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统》褚裶鹧鸪

2、景逻

　　“景逻。”梁栩在空荡荡的大殿轻唤一声。
　　一个身着暗花纹褂和袍的男子从梁上一跃而下。景逻单膝跪地，头微微低下，双手按在腿上，“属下在，请陛下吩咐。”
　　“派内行卫潜入江湖中打探一下顾昀?的底细，顺便将朝廷中那帮跟武林人士勾结的人都给我揪出来。”梁栩淡淡地抬了抬眼皮，右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不紧不慢地说。
　　“是！”景逻抱拳遵旨，身手矫健地消失在梁栩的视线里。
　　景逻，内行卫的总统领。内行卫是太上皇称帝时所设立的一支专属于皇上的秘密组织。他们行事隐蔽，只能在黑暗中活动。只听从于皇上一人的命令，保护皇上的安全。陈氏只手整天，却也没想到当年梁适灭掉明国称帝后建立了一支暗卫组织。当年梁适篡位，将祝戬活生生削成人棍供人赏乐。梁适贪图祝戬皇后祝余氏美貌，生生掳了她做自己的开国皇后。梁适忧心明朝余孽心有不甘，包藏复国之心，将黑手渗透到靖国朝堂之中，于是便设立一支暗卫听从自己的调遣。
　　梁栩的父皇在位时，陈氏皇后还不敢将手伸到前朝中。但她在暗中使用恶毒方式将梁栩的母妃宁贵妃活活逼死。陈氏没有动梁栩是因为先帝见皇后未有所出，于是将宁贵妃的二子过继给陈氏。当梁栩还是个奶娃娃时，宁贵妃便知道他聪慧过人，机灵可爱。宁贵妃见如此冰雪聪敏的孩子要跟了那蛇蝎毒妇，心中满满酸涩。强忍心中悲痛耐心告诫梁栩，“阿栩乖，母妃知道阿栩是最机灵的，以后去了皇后娘娘宫中，一定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性子，最好是装成痴儿，蠢儿。这样皇后就不会在意你，阿栩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母妃才能放心，知道了吗？”梁栩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宁贵妃这席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听母妃的话，母妃就会开心。
　　在梁栩进入翎乾宫之后，皇后便日日差轻菱喂给他汤药。汤药腥苦，在那个时候药引子里就掺着蛊虫，一点一点蚕食梁栩的身体。皇后知道小梁栩在她的掌控之中，于是在一众的皇子之中选择了“草包”梁栩做她的傀儡皇帝。
　　“母妃，太子哥哥……”梁栩眼中冰冷，仿佛一潭死水。
　　“张福，这些奏折朕都看不懂，朕乏了，朕要去母后宫里用膳。”梁栩伸了个懒腰，无聊的随意翻动着奏折。
　　“是，陛下。”
　　“母后，为什么每天都要看这些无聊的折子，我不是皇上吗？怎么就不能找个文官替我批阅呢，反正我也看不懂呀。”梁栩依赖的搂着陈氏的手臂，亲昵地蹭着陈氏的胳膊。陈氏心中暗自嘲笑这蠢笨如猪的皇帝，略显无奈地安慰道：“栩儿是皇帝，政事自当亲力亲为，怎能由旁人代劳，岂不是荒唐？栩儿如此聪颖，多学一学，自然就会了。”梁栩算是见识到陈氏这信口胡诌的能力。不过这样也好，陈氏对他的戒心越弱，让他接触的奏折也就会越多。他才能在暗中发展更多的势力。
　　“轻菱，那个熬好了吗？”太后扭头看向轻菱。
　　“好了，娘娘。”轻菱抬手招呼门外候着的婢女。
　　婢女提着黄花梨木提盒款款进来，她将提盒打开端出一碗暗色药液呈给轻菱姑姑。轻菱将药液端到桌子上，又招呼宫女端来了一盘蜜饯。
　　“母后，又要喝这个苦玩意儿吗？我可以不喝吗？”梁栩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向陈氏撒娇。
　　“栩儿，你又要耍无赖了，母后说了，你从小体弱，要每天喝这个，才能好得快，听话，别让母后为你担心。”陈氏推开梁栩毛茸茸的脑袋，将腥苦的药液端到梁栩嘴边。梁栩见撒娇无用，强忍胃中翻滚一口气把药喝光。“我最听母后的话了，母后是为我好，我知道的！”梁栩又用头蹭了蹭陈氏。
　　看着这二十有一的皇帝还表现的像一个孩童一样依赖自己，陈氏虽面露嫌恶，但心中想到一个主意。“皇帝该到了立后年纪，到时候只要她暗中操作，只选些丑陋或者身体有缺陷的人，不愁这小皇帝命硬，到时候梁氏一族自然断子绝孙，离覆灭不远了。”
　　“栩儿，你也到了立后纳妃的年纪了，到时候母后给你挑选些优秀的女子填入你的后宫。也该有个人管管你这依赖我的性子了。”陈氏抚着梁栩的头，眼中充满了算计。
　　“不要，我只要母后陪着我就好，别人我都不喜欢，都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梁栩气鼓鼓的跺脚。似乎陈氏再说下去梁栩就不打算理她了。
　　看到小皇帝如此依赖自己，陈氏倒觉得立后纳妃之事不急了，她一个人就可以掌控小皇帝，掌控整个靖国。
　　陈氏刚要张口，小皇帝就怒气鼓鼓喊张福扶自己回金銮殿。
　　“罢了，罢了，栩儿不愿，我就不逼你了。”陈氏故作无奈回应梁栩。
　　“张福，朕在宫中太无聊了，你知道民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跟朕说说。”小皇帝百无聊赖的瘫在龙床上，晃荡着自己的腿玩。
　　张福知道太后不想让皇帝知道太多皇宫外面的事，于是就挑着些不重要的事讲给小皇帝听。“奴才听说近日京城要举行花灯游会呢，三日后正式举办。听说可热闹了，到时候京城处处点起花灯，城中宛如白昼一般明亮……”
