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琴为伴，与月有期》包师傅

3、第 3 章

　　安鹤琴愣愣地看着还在场下趴着的少年，眼神晦暗难懂。

　　场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她茫然地循声望去，看到麻绳外的少年仍站在那里，嘴上笑意很深，看向安鹤琴的眼睛亮晶晶的。后面站着的小公主跳着拍手，给安鹤琴竖起一个大拇指。

　　“呵呵，”宝座上的男人率先开口，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安静，“今日朕倒是对你刮目相看。”皇帝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安鹤琴觉得这个皇帝私底下应该也是一个和蔼的父亲。

　　坐在一旁的皇后也开口了，眼神充满了关切，“你手上的伤势不轻，赶紧下去请太医来包扎一番。”

　　安鹤琴双手交叠在腹前行了一礼，便随着宫人出了大殿。

　　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皇帝神情又恢复成往日那个严肃的样子。他看着台下那个受伤的男孩被一个比他大些的女孩扶起，眼神冷了冷，“平阳侯府规矩森严，你怎么会如此不懂礼数！即日起你们姐弟二人也不用到太后娘娘面前请安了，回府闭门思过。”

　　沈文煜一手架在姐姐的肩上，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旁边的沈馨悦皱着眉头微微颌首，什么话都不敢说。

　　李煦和李乐陶两姐弟走在宫道上，后面跟着一大群手提宫灯的宫人。

　　此时天上的星星已从东北方升起，月亮躲在在云朵的背后，星星独自闪烁。

　　李煦走得很急，男孩子步伐又大，很快就甩出李乐陶一大截。

　　乐陶看着前面男孩的背影，撇了撇嘴，加快了速度，罗裙翻飞，“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

　　“不知道乐园妹妹手上的伤怎么样了……”男孩闻声顿了一顿，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嘻，这么着急，可是知道乐园现在住在何处？”李乐陶揶揄道。

　　“……”

　　“就知道你不知道！”她又得意洋洋地开口道，“刚刚我已经托了庆喜先去探了探，往后她便跟着母后住在宝庆殿，离你的文思院就一墙之隔，你想见还不是随时能见到？”

　　她又叹了一口气，“大福殿离宝庆殿可远了些……我今日还缠着父皇想搬回宝庆殿陪伴母后，与你们一同玩乐的，父皇偏说大福殿离宫学近，叫我沾点书香气，刹刹我这急性子，还叫我多向汀洲学学。我这性子怎么啦？几年前父皇还夸我活泼，现在反倒嫌弃起我来了……我可不想学汀洲那个娇气的做派，说她两句就哭哭啼啼的。况且大周国力强盛，哪里就需要我一个公主来充门面了！”

　　公主皱着眉气鼓鼓地说着，手上不停绞着桃型宫制小荷包。她又想起什么，眉毛舒展开来。

　　“嘿你是不知道我今日看到乐园妹妹暴揍沈文煜那家伙心里有多畅快，哈哈哈哈……沈家姐弟仗着自己是端
　　妃娘娘的侄儿，拿鼻孔看人的，每次生事祖母总是维护他们，今日总算让我看到他们吃一回瘪！”

　　李煦往后瞧了瞧，确定周围只有自己的人，才放下心来。

　　乐陶看了一眼李煦，啐了一声，“就算被听到又如何？难道本公主还要忌惮那两个人不成！”

　　李煦回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开口，“知道姐姐谁也不怕，但是你想想你因为这张嘴吃过多少次亏？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他又皱了皱眉头，“今日文煜竟敢拿刀伤人，险些酿成大祸！合该他吃些教训……不过乐园妹妹倒是好身手，我从没见过有人迎刀而上的，今日倒是长见识了。”

　　“是呀！我以后定要拜她做个小师傅！”

　　两姐弟一边说着小话，一边朝宝庆殿走去。

　　安鹤琴在宫人的带领下从极乐殿偏门走出，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往左拐又走了一段路，方至宝庆殿。

