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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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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熹二年春熙菱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屋子旁的小池塘里荷花冒出尖尖,好似要争抢着赶在夏前就开。
这边春雨刚落,那边林太守之女林望旭便生了出家的念头。
话说林家也算高门士族,自林望舒的太爷爷中了状元后,便从老家小村镇搬去京城,不过到了父亲这时因礼部接待外来使臣不周,而左迁熙菱,皇帝下令无诏永不得归京,从此远离权力中心。
可是这林家大小姐又是因何而选择出家做尼姑呢?
林望舒或许知道些,但她不叫人瞧出来。
此时,林父林母就在前厅与林家大小姐林望旭争执。
“父亲!如今我已过了适合婚嫁之龄,便是招了上门婿也是没了好说法。我只求父亲您应了我,放我出家作尼姑倒是给林家留个清名!”
林望旭跪在地上,神色淡淡,话音却是凄凉。
“你可知如此行径,外人会如何看我们林家!”林父脸色阴沉,呵斥道。
“父亲,我的年纪已经找不到令您满意的夫家了,如若我可以出家,我愿意放弃林家小姐的身份与林家再不往来!”
林望旭跪在厅堂前双手伏地,语气中露出坚毅。
“你.....你....”
林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林望旭的手抖个不停。
林母在一旁焦虑不安,她不愿见自己的丈夫与自己的女儿闹了矛盾。
“大家!旭儿心中苦闷,定是有些话要好好与我们说的,不妨过了今夜,你们再心平气和地谈谈罢!”
林母神色哀伤,大女儿如此,定是铁了心要离家,今日若再论事情会难以控制的。
林父也不想家中出现这般局面,先让林望旭去林家祖堂跪夜反省,明日一早再行定论!
不许她出现在后院让望舒瞧了去,也不得同她说一句话,省的让她有样学样,也生出这般想法。林望旭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尽快解决,她便打算趁众人不注意时自己去谋路子。
林望旭掩去面容,她起身独自前往祠堂。
林父被气得不轻,林望旭离去后他扶上胸前将气顺过去。林母则眼中蓄满泪水看向女儿离去的身影。
林父再厅内踱步很久,怒哼一声,甩袖离去。
此时小院里的林望舒正靠着闺房的木雕花窗的窗沿上,一只白里透红的纤纤细手托着腮,出神地望着远边池塘,眉眼尽显忧伤,细长的眉微微蹙起倒是惹人怜爱。
林望舒年纪尚小,仅豆蔻年华,便能看出形容不凡。
林父从厅堂来到小院,就看到这般模样的女儿,心中愈发欣慰,他早早盘算着若大女儿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良家,那他就应该为小女儿做好打算,寻一门好亲事。
最好是那种有后发之资,未来有望直步青云,代他完成自己无法于庙堂之上大展宏图的遗憾。
这儿的院子是他亲自拜访熙凌最厉害的建造大师——秦班才建成,他已然将自己的期望寄托在他十三岁的小女儿身上。
林父来到雕窗边。
“舒儿。”林父轻声唤道。
“爹爹。”林望舒惊异,“爹爹怎得想起要来我的小院?”
“无事,不过是想来这里看看你罢了”。
林父和蔼地笑笑,并未对今日大女儿之事有谈。
林望舒起身走出房门向父亲行礼。
林远正见小女儿乖巧听话,有一瞬神游,他看着林望舒的脸庞,心中生出一点算计,皇帝断了他的仕途之路,可后继要有人方能再展宏图大业。
“爹爹?爹.....”林望舒见父亲面色奇怪。
“啊.....?我刚刚在想你又长高了些......”
“爹可真爱逗女儿开心,女儿不过前些日向您与母亲请安。”林望舒有些娇气地笑笑。
“哦......最近忙了些,是爹爹疏忽。”林父笑着解释。
林望舒吹了风,感觉外头不适合久待着,她便向林父开口:“爹爹莫要站着了,外面天气尚且冷着,仔细寒病。”
林望舒让父亲进屋子里躲冷。
此时林望旭跪在祖堂,外头下着细雨,有些寒气吹进,虽冷但身子是挺直了。
林望旭生得一双好眸子,眉目中是女儿家家从未有的凌厉。
林望旭想像男子那般科考中举,像男子那般从商养家,但偏偏要被迫做那笼中雀鸟,没有自由,不能凭心而爱。
她总是潇洒地过活,在京城时从不畏惧流言,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自己欢喜上的人,这是她为数不多时对这世俗红尘生出向往。可偏偏......
林望旭不愿多想,她认清了世间,人都是不尽相同,皇权与父权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不理解父亲暗藏在心底的对权利和地位的渴望,也不明白母亲的怯懦不愿掌管家业。
她只求能够远离凡烟,去寻那人生至道,不再沾染这脏污之地。
堂外,细雨绵绵不断,天暗得早些了。
林望旭神色冷淡地看着上面的牌位,眼眸忽闪。
......
林望舒送走父亲后,她的屋内也被侍女点起了烛蜡。
林望舒看着蜡烛被燃起,摇曳生姿,光亮虽小,但对她来说足矣。林望舒面上不显,可她的心还是系着阿姐的。
从小林望旭就是她心目中最洒脱的存在,是她的女郎将,比那大将军还英勇。
这不过是林望舒内心的夸夸之意,因为只有她这样认为。
其实她明白阿姐的意思,也看得懂父亲的不得志,当然也知道母亲的依附而不自知。
可她即使聪明,也还是悟不出这其中因果。
那这因果,林望舒到底何时能悟透呢?
