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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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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厉廷将钟毓囚禁在了这里。
没有任何可以连接外部的通讯设备,窗户和门都锁得死死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没有任何别的家具。
母亲的照片钉在墙上,如噩梦日日折磨他。
昨天,有人给他送了三顿饭,每顿饭两个菜,今天却只有一个菜,估计再过几天就连水也没有了。
这种慢性的折磨会让人生理和心理都产生极大的压力。
巨大的痛苦过后是生存的本能,是复仇的强烈渴望。
在看守他的寸头送来午饭时,钟毓叫住了对方。
“我不喜欢鱼香肉丝,帮我换掉。”
寸头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吃席啊,还挑上了。”
“我想喝大骨汤。找别墅里的阿姨随便做一碗就行。”钟毓的声音有点沙哑,听着怪可怜的。
“这里加上你,一共就五个人,哪里来的阿姨?”寸头打开手机密码,玩起了消消乐,不耐烦道:“爱吃吃,不吃饿死你!”
屋子里陷入寂静。
就在寸头以为钟毓要大发脾气时,对方却拿起筷子,乖乖吃起饭来。
“这还差不多。”他甩上门出去了。
钟毓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所有的饭和菜,然后走到窗边光线好的地方,仔细打量塑料餐盒。
然后他用力撕破了白色枕巾,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字,将这块布料混合进擦嘴的一堆纸巾里,丢进了饭盒。
不多时,另一个人进来拿走了他的餐盒垃圾袋。
入夜,万籁俱寂。
楼下传来轻微货车声,熄火、开门、下车,接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什么。
随即想起寸头的声音,“今天的垃圾都在那边,收走吧。”
钟毓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不敢入睡。
直到货车开走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沉重的眼皮才微微颤动一下。
或许是看他前一天态度还不错,第二天竟真的送来了一碗大骨汤。
然而食物一天天减少,到了第五天,钟毓只剩下一杯水。
空旷安静的屋子里,钟毓独坐在地板上,盯着眼前的水几秒,仰头喝了个干净。
清润的液体汇入体内,滋润了灼烧的肠胃。
放下杯子,钟毓走到门后,重重敲了几声,“来人,有没有人……”
脚步声传来,接着门被拉开,露出两张不善的脸,“你又叫唤什么?”
“带我去见你们老板。”
“哟,终于想通了?”为首的寸头一乐,“等着,我去给老板打电话。”
“等等!”
对方转身看他。
钟毓抿了抿干涩的唇,“你难道不想在老板面前表现好一点吗?与其让他亲自过来,不如你把我送上门,他一高兴,说不准你们工资都要翻几倍。”
寸头眯了眯眼,“少在我跟前耍花招。”
钟毓有气无力,脸色苍白,“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能耍什么花招?你一只手都能把我掐断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低声商量了几句。
不多时,钟毓被两双手拎了起来,脚步发软,一路踉踉跄跄地塞进面包车后面。
寸头拿了两根绳子想绑住他的双手双脚,旁边的小弟却有点犹豫:“大哥,这小子身上容易留痕,绑出红印来老板会不会骂咱啊?”
寸头一顿,“嘶,你还真别说。那不绑要是跑了怎么办?!”
小弟踢了踢靠在角落的钟毓,“喂,能站起来不?”
钟毓没有半点反应,双眸紧闭,憔悴得像一朵风一吹就倒的花。
小弟一笑,“大哥,就他这样的,我看世界末日来了他都没力气跑。”
“行,就这样。”寸头丢了绳子,坐上副驾驶。
后面上来了两个人盯着钟毓,剩下两个坐在前面。一行人朝贺厉廷在市区的别墅出发。
面包车平稳地行驶在环形公路上,也许是觉得看管钟毓这个软柿子没什么压力,四个人悠闲地闲聊起来。
行至一个岔路口,寸头提醒开车的小弟慢点。据说这这一带被有钱人闹着要开发成自然生态公园,什么动物都引进了一些。偏偏这些动物不安分呆着,喜欢到处乱窜。
寸头:“这畜生的命啊,有时候比人还金贵,要是撞死一个,我们这几天都白干——我草!!!!”
惊叫声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雨天路滑,面包车往前冲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钟毓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寸头神色惊慌未平,“撞到啥了。”
开车的小弟冷汗直冒,“好像是一只猫。不知道死没死……大哥要不咱快跑吧!”
“你个傻缺!”寸头在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这里到处是监控,真要撞死了哪个有钱人家的猫我们跑得掉??”
