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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这次的宴会宋家全体出动,故而用了两辆马车。
      姜枝禾随着宋夫人进去,男宾与女眷分隔两地,姜枝禾去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了卓然的声音。
      她解禁了。
      见她来,卓然的眼神算不得好,姜枝禾没理,跟着宋夫人去和太子妃行礼。
      这是姜枝禾第一次与太子妃见面,她是翰林院掌院的嫡女,举止投足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汴梁如今没几个人不知道姜枝禾,她来了自是引得不少关注,宋琢的小脸骄傲的昂起,小模样逗得姜枝禾发笑。
      幼儿嗜睡,抱出来一会就又睡着,太子妃让奶母给他送下去。
      宋琢被宋夫人领着,姜枝禾等了半天陆清昼才姗姗来迟。
      姜枝禾忍不住道:“真够晚的。”
      陆清昼也没不好意思,挽着姜枝禾的手,大大方方道:“我和别大人在一起呢,自然晚了。”
      “别大人别大人,你满脑子都是别大人。”
      太子府的后花园开了许多艳丽的花,两个人走走停停好不惬意,陆清昼感叹道:“牡丹果然是人间富贵花,开得可真好看。”
      “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陆清昼想了想,“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刚说完,陆清昼就掐下一朵花枝,凑到姜枝禾面前:“好看吧?”
      姜枝禾失笑:“挂在枝头才好看,你给人摘下来干什么?”
      “我倒是觉得摘下来也好看的紧,”陆清昼抬手把花插到姜枝禾发间,满不在意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插完,让姜枝禾转了个圈,满意的点头:“你平时就是穿得太素了,十四岁的小姑娘大好的年纪,该是热烈恣意的。我新裁了好几件裙子,等回头送你几套,和别人见面我不管,和我出来玩必须穿的艳丽些。”
      “像你这样吗?”姜枝禾撩了撩陆清昼绯红的衣裙。
      她素爱穿红黄,像是把火披在身上,夺目的很。
      两人说笑着,前厅闹了些动静,说是谁家的小姐找不到了,让她们一同去瞧瞧。
      只言片语间,姜枝禾听出了个大概,拉住兴冲冲的陆清昼,给她解释:“都是些深宅内院的腌臜事,你凑什么热闹?”
      “不凑不是中国人!”不是姜枝禾夸张,她觉得陆清昼眼睛都亮了,抻着脖要去看,姜枝禾无奈,只能依她。
      原是周家的丫鬟找不到自家小姐,有人看她往水廊那边去了,周家的二小姐就说一同去找一找。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句:“方才我见着,岳侍郎家的公子也往那去了。”
      周二小姐脸色一变,紧抿着唇跟着一起走。
      水廊是男宾与女眷的交界处,男子那边不知为何也听到了消息,有几个人正站在水廊门口。
      姜枝禾幽幽叹口气,听陆清昼在耳边兴奋道:“哇,小说诚不欺我,她们果然只会用这几种方法诶!”
      姜枝禾实在是不知道陆清昼到底为何这么爱凑热闹,百无聊赖的在她身后站着。
      一阵骚动之后,屋门打开,里面一男一女衣冠整齐,对坐两旁,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厮。
      姜枝禾懒得再看,寻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
      很显然,周家大小姐识破了周二小姐的计谋,当众训斥她。跟着周二小姐来的人也知道自己成了被利用的一环,都是世家养的女眷,谁还看不懂这些腌臜事吗?
      姜枝禾只觉得厌烦,垂眸静等陆清昼出来。
      “想什么呢?”头顶被轻轻拍了下,姜枝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贺朝来了。
      她早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余光果然进入一抹银白,姜枝禾楞了一下,好像自她问他以后可否经常穿白色的衣裳后,她每次见他,他都穿的。
      姜枝禾捏了捏衣角,心中划过一丝酸涩,却不懂其中意味。只是偶然想起初见贺朝时,他一身姜黄锦衣,衬得少年潇洒洋溢。
      好似姜黄比白色,更适合他。
      而今像是为了压得住这一身银白,故意沉了性子。
      是为了她吗?
      姜枝禾扭头,刚欲说话,笑容就僵在脸上。
      一瞬间,如坠冰窟。
      竹林、青衣、血色、头颅,一帧一帧的放大的涌入她的脑海中,她压抑了这么长时间,故意不去记起的那件事,如今突然摆在她面前。
      告诉她,姜枝禾,你看啊,他还活着呢,他们都还活着呢。
      她死死盯着走来的人,这张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样清白如玉的人,那样高贵如谪仙的人,衣衫染血,尸身分离。
      拜他所赐。
      她看着他走来,穿着朝服,带着官帽,跟在梁允琮身后,笑得开怀。
      他凭什么能笑?他凭什么?
