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魇》挽山珩玉

6、第一重现实

　　徐幼灵穿着蓬松的白色公主裙，坐在加长的豪车上，凝神看着窗外的雨幕
　　三年前，这样的雨会溅起一地泥巴，三年后，雨水只会短暂的在水泥地上凝成一片水洼
　　“灵灵”
　　陈林轻声唤他的小玫瑰
　　徐幼灵转头看他，剔亮的棕色浅眸荡开一圈涟漪。
　　徐幼灵这一年十三岁。
　　陈林透过那眼眸想起了他的姐姐。
　　徐幼灵十岁时永远失去了她最尊敬的母亲。
　　陈林在这一年也永远失去了他生命最后的一点纯粹的喜欢。
　　存在于母亲封存的老旧相册里，高大清俊的男人，接到了幼小的女孩
　　他推开孤儿院的大门，眼含泪光
　　“灵灵，我是你的舅舅”
　　她的舅舅和她的妈妈一点也不一样
　　妈妈对她严苛，舅舅则是无底线的溺爱
　　妈妈住的是远离城市的小竹屋，舅舅则在最繁华的城市有一座宫殿。
　　他说
　　“灵灵，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在这座宫殿，她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是开在枝头，最娇艳的玫瑰。
　　陈林公司事情忙，把她领到新装饰的房间后就离开了。
　　陈林是用了大心思的，小到床幔，大到布局 ，整个房间豪华又精致，是一眼就能堕入的温柔乡。
　　徐幼灵按了按床，柔软的触感自手心传来，和从前住的一点也不一样。
　　她推开衣柜的门，没想到陈林打通了另一个房间，给她做了一个衣帽间。
　　徐幼灵愣了一下，无意识地跳了一下脚，抿了抿唇。
　　她走了进去挑了简约的上衣短裤，看见了一条红丝带，轻轻拿起放在掌心，雀跃，甚至羞涩，轻轻束住了头发，走出房间。
　　刚一出门，迎头就泼来一盆血红色的东西。
　　徐幼灵反应快，但是衣角那块还是沾了颜色。
　　她一抬头，入眼的就是男孩恶劣的笑容。
　　男孩看着瘦小，可是脸生的精致，像是幼时读的鬼故事里的白衣小孩。
　　男孩和她的舅舅眉眼极其一致。
　　徐幼灵立马就想到了舅舅接她来的路上提到的
　　“灵灵，你有一个弟弟，叫陈其临”
　　“他性格，可能不太好相处”
　　“没事，你不用在意，他要欺负你了，你跟舅舅说，这个家，你最大”
　　徐幼灵揪起衣角，搓了搓那块红色，把颜料放在鼻下嗅了嗅
　　好在不是血，是红色油漆
　　那男孩以为会等到这位所谓的姐姐的生气，跳脚，尖叫，哭泣
　　可是她那么冷静，敛下的眼睫长长的，抬起时略过一小片阴影，紧接着就是那澄澈的眸子，闪烁着平静的光芒。
　　陈其临抿起唇，眼底毫不掩饰恶意
　　“这是我的地盘，你算什么东西”
　　徐幼灵退了一步想把门关上
　　陈其临紧接着就把手里的盆狠狠贯到门上，撞击声震耳欲聋
　　“你他妈的听不懂是不是”
　　徐幼灵被那力气带动，往后踩到了油漆，脚底一滑，栽倒在地。
　　“嘶”
　　徐幼灵没忍住，痛呼出声。
　　陈其临靠着门板，嗤笑道
　　“呀，摔了”
　　徐幼灵憋了一下没忍住，眼底的泪花闪了又闪。
　　残存的骄傲告诉她她应该拿起那个盆罩在这个臭屁小孩的头上，给他个教训
　　她也记得舅舅说，这个家，她最大
　　可真的假的，她不敢赌。
　　徐幼灵把手放在油漆里，借力站起，眼底还蕴着淡淡的红
　　“你说的对，这是你的家”
　　陈其临看着女孩一身狼狈往门口走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那根红丝带飘起又坠下。