话音刚落,车外传来一声猫叫。
寸头一喜,“没死没死,赶紧的,下车看看,能送医院赶紧送医院!”
后面两个人打开了车厢后门,一个跑出去看猫,另一个叫阿昆的留在这里守着钟毓。
就在两人落单之际,突然!
钟毓从座位上弹起,一把勒住阿昆的脖子,将对方狠狠撞在车壁上!
“呃……你!——”对方脸色涨红,“你不是没力气了吗?”
钟毓冷笑一声,“不装装样子,你们会上当?”
阿昆被勒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后手肘猛烈地撞车壁。外面三个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
钟毓不恋战,将阿昆甩出去,转身就跑。
刚跳下车被几步,正好迎面撞上抱着猫赶回来的寸头老大。
“奶奶的!真敢耍我??”
寸头勃然大怒,“给我抓回来!!”
钟毓弯腰躲过拳头,拳风残存在耳边的同时,迅速起身,抬腿踹飞了冲过来的人。
然而只是这一下便耗尽了大半的力气,毕竟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而眼前这些人却个个肌肉发达,气势汹汹。
身体的力量在飞速流失,这是比对手更可怕的事情。
在另一个冲过来的瞬间,钟毓注意到对方胳膊上一处明显的旧疤,估计是弱点,于是从裤兜里掏出一节短小的锐器,用仅剩的力气猛烈刺去!
对方惨叫一声,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连连后退。
剩下的三个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千钧一发实际,钟毓抓住机会朝路边的树林里逃,大喊一声:“阿福!!”
寸头怀里的猫咪猛然炸开,如同启动了身体里的雷达,锋利的爪子狠狠爪过寸头的脸!
然后疯狂奔跑,跃进了钟毓怀里。
“给我追!!”
两个小弟立马冲出去,只剩寸头和那个被刺伤的小弟留在原地。
寸头查看了一下小弟的伤口,鲜血淋漓,怒骂,“这小子哪里来的匕首!?”
“不、不是匕首……”小弟疼得脸色发白,从地上捡起一根磨得十分锐利的骨头,不可置信,“大哥,是我们送去的大骨汤……被这小子磨出来了!”
寸头:“赶紧叫人——我草!老子手机呢!??”
贺厉廷这栋别墅注重隐私,半山腰的环境注定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茂盛植物,这为钟毓逃跑提供了不少便利。
身后两个人追得很紧,钟毓的身体渐渐撑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运动。
他打开从寸头那里摸来的手机,凭着之前看过的记忆输入密码——成功。
跑进一片人高的野草地,四周的方向也越发让人不知所措。
后面的人距离越来越近。
钟毓输入姐姐的电话号码,却在第五个数字猛然顿住,脑子里飞速旋转——姐姐接到电话后能赶过来吗?贺厉廷的权势和手段,姐姐会不会救不了自己反而搭进去?
“站住!!”
电光火石间,钟毓拨通了傅望洲的号码。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冒充傅望洲的电话与真正的电话只有一个数字的微小差别,难怪自己当时没注意到。
一定要接电话、一定要接电话——
“嘟——”
通了!
“别跑了!给我站住!!”
身后两个人距离自己谨慎不到十米的距离。
然而手机一直在响,却没有人接起来。
体内的能量在飞速的流逝。
九米。
“嘟——”
八米。
“嘟——”
七米。
“嘟——”
突然!
草丛后面出现一个巨大粗壮的老树。
钟毓一惊,猛然调转方向,左拐的瞬间被一块石头绊倒,说时迟那时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像个滚衣筒一样,顺着左边的巨大斜坡滚了下去!
这个坡很长很深,坡面崎岖不平,碎石子满地。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只有一片模糊黑沉,脸上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棍子划了一道,钟毓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估计是血。
手腕猛然撞伤一块尖锐的石头,死死攥着的手机瞬间飞了出去!
钟毓好像听见了一声“喂”,但太模糊了,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嘭!!”
一棵大树拦住了钟毓,巨大的冲击力撞落满树繁叶。
“唔……”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撞出来了,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
好在上面的人没有继续追下来。
钟毓手肘撑地勉强坐了起来,立刻摸摸裤兜,发现老妈的那张照片还在,这才稍微放下心。
照片是偷出来的,如果他能逃出去,这就是那群人犯罪的铁证之一。
照片里的王月玲还穿着那天早晨出门的白衣裳和牛仔裤,牛仔裤已经洗得褪色了。
钟毓能想起对方穿这身衣服炒菜的样子、给他过生日的样子、唱摇篮曲的样子、看电视的样子、大笑的样子……但是从没见过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出门之前还说要回来给他们做酸辣鱼。
他们一家三口,今天本该在餐桌前庆祝他的十八岁生日。
钟毓将照片放在心口,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低声啜泣。
他甚至不敢在此刻放声为自己的妈妈痛哭一场,因为会招来追杀的人。只能咬破了嘴唇,小声地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为什么自己要去演电影?赚钱的办法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去演电影呢?
