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无眠》禾阿越

1、最热烈的十六岁

　　前记

　　江川，到最后我都还以为我们会有未来……
　　——黎洋 2017年9月27号

　　二零一四年九月十四日，江城第一中学于校内礼堂召开新生庆典。

　　黎洋在女生中个头算是高的，被班主任安排到比较偏后的位子。

　　她倒是不太在意这些，所谓的新生庆典说到底不过是学校高层的激励演讲，他们的说辞用了几十次，不厌其烦。

　　礼堂的椅子是皮质的，外套红色绒布，座位宽敞，坐着比教室里的硬板凳舒服多了。

　　黎洋昨日因为开学焦虑，几乎没怎么睡，此刻轮到了主任讲话，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声调拖拉内容冗长，正是最好的助眠曲。

　　她就靠着椅子，闭了眼睛，处于半睡半醒中，等待长达一个小时三十分钟的庆典结束。

　　黎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主任的演讲结束还有铺天盖地的鼓掌声，但这都无所谓，真正让她清醒的是来自头顶莫名的不适感，似乎是有人在注视她。

　　下意识睁开眼睛，瞳孔放大。

　　充斥眼中的有一双乌黑的眸，清澈明朗还带着一丝慌乱，黎洋看见那瞳孔中倒映着自己有些惊恐的脸。

　　少年有些紧张，呆滞原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黎洋的额头，滚烫到烙印在脑海中。

　　黎洋心脏好像漏了半拍，像是为接下来的加速心跳做了助跑。

　　又是响彻的鼓掌，二人才回神。

　　男生看起来有种偷偷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他立即移开了脑袋，退了一步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黎洋同样坐的直挺，死活不肯再往后瞧上一眼。

　　但还是没抵住心里头对男生面容的好奇，脑袋很僵硬的转了几度，很迅速的偷摸向后瞄了一眼，又立即转回了头。

　　男生长的确实好看，浓眉大眼的，皮肤白皙一个毛孔都看不着，男生的脸颊处有些红色晕开，她心脏不争气的又被鹿角撞了几下，似乎是遇见了梦里头才能见着的脸了。

　　九月中旬是夏天的尾巴，天依旧热的离谱，但那是江川与黎洋的初遇，可黎洋不是。

　　庆典结束后台下的轰鸣，是她这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黎洋 2014.9.14

　　夕阳的昏黄逐渐被夜色替代，一盏接着一盏明灯亮起，很快伴随着彻底黑天，霓虹灯交织闪烁，构建一座不夜城般的热闹。

　　江川站在阳台，看向窗外，这栋建筑与对面的高楼隔着一条很长的河，夜景自然是好看的。

　　黎洋很多年前就同江川说过“江城就连风都是自由的”他还不以为意，此刻看来，确实如此。

　　江川并未沉迷夜景，他回身走向了书房。

　　桌面并不整洁，甚至算得上杂乱，崭新的书籍错乱的摆在一块，看着有种垃圾堆的错觉。

　　但高高堆起来的书籍和零碎物件还是留下了一处干净的地方。

　　那里只摆放着一本书，蓝色封面，其上是几朵白云点缀，最下边是两个人的背影，他们面向江边，似乎诉说着离别。

　　这是《江照无眠》发行的第三年，江川记得这本书发行的第一天黎洋就送他了，他也喜欢这份礼物，将近八百个日夜，即使江川翻阅无数遍，除去细微的阅读痕迹，这本书籍依旧算的上是崭新。

　　故事内容几乎是日记形式展开，但全部是第三人称，男主角的名字和他一样，但女主角却不是黎洋。

　　江川很喜欢这本小说，似乎是作者真实发生的事件，他经常会不由自主的代入自己，好像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就是他了，鲜活的形象跃然纸上，数不清的记忆犹如海洪涌来，书里面的江川似乎和自己青春一样，热烈张狂。

　　挂在客厅的时钟不停歇的走着重复无数次的轨迹，直到时针与分针再次重合，真正意义上的夜晚才来临了。

　　这是第十几次读到快要结尾，但最后那几页他至今未开。

　　江川觉得如果看了结局，这个故事就算结束了，可是他不想让故事停留在这里，他的结束似乎与自己埋藏在心里的某样东西一样，结束就是彻底告别了。

　　黎洋曾经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同他说过“暗恋是全世界最孤单的东西，就像是星星绕月亮，永远会消失在晨曦微光中。”

　　所以江川希望女主的暗恋会得到回应。

　　像曾经自己的喜欢一样。

　　所以这次他想看看结局到底是什么了。

　　高考是五指山，我们是压在山下的孙悟空。

　　只是孙悟空被压了六百多年，而我们只有三年，我们也不是孙悟空，大闹不了天宫。

　　今天是高考结束的第三周，同学聚餐以及外出旅游，两周时间足够我策划一场我自认为最浪漫的表白了。

　　我选择的表白地址是学校，刚好暑假，校内空旷，足够我随便折腾。

　　我打算在三楼的教室放满了气球，希望我在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时候，将气球放飞。