      姜枝禾急促的呼吸着,身子战栗。
      那人路过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不认识她。
      是啊,他怎么会认识她。
      姜枝禾走上前,拦在他身前。
      那人迟疑:“姑娘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瞪大双眼,低头看着胸膛上插着的匕首,他抬起手要将她推开,却被人早了一步。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发生的一切,无人知道姜枝禾怎么了。
      她被贺朝拽在怀里,泪流满面,嘴里叫喊着要杀了他。
      “放开我!”姜枝禾拼命挣扎,但是男女力量悬殊,她拍打着贺朝,嘴里怒骂,“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你凭什么活着!你该下地狱,你不得好死!”姜枝禾情绪失控,下一刻被贺朝一个手刀敲晕,倒在他怀里。
      “快叫府医!”梁允琮皱眉,急道,“贺朝,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
      一个是宋家的庶女,一个是都指挥使副司,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有瓜葛。
      贺朝蹙眉瞧着怀中人,她的模样他曾在跑马箭那天见到过一次,只是这次更为激烈。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多一句嘴,”贺朝扫了一眼周围人,原本对着姜枝禾总笑意盈盈的眼睛如今只剩一片冰凉,竟多了几分杀伐的威慑感,后又对身后小厮小声道,“去叫长渡过来。”

      姜枝禾做了个梦,准确来说,不是梦,是她在梦里回到了以前。
      喻昭还活着的时候。
      德元二十六年,一月十二日,大雪。
      姜枝禾抱着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去找喻昭,他带她去城外堆雪人,弹琴给她听。
      那本该是她非常开心的一天,可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陇西城主府,她的家,付之一炬。一百一十口人,葬身火海。
      那段回忆太过血腥,留在姜枝禾记忆里的只有漫天的雪和火,银白和火红。
      后来,喻家也遭了难,前后不到三天,她和喻昭就没有家了。
      有人在追杀喻昭,他带着她东躲西藏。他们逃出了陇西,往南走。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在逃跑的时候撕下来贴在墙上的‘罪证’,上面说,陇西城主姜野,犯贪墨重罪,诛九族。
      怎么会呢?她的父亲,在陇西被战乱侵蚀时,拿出自己的积蓄搭建难民棚。母亲说那段时间家里自己都吃不上饭,还要去施粥。
      这样的父亲,怎么会贪墨?怎么可能贪墨!
      她跟着喻昭跑啊跑啊,那年的雪好大,冬天好冷,夜晚好漫长。
      她都觉得自己要挨不过去了,是喻昭抱着她,一声一声哄着。
      “皎皎,哥哥在呢,别怕。”
      她的喻昭,她的霁尘哥哥,陪了她四年。
      他们拿到了太子构陷陇西城主的证据时,姜枝禾破天荒的喝了好多酒,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坏。
      就因为父亲不同意太子在陇西屯兵,所以太子就杀了他们全家,推举了一个愿意让他屯兵的城主上位。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坏。
      她喝了好多酒,醉倒在喻昭怀里,听到的还是那句——皎皎别怕,我在呢。
      可就是这样的喻昭,没挨过四年,死在德元三十年的十一月一日。
      追杀他的人这四年来没有放弃找他,他让十七带她走,自己留在他们住着的那个竹屋里。
      他躺在院中,穿着青衣,身上干净凌冽,就像是睡着了。
      他们找上门,怕他假死,砍掉了他的头。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染红了姜枝禾的眼。
      他们将喻昭一把火烧了,就像四年前那样,烧成一抔灰。
      姜枝禾永远记得,记得提刀砍下喻昭头的那个人的脸。
      她多恨啊,她多恨啊!
      她恨不得将那个人碎尸万段,她恨不得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剐下来,她恨不得将他万箭穿心!
      姜枝禾倏地坐起身,春荷守在她身边吓了一跳,面上担忧道:“小姐。”
      她看了看周围,是她的卧房。
      “十七……”姜枝禾喃喃,慌乱的抓住春荷的手,眼中掉下泪来,“带我去找十七,带我去找十七。”
      “小姐,”春荷想劝,可看着她的模样却说不出反对的话,只能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小姐睡了一整天,外头有些乱,老爷生了好大的气。如果小姐这个时候出去,定会被人抓到的。明日春荷帮你去找十七过来,好不好?”