不演电影,就不会遇见贺厉廷,就不会惹到上官星海和汤宸,就不会有后来这一切。
他可以不要男一号、可以卖自己的血、可以被人揍成残废甚至活活打死……可不可以把妈妈还给他?
他的母亲,前半辈子忍受暴虐的丈夫,后半辈子撑起养大儿女的重任,她甚至还没穿过一次漂亮的花裙子。
周围全是野草,笼罩着一个绝望的孤儿。
阿福不知什么时候找过来的,竟还陪在身边。
小家伙舔了舔钟毓脸上的泪,发出难过的喵呜声。
钟毓正想顺一顺小猫的毛。
突然,一只大手将猫咪拎了起来!
贺厉廷的笑容阴森而恐怖,“怎么就那么喜欢跑呢,嗯?”
很奇怪,这一瞬间钟毓没有恐惧,只有无助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
他抄起手边的石头冲过去,却被贺厉廷轻轻松松掐住了脖子,“想打我?怎么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两个打手迅速上前,将钟毓死死架住。
“把他给我带到湖边!”
夕阳西下,湖边。
钟毓被摁着跪下,贺厉廷掐住他的后脖颈,狠狠用力将他的头埋进了冰冷的水中!
水流四面八方的涌来,钟毓因为来不及反应吸了一口气,窒息感铺天盖地。
十几秒后,贺厉廷将他拽了出来。
“咳咳——!!”
贺厉廷摊开几张白布,其中一张用血写着“我被绑架了,帮帮我”。
剩下几张的血迹被水润湿模糊,不知道写了什么,只能依稀辨别“猫”“报警”等字样。
“你很聪明啊,竟然能利用回收垃圾的救你一命。但他好像不敢报警呢,警察那边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钟毓剧烈的咳嗽和喘息着,根本没力气回答他。
贺厉廷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第二次将钟毓塞进了水里,还猛地往下摁,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让你心甘情愿地给我睡一次,怎么就这么难呢?!换成傅望洲你就愿意了是不是?”
钟毓双手双脚挣扎抽搐,被身边的打手死死按住。
这一次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大概半分钟后钟毓才被提出来。
“什么?”贺厉廷耳朵凑到钟毓嘴边,“猫?”
“喜欢猫是吧,把他的那只猫给我扔湖里!”
“不要!——唔!!……”
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气,贺厉廷再次把他压进了水里。
很快,一阵水花声从湖面传过来,伴随着猫咪惨烈的叫声。
“……猫!——唔……”
钟毓剧烈地挣扎起来。
却只换来更狠辣的压制,“你到底在清高什么?!”
贺厉廷将钟毓的脑袋提起来、压下去。
再提起来。
一张脸狰狞可怖,“就那么喜欢逃跑?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压下去,提起来、压下去、提起来……
钟毓一开始奋力挣扎,但渐渐地,失去了所有力气……
挣扎之间,脑袋撞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但多日的缺水缺粮,加上刚才巨大的体力流失,他的脑子已经一片混沌,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黄昏逼近,没有了光照,湖面显得格外漆黑。
贺厉廷好像对钟毓挣扎的模样上了瘾,越来越用力……
旁边的小弟被这疯狂的模样吓到,开口劝了句,被贺厉廷一个阴狠的眼神吓得再不敢说话,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过了多久,猫咪惨叫的声音消失了。钟毓的挣扎也没了力气。
小弟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觉得湖面颜色不对,凑近一看,猛然弹开,神色惊恐,“老板,水,水变红了……!”
贺厉廷这才回神一样,笑容僵住,猛然松开手。
——钟毓脑袋依然埋在水里,只剩半截身体暴露在外,没有半点反应。
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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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死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钟毓觉得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但勉强还能听到点东西。不过很嘈杂,并不真切。
好像有争吵的声音,有袋子拉链密封的声音,有开车的声音,最后,是一声巨大的水花声……
月光下,那应该是湖面开出的一朵绝望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毓崽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