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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麻子 ...

  •   蓝玉怒视前方,颤抖着指向那两具被纸人罩住的尸骨!恶狠狠说道:“你要问,就去问他们!去问他们、为什么要颠倒黑白!枉杀好人!!为什么要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公子虞伸手摁下她的肩膀,她抬头愣了愣,蓝衣又变回素衣。
      白玉朝二人略作一揖,扶起额边的碎发,回到井边,望着深井继续道———
      “我是玳郡人,我家在玳郡也是一个小康家庭,父亲很小就给我定了隔壁的许家,许哥哥待我很好,我一直盼望着长大后嫁给他…“
      “十二岁时,玳郡突然开始战乱,我们家破人亡,许哥哥也参了军……”白玉神色哀伤,继续说:“我爹靠卖点小营生养活我们,就这样过了三年吧,有一天,我爹回来说,他找了许伯母,想让我嫁过去,可许伯母说我是个克夫的命,要退婚……”
      “我爹养不起我了,我哭着求他、求我娘,他们只是跟着我哭,却还是要卖掉我,我被几个人装上了车…….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周围全是山,那些山好高好高,怎么跑也跑不出去,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每天都在等着,谁来买我,谁能把我带走……”
      白玉看着远处的翠绿林子,好像那后面真的有很多山。
      “终于,山里人说有人要买我,我可以离开山里了。五天后,我来到了这里,结婚的那天,我就坐在这井边,看着水中的自己,红色的喜衣,我感觉我可以好好活下去,虽然他不是许哥哥,可我还是开心……”
      白玉端坐在井边,微笑地看着水井,那里仿佛有一个四年前新婚的自己,慢慢飘浮上来……
      四年前,白玉被人领进了这个破败不堪的小土屋,这样的王家,甚至连一扇门都没有,她被人安置在这院中唯一能坐的井边,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土地,她已不奢望再嫁给许昌磊,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许哥哥。
      她坐了许久,都没有人出来,没关系,能有个家,怎样都好。
      她一直等着,直到下午,院内还是空无一人。她缓缓走出院门,终于看见了这个地方,灰暗的墙角,潮湿的巷口,凋敝的院落,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
      没关系,只要有个家,怎样都没关系。她宽慰自己。
      正在这时,一阵喇叭声响起,几辆军用卡车极速驶过,车上男人意气风发,她不由望去,突然她呼吸一滞,那人的眉目,太像了!太像了!
      白玉不可控制地朝车驶离的方向走去,直到巷口,才回过神来,她叹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癔症。
      回到院内,她又看向水井中的自己,如果那时没有战争,她好好长大,是不是现在,就是许哥哥的新娘了?
      突然,门口一声“白玉!”惊醒了她。
      她望去,男人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院中的红衣新娘,他疾步走来,一身军装甚是干练。
      “白玉!真的是你!”许昌磊一把握住白玉的手,欣喜道。
      白玉也甚为惊喜,这是命运在垂怜她吗?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她的许哥哥。
      原来,许昌磊参军后,由于有点文化,很快被军里的一个小头目赏识,如今也算一个小小的军官。
      许昌磊在军中一直牵挂着白玉,每次回家探亲都会要求母亲上门提亲,但母亲总是说白家要悔婚,他发誓要在军中有一番作为,再去迎娶白玉。
      如今,得知白玉近年来的遭遇,许昌磊颇为心疼,当即决定带她离开,他告诉白玉,自己刚调往隔壁的洛州驻地,他回去找他的长官报备一声,便回来接她。
      白玉自然愿意,满心欢喜地看着许昌磊远去的身影,她想,上天真是带她不薄,她看着井中的自己,红衣拂面,笑靥如花。
      果然,不多时,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她羞得不敢抬头,柔声道:“许哥哥,你来接我了吗?”
      “好妹妹,哥哥我当然是来找你的。”身后那人“嘿嘿”两声奸笑,搓着手,一脸□□。
      白玉惊恐之下猛然抬头,她看着眼前满脸麻子、浑身散发臭味的糙汉,后退连连,直到背后抵上了院中房门,那房门紧闭,怎样也推不开。
      “嘿嘿!好妹妹!刚才你在巷子口那放荡样,老子可看到了!来,再叫一声哥哥听听!”那糙汉一把扯过白玉的衣裳,将其拉到井旁,一阵阵裂帛声传来,任其如何挣扎,终是不可幸免。
      白玉看着井中的自己,泪水早已浸了满面,滴落出一圈圈水纹。
      沈珩眉头紧锁,他看了眼公子虞。
      公子虞察觉到沈珩的目光,却没有回头。
      白玉看着深井,幽咽着:“这井下好黑啊…好黑啊…我不知道我在里面呆了多久,醒来时,我浑身都是血,王婆和这四个孩子站在我面前,还有……王麻子…我就哭,公子虞,我忍不住啊,你知道吗?我忍不住不哭啊,我忍不住啊……”
      白玉突然双手捂脸,痛哭道:“这是我的命!是我的命!王麻子买了我,他自然是我的男人!他骂我是贱人,骂我差点让他吃了官司,他抓起我就打,一次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打我,我就在想,我再等等,说不定许哥哥就像那天一样,突然就回来了!”