侍女碧云上前为林望舒披上外衣:“小姐莫着凉了。”
林望舒自开春以来心中愁绪不断,她总是睡得很晚。
林望舒让碧云将外衣拿走,今日她想早早入睡,不愿想太多。
*
翌日清晨,只见一小厮急匆匆跑去老爷的卧房外,声音带着些颤抖,抻着脖子朝里喊着,“不.....不好了!老爷!大小姐,大小姐.....她不见了!”
屋内二人听后,立马从榻上起身,急忙穿好衣服出门。
林母嘴中念叨:“大家!旭儿、旭儿这是要做什么啊!”
林父蹙眉道:“旭儿执拗,她要离开林家,你倒是再如何,她也万万不愿回了.....”
林父命下人去后院将所有人都叫去前厅。
厅内,气氛抑得很。
环顾四周。
柳姨娘平日那般咄咄逼人,此刻那是垂头微眸,指尖夹着手绢放到鼻前,旁边一对小儿龙凤也只是垂手而立。
因为来时,小娘早已同他们说过,莫莫开口,免得说错了话,惹得父亲不快。
现时将开春,秦姨娘身子本就孱弱,又不小心染了风寒,此刻正躺在屋榻内煮药,林父便允了秦姨娘不用参与这次家宅内议。
回归正题。
林父率先开口:“今日旭儿早早被送往清真寺,日后旁人再提.....你们可知如何?”
众人一时无言,她们确是摸不清大家的意思。
林父见无人应答,略带些恼意。
“你们可是不知如何对外措辞?”
一阵默语......
林父哼了一声,“既如此,日后外头若有与旭儿相关的闲言碎语,小心仔细了你们的皮!”
这番话自是对姨娘们说的,也是通过她们警告家中仆人可不要多了嘴.......
本朝家风最是得重,姨娘、小妾也只稍稍比家仆体面点,不过严格来说,她们与家仆也无异。若大家的或是家母遭了病,最需体贴榻前的就数她们。
然而林家大家也就是林远正,不愿过多管束家中琐事,所以林家姨娘们地位也仅次于家母,可以将庶子女留于身边亲自看管。
话说回来,林父对内发了话,其他人自然要帮着掩护林望旭的出逃行径。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瞒着,林父尚还抱着一丝从龙之志,不想家中出了“腌臜”事,以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本以为这次家会由林父发几句话结束,但是他却提起了其他孩子的近况。
身为嫡女的林望舒应答:“最近在女夫子那学茶,女儿才堪堪入门罢。”
“哦?琴棋书画可是学精了?”林父眯着眼问。
下座的柳姨娘看着大家的模样,竟肩头一耸,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林望舒敏锐地捕捉到柳姨娘的面色,急忙道:“爹爹可是还记得女夫子刚来时所说?女夫子言,男子之务女子并非不可行,女子也不必按世俗顺序被教化,只凭心便可习世间万种。”
“这不过是那女子的臆想,女子何来的本事去行男子之务?若不是见她有些真才实学,我不要她来做这夫子又有如何?”林父眼中满是不屑。
此时柳姨娘的身子隐隐发抖,仿佛稍一站起,双腿便撑不住地跪下。
林望舒大着胆子说道,“爹爹那时可是应了日后又女夫子教化我们,至于女夫子其他念想,我们不听不学便是。外头又在哪能寻到这般学识的夫子?”
林父也不想过多争辩这种讥笑之事,正开口要大家回房,忽然想起刚刚所问,舒儿并未作答。
林望舒见林父的脸色变了变,就知道父亲因为她引开话题而生疑。
林望舒只继续道,“琴、棋、书、画这四样,女儿倒不是样样精通,只是女夫子说,懂茶才是学这等技艺的最佳前戏。”
“女夫子将‘茶’作为初始,只为我们可以静下心来,集中注意,学会‘雅’。那这后面的琴棋书画再学自是不在话下。”
林父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言,“这男子和女子的学习方式倒有所不同,听着也是有些新奇。”
林望舒见父亲放下疑心,稍稍松了口气,却见一旁的柳姨娘向她投来感激之色。
林望舒只是笑笑,转言道,“女儿今日还需上学堂,不应久留家中,若夫子怪起来女儿也不知如何说。”
林父脸色温和,“那便都散去吧,只记得这些小儿莫要生事。”
家母起了身,携了姨娘和几个孩子同大家请过安,就回了后院。
一行人来到家母的院中。
“夫人......”柳姨娘直接跪向林母。
“罢了.....你也莫要如此担惊受怕。若非舒儿这般机警,我看你也逃不掉了。”林母闭上眸子扶额。
“夫人理解我的心境,我不过做个姨娘,说到来我只是家仆。若不是家母您心慈悲,我这一双儿女怕也是留不住身旁了。”柳姨娘双手伏地。
“既然这女夫子是你求来为家中女子长见识的,便是你告知那夫子日后莫要乱语,这次有舒儿帮,下次就没准了。”林母无奈道。
“奴回去定与那夫子说道。”柳姨娘起地朝林母服了服身子。
柳姨娘带着身后两个孩子回到住处,便急忙赶往女夫子处。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大家”指的是林父林远正,只是作者的私设,莫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