段时间生活倒是很滋润，先帝赐婚娶的青川县主，陆广川本没有什么期待，可陆大公子竟在大婚当日掀盖头的时候对其一眼万年。
　　至此，夫妻俩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以至于陆广川这段时间除了公事，便天天都和娘子黏在一块，把妹妹都快忘了。
　　而他的妹妹也是半斤八两。
　　所以，今日好不容易想起妹妹的陆广川便来到了代王府看妹妹，顺便找齐晔吃会茶。
　　先帝驾崩后的代王被太后传入宫中的频率减少了，且他也不像以往那般显得唯唯诺诺，所以他现在倒是很经常带着妻子出门游玩，对于朝堂之事他也是虽有把控，却也不过多干预，仿佛一个真正的富贵闲王。
　　大家的日子真是越来越痛快了啊。陆广川想道。
　　“广川，昨日皇兄夜会了梁豫之和蒲苇让二人。”齐晔为陆广川添了点茶道。
　　“是吗？是商议今日宣布的御驾亲征和立太子之事吗？”陆广川道。
　　齐晔点了点头，道：“此次御驾亲征命太后监国，还架空了河清、海晏、鹰扬三军统帅，由三帅统领，你认为此计，是谁出的？”
　　陆广川微微一想，便道：“毫无疑问，蒲兵部。”
　　齐晔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借兵，实际上是暗中在此三军中加大自己的控制。”
　　“那……子瞻如何应对呢？”陆广川知晓此三军如今几乎已经掌控在齐晔手中，于是问道。
　　“楼柯找我问过，我让他们按圣旨行事。”齐晔道，“。但我不会让他集权的。此次御驾亲征，陈纪会去。”
　　“陈纪……”陆广川皱起了眉。他想起了那个弘嘉帝身边的太监，这是弘嘉帝最信赖之人，弘嘉帝即位后，这位大太监便仰仗着弘嘉帝的宠爱作威作福，甚至连庆熙帝身边的太监王仁都被他撵出了宫，“他有什么影响吗？”
　　“广川在前朝可能还不太了解陈纪。陈纪此人不仅爱抢功，还深受皇兄信任，他说谁不忠，皇兄便会怀疑谁。”齐晔笑着抿了口茶，“所以，有陈纪在，皇兄想在那三军中做文章也不易。”
　　陆广川担忧道：“可他会贻误军情吗
　　虽说陆广川无条件地支持齐晔，但他心中也是有家国大义在的，若是那陈纪会耽误军情，他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弘嘉帝带陈纪御驾亲征的。
　　只见齐晔摇摇头，道：“皇兄这点还是长了脑子的，更何况如今胜负已经很明了了。”说着，眯起了眼，似在思考着什么，“除非……他身边还有严常松或者后宫妃嫔在。”
　　严常松，曾经帮着弘嘉帝强娶民女并提出这个馊主意的幕僚，可无论后来御史们怎么逼问，都没有供出弘嘉帝，庆熙帝在时，曾把他押入天牢，准备问斩，后时为太子的弘嘉帝向庆熙帝求情，才留了他一命。弘嘉帝登基后，找了个借口将他放了出来，目前任中书舍人。
　　“若是他带了严常松或者后宫妃嫔，广川，你记得找言官去进谏。”齐晔道，他也是分轻重之人，更何况御驾亲征若是失败于国朝不利，他作为皇室贵胄，自然也是不利的。
　　陆广川点了点头。
　　“广川，过段时间，帮我引见一下蒲苇让蒲兵部吧。”齐晔笑道，“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是自然。”陆广川答应道。

　　蒲苇让和陆广川还算有点交情，引见之事倒也应该不难，不过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弘嘉帝御驾亲征的随从，陆广川在代王府吃过茶后，便起身离去了。
　　而代王却并未叫内侍重新入内，而是仍坐在原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许久，一个长袍老者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只见那老者将手缓缓放在脸上，一张人皮面具掀了下来，而那人皮面具后竟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这张脸被破坏的几乎面目全非，就算男子毁容前与他再相熟的人，怕也无法认得他。
　　而代王只是微微一笑，向他点了点头。
　　“王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