　　我还准备了一大捧花，到时候我要递给他的时候肯定非常紧张，但我一定会表现的特别镇定。

　　但这都是我的幻想，计划明天才能实施。

　　2017.6.22

　　江川还有些没习惯第三人称转变为第一人称叙事，但内容足够吸引他，竟然有些期待女主表白成功后的样子了。

　　他翻开了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天气原本有些阴，但好在风足够大，黑压压的乌云都被吹开了，有一种老天都在助我一臂之力的感觉。

　　更有信心了，他一定会答应和我在一起的。

　　采购完气球和捧花后，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急匆匆吃了午饭后，继续布置。

　　一切安置完，已经下午四点三十二分了，距离黑天已经很近了。

　　心里头有些忐忑慌张，其实我依旧害怕表白失败。

　　在通讯录翻找到江川电话，我用了五分钟才鼓起来勇气。

　　我知道自己说话结结巴巴的，但江川没有拒绝我的邀请。

　　自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很紧张了，现在虽然夹带兴奋，但依旧害怕。

　　江川眉头突然皱起，看到现在他内心里头的疑问，在这一刻突然间认定了一件事，这本小说的男主角一定是他！

　　这种感觉很强烈，他呼吸有些急促，动作都不再轻柔，翻开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没有密密麻麻的字，只有在最中间有显眼的黑色加粗字体，看起来不像是印刷，像是某人一笔一划很认真写下的。

　　江川盯着那几十个字眼眶渐红，回忆奔涌而来，原来他感同身受的男主角一直都是他！

　　“黎洋真是没出息，喜欢江川五年都不敢说出来。”

　　鼻头窜起酸意，江川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滑过脸颊，带着不知道是歉意还是现在才发现的喜欢一同落在白纸上，黑色的字体因为纸张被眼泪打湿，也有些晕染开了。

　　他抽泣，双臂压着小说，把头埋了进去，随着已经逝去的时间痛哭。

　　很久很久，眼泪都干了。

　　原本的安静一瞬被嘈杂所替代。

　　“江川，别睡了，快上课了。”

　　耳边还有算是轻柔的声音呼唤。

　　江川抬头的一瞬间，感觉有个东西从脑袋滑了下去。

　　“黎洋？”

　　江川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然后对上了黎洋干净的眸子。

　　他心脏好像有一两秒的停顿，然后再次跳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遭的一切在他看来都离谱的要命。

　　江川掉头，看向教室后门。

　　貌似还没响上课铃，穿着校服顶着稚嫩脸庞的男男女女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走。

　　教室内也热闹的过分，二十几个人分成几堆，扩声论谈，指指点点……

　　江川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一瞬间涌起的欣喜竟然压过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疑问。

　　声音还是模样，他们显然是自己心里认为最怀念的那些人。

　　“高一三班，这是高一三班！”

　　他有些激动，猛的站起身跑出了教室。

　　黎洋被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待回神时貌似有点发癫的江川已经再次站在自己面前了。

　　他的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睡久了还是偷偷哭了一场，但是眼睛骗不了人，江川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很悲伤的事情。

　　“黎洋……”

　　她有点走神，只是一句轻唤便聚集了精神。

　　“啊？”她不知道江川为什么突然叫自己一声。

　　“你能靠前一点吗？”

　　黎洋眉头皱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但她还是乖乖往前走了一小步。

　　接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朝自己压下，江川双臂环住，很用力的抱住自己。

　　心跳声震耳欲聋，他们挨得很近，黎洋有些分别不清是谁的心跳了。

　　她有些犹豫，却又下意识收回手臂，但还是没抵住强烈的感觉，她同样抱住了江川，很用力。

　　“怎么了？”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紧张。

　　只听见耳边声音低沉，带着她不明的意味：“黎洋，其实我……其实我……”

　　黎洋觉得江川哭了，因为他说的每个字的带着抽泣。

　　“其实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仿佛是巨大的窗户突然破碎，又像是千斤重的物体从高处落在地上，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一秒思维停顿，大脑进入一种类似电视机没信号后雪花屏的状态。

　　“江川……我……你怎……”

　　黎洋的声音断断续续，应该用卡顿形容更为适合。

　　江川眼皮突然见很沉，脑袋也晕乎乎的，耳朵得嗡鸣声不断，振的脑子疼。

　　轰！

　　像是他自己原地爆炸一样，瞬间没了意识。

　　江川伴随着深呼吸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无神，直勾勾的看着面前成山的书籍。

　　“刚刚不是看到黎洋了吗？”他眼眶发红，不可思议，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