　　这个城市真的很大
　　徐幼灵走出这个家就花了半个小时，紧接着看到的高楼大厦，她身处其中，像浩瀚星辰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颗小星。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走过了鳞节次比的房屋
　　走过了喧闹声四起，放了学的学校
　　与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过
　　与手牵手的小伙伴错身，而后各自向前
　　她想起了山林里的那间小屋
　　母亲待她严苛，可只要进步就会获得独一无二，原料取自山林的美食，又或是母亲亲自纺织的衣裳，行走间布料随风飘荡，步步生莲。
　　她想家了
　　想那个有母亲在的家
　　她走的太久，脚后跟已经开始抽疼，于是沿路随处找了个木凳坐下。
　　她生的好看，不经意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正当她仰头审视这个偌大的城市，心底升腾出慌乱之际，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下来一对男女，突然走到她的身边，其中一个女的直接拽住她的手臂，大声哭喊道
　　“你这孩子，凶你几句就离家出走，你知道让妈妈多担心吗？！”
　　徐幼灵呆住了，想抽回自己的手臂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旁边的男的一巴掌就甩到她的脸上，强劲有力的粗糙大手从后面掐住她的后脖颈
　　“都给你惯的，连你妈都不认了，赶紧回家”
　　徐幼灵微微侧过脸，卸掉了巴掌上大多数力气。
　　在孤儿院时，她第一次被打，其实是怔愣在原地的，只是后来，也养成了条件反射。
　　徐幼灵躲过巴掌后，用尽全力想要摆脱
　　“放手!我不认识你们!”
　　她又向周围呼喊，企图引起路人怀疑
　　“我母亲三年前就.......就去世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不少路人驻足，却只是观望着无人上前。
　　那对男女眼见着更加猖狂，直直地拖住她就想往面包车里送。
　　“放开我，放开我！”
　　徐幼灵眼底涌现出绝望，，最后一点力气渐渐耗光，终于有人开口质疑
　　“这真的是你们孩子吗?”
　　“是啊，你看这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
　　“真是父母的话怎么舍得这样拽自己的孩子，这小姑娘手臂都青了”
　　徐幼灵已经半个身子被拽到了车上，被路人齐力阻止
　　这时一个相貌清秀，看着20岁出头的男生挺身而出，三两下把徐幼灵解脱出来，义正言辞道
　　“我是警察！既然你们说这是你们的孩子，麻烦你们拿出证据！”
　　那对男女眼见情况不好，当机立断冲上面包车开车离开
　　两人离开后，围观路人纷纷赞扬男生的义举。
　　男生摆了摆手，正气凛然道
　　“这时我们人民警察应尽的职责，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位小姑娘安全送到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起徐幼灵的手，他的手攥得很紧，徐幼灵感到极大的不适，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无济于事。
　　说着，男生就在众人的赞誉与掌声中牵着徐幼灵离开。
　　一路上徐幼灵都在尝试摆脱男生的手，可男生只顾着赶路，仿佛没有意识到她的动作。
　　两人的路线越来越偏，徐幼灵意识到不对，两只手齐用去掰男生的手
　　“放开！你根本不是要带我去警察局！”
　　男生环顾四周，放开了徐幼灵的手，揪起她的头发就把她往小巷子里面拖，漏出了阴恻恻的笑
　　“哥哥带你回家”
　　徐幼灵头皮被扯得生疼，男人的脸遮住了路灯，她只能看到黑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
　　男人松开了手，把她往前一掼，随机单手开始解皮带，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栗，扭曲又疯狂
　　“哥哥给你个家好不好”
　　徐幼灵撑着地面一步步往后挪，碎石割破手心，淋漓的血迹拖了几步路
　　母亲说过，她是宝贝，是公主，是独一无二，最最珍贵的瑰宝
　　她应该在光下奏乐，而非在暗里爬行！
　　徐幼灵没再动了，余光朝周围观察，瞄到了一块石头。
　　就是它了！
　　徐幼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一只腿还跪在地上，另一只腿大步朝前迈，拿起那块石头用了十乘十的力朝男生掷去
　　谁也不能毁了她！谁毁了她，谁就去死！
　　那男生似乎是练过的，竟然接住了那块石头，面上毫不掩饰对她不自量力挑衅的轻蔑之意
　　可那表情居然就这样凝固在他的脸上，随后直直倒了下去，溅起一地尘埃
　　被遮住的光照射进徐幼灵的眼里，把她刺的睁不开眼
　　再睁开时光晕一圈圈散开，朦胧间只看到一个身影，徐幼灵是怕了，真的怕了，不住的往后缩，眼角殷红，大滴大滴的眼泪坠落。
　　那个身影停住了。
　　模糊转向清晰
　　徐幼灵看清了那个人，男孩看着不算高，刘海留的长，眼睫隐着，显出几分温润书生气，上衣是带盘扣的白色中式长衫，裤子是简约的黑。
　　他站的明明很近，徐幼灵却觉得他独立在另一个星球，眼神空洞极了。
　　男孩见她恢复冷静，转而走到了那个男人身旁，徐幼灵这才看见男人背上有一枚针管一样的东西。
　　男孩蹲下去径直拔了针管，将东西收了回去。
　　他抬头看向徐幼灵，皱起眉毛，好想在思考什么大难题。
　　片刻后他走到一扇门旁，徐幼灵这才发现，这条幽闭的巷子里有一扇设计极为精巧的门，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叫人难以辨识。
　　他开门走了进去。
　　徐幼灵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知是什么心理，她总觉得男孩会再出来
　　可她又不敢确定，于是只好踉跄着站起，走到那扇门旁，缓缓坐了下去。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不知道谁可以依靠，只是凭着男孩一点善意堵他不会这么丢弃她。
　　靠着靠着，她渐渐萌生了睡意，此时街角的路灯昏暗，再往上，灰黑色的天亮着几颗小星。
　　几粒小星挨着，看着就亮堂了些。

　　“灵灵，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
　　“可是那些人和我没有关系啊”
　　“恨意淬了毒，延续下去会传染给每一个人，你保护他们，也就是保护了自己”

　　徐幼灵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呜咽声死死压在喉咙
　　可是母亲，我不想让你去保护那些和我们无关的人，我只想要你。
　　呜咽声压抑到极致
　　“妈”
　　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