　　与极乐殿的庄严宏伟不同，一踏进宝庆殿，入眼是一个四方的庭院。两颗两人合抱的老柏树坐落在院子的两侧，柏树树冠浓密，给这个院子增添了些许绿意。几个穿着桃红色宫装梳着垂髻的宫女正拿着竹扫帚埋着头聚拢掉落下来的树叶。

　　庭院被一圈抄手回廊环绕着，从左侧的回廊往里拐，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象。

　　入眼处是一个略小一点的庭院，铺着石子儿路，角落立着一棵桃花树。

　　庭院往右有一列平层楼阁，这便是西阁，是安鹤琴暂时的居所了。

　　这个厢房其实并不小。入门是待客的大堂，左右各有两个耳房。

　　安鹤琴坐在正厅的黄花梨木软榻上，把手向上摊在矮几上，任由前面站着的女御医摆弄。御医旁边站着两个同样穿着桃红色宫装梳着垂髻的宫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

　　“殿下的伤口虽深，但是只要每日按时涂药，忌辛辣生鲜，仍有不留疤痕的可能。”女医在安鹤琴的手上绑上最后一个结后，将药瓶交给大一点的宫女，便拿着药箱躬身退出厢房。

　　安鹤琴微笑地看着女医离去，“你们两个也都下去吧。”

　　她举起已经包扎好的手左右端详，把两个宫女屏退。

　　正厅墙上悬挂着一副前朝大家的名作江山百里图，两侧的耳房由两架红木雕花拱门隔开。左耳房是寝室，因此另外架着一副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琉璃屏风。右耳房是个书房，案牍上笔墨纸砚俱全，旁边还摆放着一个浮雕嵌铜琉璃香炉，缕缕青烟从中间飘起。安鹤琴凝神嗅了一会，竟是荔枝香。荔枝香由荔枝壳与黄酒制成，香气清淡却能留存很久。

　　金陵人也爱熏香，不过多由各种花卉制成。永安侯府没有熏香的习惯，因为自家老爹痴迷岐黄之术，每日在府中庭院煎各种千奇百怪的药材，侯府里的一概人早已被腌制入味了，再多的香料也救不回来。
　　安鹤琴微微皱了皱鼻子，仿佛又闻到那股可怕的味道。

　　她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间屋子摆设陈列简单清幽少了些脂粉味，却多了一点瓜果香。安鹤琴心里对这个温柔的皇后娘娘的品味表示认可。

　　有小宫女来请安鹤琴到皇后娘娘处吃饭，她很快换了一身衣裳出去。

　　绕过回廊就是皇后娘娘的住所了。

　　安鹤琴刚踏进正厅，右侧便走上一个小女孩亲昵的挽着她的手，把她拉到八仙桌旁。

　　“母后你看，乐园来啦！”旁边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朝坐在主位的皇后说，安鹤琴认出她就是早些时候在殿上见到的那位金色公主。八仙桌旁又一个男孩子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朝安鹤琴抱拳行礼，这便是那个简约皇子了。

　　此时皇后娘娘已换了一身常服，九尾凤冠被除下，只一把水色清润的玉簪簪在脑后。盈盈的笑脸上又添了几分亲切感。

　　安鹤琴微微屈膝分别给场上的三人行礼，还没行完就被旁边小女孩拉住了

　　“行了行了，已经累了一天了咱们就别管这些虚礼了。”小女孩一把把安鹤琴按在身边的圆凳上，指了指自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叫做李乐陶，其乐陶陶的乐陶。比你大上两岁，你往后要叫我姐姐哦！”

　　她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男孩，神情随意，“这是我弟弟李煦，天气和煦的煦。跟你同岁，往后我们仨要好好相处。”

　　对面的男孩微笑地看着安鹤琴，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安鹤琴听着女孩儿的快言快语也勾起了嘴角，能起这样名字的父母一定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人，不期望自己的孩子建功勋立伟业，但求煦色韶光明媚，且淘淘，乐尽天真。