      白玉缓缓抬头,眼中恨恨:“可是,有一天,王小四告诉我,那麻子根本不是他爹!他爹早就死了!”
      “真正的王麻子,在与我成亲之前,就已经死了!婆婆典当了所有家当买了我,想给他儿子冲喜!可是,他还是死在了我来的前两天!哈哈哈哈,报应!报应!这些人,都是报应!”白玉狞笑着指着满院的白骨,身上的素衣又开始变蓝。
      蓝玉缓缓走到那被纸人包裹的尸体中,神色诡异:“这麻子根本不是王婆的儿子,他是王婆为了能有人养老送终,为了有人下地干活认下的!在我被他□□的那天,王婆一直在屋里,一直都在,她看着我被这麻子糟蹋,看着我被扔进井里,她一直都在看着……”
      蓝玉低下头,开始笑,开始狂笑不止,她笑得都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指着那具女人尸骨。
      公子虞背手掐诀,罩在尸骨上的纸上慢慢化开,一男一女两具骷髅赫然出现。
      沈珩倒是大吃一惊,上下观摩着。
      蓝玉看到这两具骷髅,终于停下,继续道:“麻子输了钱就回来打我们,喝了酒也要打,在外受了气也要打…她也免不了,她自己收的儿子,都快赔上了自己的命,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可是,她最不能接受的是,那麻子连她的棺材钱都要拿去赌,她不依,挨了很多打,于是她告诉麻子镇子里男人多,女人少,把白玉送出去陪这些男人,可以还赌债,还可以挣钱。”
      公子虞和沈珩俱是一愣。
      什么样的男人肯让自己的女人卧榻他人之侧?什么样的女人会出这样肮脏之策求得活命?
      “可是白玉傻啊!她为了少挨打,为了能吃饱饭,为了等到她的许哥哥,她同意了…….”
      蓝玉神情难过起来,手不小心碰到散落在地上的白骨,她看了一眼,惊吓得将那白骨拨得甚远,看神情像是十分惧怕。
      蓝衣转白,她蜷缩起来,手颤抖着指着那些散落满地的白骨,“他们……他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不用白玉说,二人心中也猜出个七八分,这满院的尸骨,或许就有许多是当初被王麻子和王婆这两个乌龟王八拉来的“恩客”。
      沈珩心中虽是愤懑,可他毕竟不是女人,更不是手无缚鸡的女人,他无法感同深受一个女人的绝望和悲恸,而这世道动乱多年,这样的暗窑太多了。
      但他还是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战乱吗…
      公子虞将这一切自然听得仔细,他垂眸望向白玉,轻言道:“白玉,这一切,不应成为你习得这等术法,杀害这么多人的借口,你走的这一步,就毁了你,纵使你有天大的委屈,也都是错的。”
      他的话竟如此冰冷!他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一般,理智地思考这些,凡是与任务无关的,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
      可又有谁知道,风止楼成立之前的那些年,大大小小任务,不计其数,他执行了太多,见到了太多,人性没有底线,人心没有下线,人道苦难,人命难长,他同情了一个又一个,可最后呢?还不是螳臂当车,蜉蝣之力。
      太多了……他的精神和感情早就被磨得一丝不剩,救人难,渡人难,何况在这乱世。
      白玉自嘲道:“蓝玉为了排解我心中苦闷,自愿为我杀了那些人,可是,她又见不得有情人被活活拆散,只要不是两情相悦之人成婚,她必然不痛快,我劝了,可她不听,她说那些女子都和我一样,被人所迫,我……我不想他们和我一样……生不如死。”
      公子虞微微一叹,此时的白玉早已在心中分化二人,白玉如世间大多数女子一般,唯唯诺诺,忍辱偷生,蓝玉却想拼出一条生路,杀伐果决,肆意而为。
      公子虞正愣神,沈珩突然问道:“你如此悲观,心中想必是还有其他怨恨?”
      白玉听到这话,微微一顿,素衣迅速变蓝。
      蓝玉看着沈珩突而一笑,幽幽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早出现?为什么不早早来到这里?你们这些人,不是都喜欢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吗?这样,我也不会走投无路,肝肠寸断,活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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