      姜枝禾点头,又掉下泪:“春荷,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姜枝禾一直觉得,她与喻昭筹谋了四年,合该徐徐图之。
      她总觉得,慢慢来吧姜枝禾,一步一脚印,稳扎稳打的把梁允琮拖下水。
      可她做不到了。
      血见愁让她慌乱,而那个人的出现,让她直接失控。
      她做不到,从来都做不到。
      她无法心平气和的和梁允琮周旋,无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着那个人好好地活在自己面前。
      狗屁慢慢来,狗屁徐徐图之,她只想让梁允琮,让那个人快点死。
      不管是什么死法,只要死掉,只要她亲手杀了他们就行。
      姜枝禾下床,脚下一软,摔在地上。
      窗户打开,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是在拥抱着她。
      她的泪砸在地上,她低声呜咽着。
      “喻霁尘,我该怎么办?”
      “喻霁尘,你教教我。”
      “喻霁尘……”
      恍惚间,她落入一个怀抱,熟悉的香气袭来,包裹着她。
      那人的怀里很暖,姜枝禾贪婪的汲取着这一丝暖意,她抬头,朦胧着,只能看见那人眉下的一颗痣。
      她一眼便认出,那是贺朝。
      和喻昭有同样眉下痣的贺朝,和喻昭同样穿白色衣衫的贺朝。
      “你想杀他,是吗?”
      贺朝看着怀里的姑娘,苍白着一张脸。
      她的那双眼,饱含着恨、怨、杀意、愤怒,像掀起万丈波涛的深海。
      是一场剧烈的,摧枯拉朽的风暴。
      像是会随时发作,掀翻高楼,断裂巨舟,毁天灭地。
      姜枝禾紧紧攥着贺朝胸前的衣服,咬着牙,拼了命的让自己保持理智,却在听见他下一句时溃不成军:“想怎么杀,我帮你。”
      “殿下不问吗?”
      不问问,她与他有什么仇。
      不问问,她为何要杀他。
      不问问,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不问。”
      贺朝将她抱到床上,轻拍她的背安抚着,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流淌在天山上的碎玉溪流。
      星影落在水中,白缎似的粼光,慑人的很。
      “那是朝中正三品的官员,你伤了他,会有些麻烦。这几日莫要出门,我会帮你处理好。”
      贺朝的声音太过平静,像是有安心静气的魔力,让姜枝禾渐渐平复下来,她垂着眸,挣扎几下从他怀中出来,视线落在他茭白绣着蝴蝶的衣袖上:“殿下为何不问?”
      “我大抵是知道些你的事。”
      姜枝禾眸中闪过警惕,刚想说话,又听他说:“你姓姜,是吗?”
      “我见过你,德元二十六年,陇西。”
      姜枝禾的手指霎时收紧,颤了又颤,终是问出口:“殿下要什么?”
      “嗯?”贺朝没懂。
      “殿下说这些,是要同我交换条件吗?我想让殿下帮我隐瞒,殿下呢,想要什么?”
      贺朝有些气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我能给的,就都给。”
      “我要你喜欢我。”
      姜枝禾一默,半晌才说:“别说笑了。”
      “你知我不是在说笑。”
      贺朝弯了弯唇,起身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嫉妒:“不如,你给我说说他。”
      “喻霁尘。”

      喻昭,字霁尘,陇西富商喻府的嫡公子。
      喜素色,好穿白衣,清尘出世。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文采斐然,容貌昳丽,性情和煦,是陇西排的上号的俊朗公子。
      只是身子孱弱,久病缠身,早在十七岁就对外说明自己不会娶妻。
      喻昭说,他这病弱之体,就不耽误别人家好姑娘了。
      年长姜枝禾十岁,与姜府嫡长子姜流年是拜交好友。
      二十三岁那年,喻府遭人屠杀,他侥幸活了下来。
      后因病体,亡于云德三十年的一月初三,彼时年仅二十七岁。
      就这些,短短九句,就是他的一生。
      可这些,又有什么好同外人说的?
      姜枝禾心里千回百转,出口只有一句:“他是我的……师父。”
      “你喜欢他?”
      姜枝禾一怔,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她这昭然若揭的心思。
      “他喜欢你吗?”
      姜枝禾摇头,低声答:“他不喜欢我,他只拿我当妹妹,当徒弟。”
      他不喜欢她,所以在看出她的心意后,保护姑娘家的自尊心,和她说:皎皎,拜师吧。
      她的喜欢,这么明显。
      他的不喜欢,也是如此明显。
      “这不重要,”姜枝禾开口,“世子,于我而言,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殿下的心意我知道,可我回应不了。”
      贺朝轻嘶一声,突然想到什么,问:“他爱穿白衣?”