　　她也自报姓名，三人这才算是正式认识。

　　皇后娘娘左看看右看看，看着这三个孩子脸上露出了笑意。

　　“乐陶说得是，今儿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娘儿们几个好好吃顿饭才是正理。乐园，你看看这些菜可合你意？”皇后娘娘柔柔地说。

　　安鹤琴依言看向饭桌，除了各色小菜，安鹤琴还注意到三凤桥排骨、玛糊汤、扬州狮子头之类的江浙菜，这些菜她也常在府中吃到，因为是母亲爱吃的菜。

　　本朝皇后出阁前是苏州刺史刘宁的独女，与安鹤琴的母亲苏氏原是闺阁中的密友，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刘皇后对安鹤琴一见如故。据说安鹤琴周岁那天，皇后娘娘还亲自赶往金陵送去周岁礼，世人皆知本朝帝后和睦，连带小鹤琴都沾上了光，被破例封为郡主，赐封号“乐园”二字。

　　这些事情她以前经常听府内的老仆说，老仆谈起这些事的时候神情骄傲，语气里透露着几分与有荣焉，安鹤琴却没多大感触，一岁的小孩儿哪能记住这些事呢。

　　抛开这些前尘旧事不提，这顿饭虽然都是些家常菜，却也算是精心准备了。她向皇后娘娘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多谢娘娘的款待，这几道菜闻着便让人食欲大开呢。”

　　皇后娘娘慈祥地笑了笑，她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道：“听你身边的嬷嬷说你在金陵便很喜欢醉乡园的三凤桥排骨，本宫很久没下厨了，手艺可能大不如前。你试试看能不能吃？”

　　安鹤琴内心诧异，想不到皇后娘娘对她如此上心。她微微一笑，用筷子夹起一块尝了一口，是很久都没吃过的熟悉的味道。口感酥脆，香甜可口。

　　“皇后娘娘，您要是还在金陵那醉乡园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皇后扑哧一声笑出声：“喜欢就多吃点，这里可不会有人计较你的食量。而且今天你受了伤，多吃一些补养身体也是好的。”

　　李乐陶一边吃着菜，一边向安鹤琴打听一些琐碎的事情，兴致勃勃地分享了一些宫中的趣事。旁边的李煦时不时插几句话，安鹤琴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着听着，这顿晚饭在几人嬉戏打闹间吃完了。
　　饭毕，乐陶便拉着鹤琴回西阁说小话。

　　李乐陶双手撑着软榻晃着脚，一边对这间屋子东张西望，显然没把自己当客人。

　　安鹤琴随座在一旁。

　　小公主左看看右看看，努着嘴指了指通地铺着的佛青埋金软毯，“母后可偏心，我前些日子向她讨要这块毯子她可不给，原是早早就定好给了你！”她语气有点委屈，脸上却笑嘻嘻的，“这毯子是波斯国进贡的，铺了这个毯子冬日进屋子不用生炭都很暖和呢。”

　　她指着一旁素纸绢糊成的宫灯道，“这素色纱灯虽然清雅，却不大透光。我宫里还有好几盏去岁节上赐的琉璃荷花盏，明儿给你取过来，又亮堂又好看。”

　　“你今日可让我见识到真功夫了，以后要再藏着掖着可不行。不过大家都是闺阁儿女，你在哪里学的这矫健身手呀？”看罢屋子，乐陶又凑过来挽着鹤琴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鹤琴。

　　鹤琴开始糊弄：“哪里就特意学过了，左不过是往日里跟着哥哥去军营学了几招罢了。”

　　“嘻嘻你少在这儿哄我，就你那些招式没有几年可是学不成的。”公主皱了皱眉，“反正今儿大家看到了，你想赖也赖不掉，往后就当我小师傅吧，得空教我几招就行。”

　　安鹤琴看着公主那急切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