　　梁栩甩着自己的腿，心中暗自记下了花灯游会的时间，正好趁着那个机会去一趟京城景宅，那是景逻设立的一个暗卫据点。这几日景逻去查的事情应该有些眉目了。他等不到景逻进宫来跟他禀告了，他要自己亲自去一趟。
　　三日后
　　“娘娘，皇上出宫了，怎么办？要不要追回来？”轻菱跪在翎乾宫朝坐在扶手椅悠哉喝茶的太后禀告道。
　　“不用，皇上是带着张福出宫的，他是哀家的眼线，途中还有哀家派出的死士，皇上私自出宫，路途中遭遇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呵。”太后轻轻地把玩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梁栩自然知道太后肯放心让他出宫，定是他的周围遍布了她的耳目，张福只是一个在明处的，还有数不清在暗处的死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梁栩现在的处境就像野狼口中的羊羔，野狼在不饿时就恶趣味地玩弄羊羔，可是只要让野狼发现羊羔有一点反抗，他就会瞬间咬断羊羔的喉管，绝不手软。
　　“陈氏啊，陈氏，得想办法甩掉这些人，去一趟景宅。”梁栩心中盘算着。张福这个人好甩开，但是在暗处盯着他的死士，梁栩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真是麻烦。”梁栩暗骂道。
　　“不管了，还是先和张福去京城中心逛逛吧，那里人多眼杂，兴许能甩掉。”
　　梁栩一袭白色锦袍，脚蹬金色云纹软靴，腰间佩戴一双龙纹青白玉佩，手执一把象牙折扇。他一边带着张福转悠，一边悠哉悠哉拿着折扇把玩。引得过路女子频频脸红。
　　“阿福，走，我们去那个买傩面的摊子瞧瞧，我在宫中都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傩面呢。”梁栩一指那人流最密集处的小摊，说完便大步向前，留张福一个老太监呼哧呼哧在后面猛撵。“是，陛……是，公子”张福呸呸呸了两声，差点就说漏嘴了。太后虽已暗中知晓他随皇上一起出宫，但回去免不了又是挨一顿处罚。上一次被罚打扫一个月净房，他这老脸在那帮小太监面前都丢光了，保不准他们背后怎么耻笑他呢。张福心里叫苦不迭，一抬头，却是只见人潮涌动，找不到粱栩的身影了。“皇上啊，太后啊，干脆处死奴才算了，哎呀”。张福赶紧拨开人群，提起长衫，朝傩面摊子赶去。
　　“见公子衣着不凡，长相更是一顶一的好，相比公子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我家这傩面做法是家传的手艺，您瞧瞧，有没有喜欢的？”面具摊主见梁栩对这面具感兴趣，介绍道。傩面制作虽属上乘，但梁栩今日目的不在这，而是这面具摊前前后后围了几十人，都在试戴这面具，人簇拥着人，真难以分清谁是谁。梁栩在摊子上放了一锭白银，正欲戴着面具随人流离开，身后一戴傩面黑衣人却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快速地带他从人流中离开。
　　“糟糕，这难道是太后的死士，陈氏不该如此迫不及待啊，她伤了我对她也没有好处 ，难道是别方势力，他似乎只有一个人，先静观其变，趁机甩掉他逃出去。”梁栩的心绷到了嗓子眼，他不敢确定此人是谁，只能由他拽着走。
　　黑衣人将他带到了街角暗处小巷便松开了手，梁栩刚要转身趁机逃走，黑衣人便跪了下来喊了一声陛下。熟悉的声音让梁栩忍不住回了头，黑衣人摘下面具，原来是景逻。
　　“陛下，您一出宫臣便得到了消息，臣和其余内行卫一直在暗中跟随您和张福，却发现太后的眼线众多，而且他们似乎打算对您动手，臣让其余内行卫引开他们，臣，臣不得已出此下策带陛下来这里。冒犯到了陛下，臣罪该万死。”景逻跪下请罪。
　　梁栩听完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太后不会在此时伤朕性命，但未免不会下令重伤朕，对于她来说，朕是瘫是走是跳都无所谓，留朕一口气就行。”梁栩语气冰冷道。
　　“景逻，你起来吧。朕不怪你，朕此次出宫来正是要寻你，朕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为何不进宫向朕禀报？”梁栩摆了摆手，示意景逻起来。
　　听到此话，本要起身的景逻更是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将头低的更低了，“陛下让臣查的关于顾昀?的事，臣已查清。臣本想进宫禀告，奈何前几日太后不知怎的就加强宫中巡逻，而且臣在探查江湖事的途中，还捡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梁栩想到前几日有宫女偷拿宫中财宝与宫外人员里应外合的事了。虽说这种事情本就不遑多见，但奈何那新来的宫女竟贼胆包天，偷了太后的首饰。自从那之后，太后就派人加强了宫中巡逻，主要是逮那些太监宫女们。
　　“好了好了，起来吧，朕说了不怪你的。”梁栩托起景逻的手臂，让他起来。
　　“对了，你说“捡”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是谁？”梁栩看着景逻乌黑的眼睛好奇的问道。
　　“顾昀?”景逻声音低低得回答。
　　“哦？真是有趣。”梁栩心中升起万分震惊，而后玩味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