      姜枝禾微愣,又听他问:“我长得像他?”
      “你拿我当他的替身?”
      接连三问,一句比一句怒气加重。
      “不是,”姜枝禾下意识道,捻了捻衣袖,“我……抱歉,我也不知道。”
      贺朝看着她的反应,咬牙切齿:“你可真行。”
      “殿下是殿下,他是他,我一直分的很清,”姜枝禾垂眸,她早已认清喻昭死亡的事实,又怎会找他人做替身,何况贺朝与他只有那颗痣是相似的。
      “我那晚只是,一时恍然,后来想要改口,又不知如何说。”
      贺朝一直陪她到天蒙亮,姜枝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时,贺朝已经不在。
      吃过早饭后,宋长渡来找了她,问她与王广泉有什么仇。
      姜枝禾这才知道,那人叫王广泉。
      “认错人了,”姜枝禾照着贺朝让她说的话,“我以为,他是伤害我母亲的人。”
      宋长渡轻叹一声,摸摸她的头:“那你随我去同他道歉,可好?”
      “不好!”姜枝禾拒绝,她颤了颤睫毛,顷刻间眼中便有雾气,解释道,“我害怕,他不饶我。”
      “是有些难办,不想去便不去吧,有哥哥在,没事的。”
      说话间,宋夫人也来了,面色不好但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大概是宋长渡和她说了什么。
      宋夫人只让她这几日不许出府,乖乖待在西苑。
      “岚岚,我之前叫你抄的王维诗集,可抄好了?”
      春荷找出来递给宋长渡,他随意翻了翻,停到其中一页:“好好看看。”
      说完,转身离去。
      姜枝禾看着那一页: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春荷拿了信过来,沾着药香。
      【我的姐啊,你也太勇了,你疯了啊?哇塞,你当时简直就是一个疯批美人,我人都傻了。你没事吧?回去没被打吧?你放心,别怕,我已经求了我爹爹让他帮你说情。这几天你要乖乖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你要是无聊了我每天给你写一封信。《阿刚传》反响很好的!我想要开个学堂,收上不起学的女子,等我下一封信细细和你说。岚岚啊,你要开心一点,可别emo了,等我俩见面,我唱歌给你听。】
      信中有些话姜枝禾没太看懂,但整体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春荷蹲在姜枝禾身前,眼睛亮晶晶的:“小姐,大家都在你身边呢。”
      姜枝禾捏着信纸,轻轻抿唇,想起自己崩溃的那些个夜晚,喻昭分外冷静又淡然的同她说:“别因为一件事去否定所有的人,我们皎皎日后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别让仇恨吞噬了你。”
      他说,皎皎,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彼时她一心想要为父亲鸣冤,为姜家报仇,对喻昭的话充耳不闻。
      她觉得父亲真诚待人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世上哪有好人呢?
      可如今,可如今。
      ——想怎么杀,我帮你。
      ——有哥哥在,没事的。
      ——岚岚啊,你要开心一点。
      ——小姐,大家都在你身边呢。
      姜枝禾心下惘然,垂落滴泪。

      十七是第二日晚上来的,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春荷正好要出门,吓了她一跳。
      姜枝禾收拾好东西,由十七带着离开宋府。
      她穿着暗色的夜行衣,一路来到三皇子府,十七带着她翻进三皇子府,刚一落地脚边就落了支箭。
      雾风冷眼看着,姜枝禾扯下面罩:“是我。”
      梁遇赫的伤好了些,只穿着中衣在廊下喝茶,见着她来悠悠道:“我府的墙你翻得倒是顺手。”
      姜枝禾没有心情与他寒暄,直抒来意:“三殿下,我们谈谈吧。”
      梁遇赫刚想出言嘲讽,话在嘴边,看见姜枝禾的神色,又吞了回去,转而看雾风一眼。
      雾风转身离开,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坐,”梁遇赫倒了杯茶,目光锐利,“想谈什么?”
      “杀太子,夺储位。”
      端的是大逆不道的话,梁遇赫眼睛都没眨一下,轻抿茶水,觉得烫,又吹了吹:“记得我上次同你说过什么?”
      ——小狼崽,希望下次见面,可以告诉我真名。
      “陇西前城主姜野的嫡幼女,姜枝禾。”
      “如今肯主动告诉我了?”
      姜枝禾知道他在讽她,并不在意:“梁允琮为在陇西屯兵,构陷我父亲贪墨,屠杀富商喻家。我手上,有这三份证据,这些,够不够诚意?”
      梁遇赫轻啧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些不同:“你想谈什么?”
      “太子失势后,我想亲手杀了他,千刀万剐。”
      “血海深仇啊,”梁遇赫随意翻看着她交上来的证据,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可真敢。”
      屯兵四万,盘踞陇西,是要造反?
      “你这份礼,我很喜欢。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
      “我看不惯仇人还好好活着。”
      “王广泉也是你的仇人?”
      姜枝禾不意外他知道此事,或许整个汴梁都已知道:“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殿下,我说过的,我能帮到你。”
      梁遇赫看着面前这个毫不掩饰自己恨意的小姑娘,不合时宜的想,她这好像是第一次没在自己面前耍小心思。
      那么说,这是真实的她?
      这么想着,手上为她倒了杯茶,姜枝禾一愣,梁遇赫也愣住。
      他在做什么?
      面上不动声色,拿起自己的茶杯用杯底碰了碰她的杯沿:“小狼崽,合作愉快。”
      姜枝禾离开后,梁遇赫才仔细看她给的证据。
      一整个小匣子,一字一句,详尽细微。
      足以废太子的程度。
      “有点意思,”梁遇赫轻笑,唤来雾风,“去查。”
      雾风领命离开。
      “等等,”梁遇赫叫住他,茶盏在手里转了个圈,心思也盘了一圈,“再去查查姜枝禾的过往。”

      姜枝禾在家里待了一个月,院内的海棠花已经开始枯黄,十一月中旬的汴梁带了丝凉意。
      晚上的时候,雾风来了,和十七剑拔弩张。
      姜枝禾开门就看见十七的剑搭在雾风脖间,雾风退了一步,和她说:“主上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十七,放下剑。”
      十七闻言将剑插回剑鞘,声音冷漠:“以后别踏入这里。”
      他不喜欢雾风,不止是因为雾风砍掉了他一根手指,更是因为,他这几日一直在监视小姐。
      雾风带她去的地方,是一个库房。
      梁遇赫已经等在那,穿着夜行衣,背对着她,宽肩窄腰。
      “这里的东西,你认不认得?”梁遇赫说着,雾风打开一个箱子,为首的,是一盒夜明珠。
      认得,怎么不认得。
      金方长梅花盆景,是喻昭屋里的摆件,盆底有个缺口,是被她小时候好奇磕碎的。
      金錾花卉纹嵌宝石盒,是喻伯母装珍珠的锦盒,她看着喜欢,喻伯母就送了她一个。
      碧玺手串是喻昭还没送到她手上的生辰礼,她每一年都要从他那好些东西,让他攒着,等她生辰时一起送给她。
      这几十箱,一件件,一个个,都是喻家的东西。
      如今,在梁允琮城外宅子的库房里。
      “这些,明日会被放入国库。”
      梁允琮想要吞梁遇赫的户部,梁遇赫便将计就计给了他。
      但是户部有一个明面上看不出来的巨大缺口,正好赶上三司六部互相督查,若是不补上,就会成为太子徇私舞弊,管理不严。
      若是补上,梁遇赫自然有办法让梁允琮坐实挪用公款的罪名。
      贪心不足蛇吞象,梁允琮当户部是这么好接手的?
      “挑几个吧,拿回去。”
      姜枝禾只拿了碧玺手串,梁遇赫问:“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这是我十三岁时的生辰礼物。”
      梁遇赫默了一会,又说:“想做回姜枝禾吗?”
      “如何做?”
      “冬至那天宫宴,你可借此机会阐明自己的身份,我能保下你。”
      “那宋家呢?”姜枝禾反问,“宋家无罪,他们不该被我所累。再等等吧,我会尽快与宋家脱离关系。”
      “你竟有如此善心?”梁遇赫扬眉。
      姜枝禾面色淡淡的将手钏套在腕间,“殿下,我并非一开始就是你见到我时的那种性格的。想必你也查到了,姜枝禾在陇西有多么顽劣,只是如今,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姜枝禾垂着眸,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平静,烛光落在她身上,没有点亮她分毫,像是个蒙了尘的夜明珠,发出幽暗的光。
      可好似所有人都曾一睹夜明珠曾经的风采,虽不比皎月灿阳,但独有一束光亮。
      梁遇赫心中缠上密密麻麻的异样感,酥麻又带着酸涩,他微微皱眉,却怎么也压不住这种感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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