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白期》掌柜無所谓

12、问骨除怨

　　公子虞平静地阐述完这件多年前的旧事，村中有人面色发白，有人额头拭汗，有人窃窃私语…
　　孙家奶奶泰然自若：“虞娃娃，我年纪大了，好多事记不得了。”
　　“那，有人记得吗？”公子虞朗声问。
　　忽而一声寂静，大家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只有沈珩站在人群中，微笑地看着公子虞。
　　公子虞一笑道：“没关系，这件事情，我可以问他们。”
　　说罢，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两具骷髅，“这两具便是王婆和那麻子的骸骨。只是…若是问了他们，恐怕得要用村子二十年功德才能消了这尸气，否则亡骨开口，游鬼出窍，村里的气运就不好了……”
　　公子虞故作为难。
　　孙奶奶却面色不善：“小娃娃，你是收了我们村子钱的，凭什么还要用我们村子的功德，损我们的气运？”
　　公子虞笑了：“孙奶奶，这是两码事。我们风止楼拿命给大家办事，总不能让我们自损功德平你们造出的怨。这赔本的生意，星野宗门没人会做。可风止楼既然收了钱，就要把这怨了（liao）了（le）。眼下，唯一的解就是这白玉身上，怨从何出？因何而来？为何而去？您不记得这件事了，村子里也没有人记得，可是若不给她一个交代……”
　　他指了指坐在庙中痛哭癫狂的蓝玉，故意顿了下，才接着说道：“您也看到了，白玉怨气不散，生出此等妖物，只怕任其发展，折损的就不是这二十年的功德了和这一点气运了。”
　　说完，公子虞看着孙家奶奶，见她锁眉思索，也不多等，作势就要起决，孙奶奶赶忙一记眼色甩给孙主事。
　　孙主事连忙开口：“虞娃娃、虞娃娃，等等、等等！我记得、我记得！”
　　公子虞故作惊讶，回头看向孙主事：“您记得？”
　　“记得、记得。这事在我们村闹的挺大，村上好多人都知道，孙奶奶年纪大了，可我们都记得。你说的不假，白玉确实被那当兵的糟蹋，还好她家麻子发现的早，要不然就冤死在井里了！”
　　“那就对了。”公子虞松了一口气，忽而又紧张地问：“可是，据楼内情报传来，这王婆的儿子久病多年，还没来及跟白玉成亲，就死了。那这王麻子又是从何而来？”
　　“这……这……怎么可能？”孙主事硬挤出一丝笑容，额头冷汗涔涔。
　　“这事怎么如此蹊跷？”公子虞一脸不解反问道。
　　眼看孙主事招架不住，就要和盘托出时，孙家奶奶目光森冷，打断道：“我们村可没委托你们管这件事。”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时，沈珩举步入内：“公子虞，依我之见，八成是他们证龟为鳖？生生将那麻子说成是王婆的儿子。”
　　说完，闭起眼睛掐指开始推算，颇有道家风泛，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珩。
　　沈珩推算了一阵，无奈道：“哎！这一劫，你们是躲不过喽。”
　　村里所有人倒吸一口来凉气，连那孙家奶奶都忍不住神色惊慌。
　　“不过……”沈珩话锋一转，“乡亲们，眼下神庙虽毁，但本道感应天地，发现你们祖爷爷今日晨时用己身灭，护村子安宁！大家多年供奉，使得草神庙愿灵齐聚，我愿意献出自己二十年功德，为你们寻得真相，抚慰白玉不平，驱散白玉咒怨！”
　　“小沈，你….你要用自己的功德？”孙主事赶忙上前问道。
　　“正是！”沈珩大义凛然，一副准备随时奉献的模样，“大家放心，村长、主事放心，我修道多年，虽说此举会遭受天罚，但为了无辜百姓，为了草神村安宁！吾愿意折道渡人！”
　　沈珩一番言辞恳切，村民见了十分动容，人群终于骚动起来——
　　“小沈好人啊……”
　　“小沈真是菩萨心肠！”
　　“我的眼光就没错过，这样的男人才适合我家闺女。”
　　赞扬之声络绎不绝，一些少女更是眼含秋波，崇拜不已。
　　沈珩在一众目光下缓缓走至那两骷髅之中，朗声道：“公子虞，趁着草神庙愿灵未散，请吧。”
　　公子虞沉吟片刻，良久才轻声问：“你献出功德，必有天罚，你想好了？”
　　沈珩慷慨道：“无惧！来吧！”
　　公子虞轻叹一声，从腰间抽出从白玉家顺来的招魂幡，默念法诀，只见那两具骸骨怵然直立，周身渐渐冒出浓浓黑烟，同一瞬间，草神庙四周也泛起阵阵金光，尤其那祖爷爷像更是华光金面。
　　大家震惊不已，蓝玉也满眼疑惑地看着着金光。
　　突然，她目光凶狠地嘶吼着朝公子虞扑来：“公子虞！你偏听偏信，还要用他的愿灵去帮着这些恶人洗刷罪孽！”
　　公子虞闪身飞出一柄短刃，将蓝玉钉在庙中残垣之上，蓝玉悲愤至极，因刚才那一击已用尽全身力气，她绝望而悲恸地盯着公子虞，终于一口鲜血喷出，痴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公子虞未做停留，迅速移至沈珩身后，双指在其背部快速结印，庙中金光赫然朝沈珩身上冲去。
　　沈珩紧皱眉头，突然大喝一声，骤然腾起金色华光，笼罩住那两具被黑烟覆盖的骸骨，这华光太过刺眼，将整个草神庙映照地庄严无比。
　　众人目瞪口呆，有些年长的村民更是跪地磕头，口中不住喊着：“祖爷爷显灵！仙人菩萨显灵！”
　　孙家奶奶神色激动，跪拜着口中念念有词：“求祖爷爷保佑！求祖爷爷保佑！”
　　那两具骸骨一步一步慢慢朝庙中走去，突然“吱呀”一声跪倒在蓝玉面前，本已绝望的蓝玉，看到面前的景象，先是一震，随即眼眶微红，她紧抿嘴唇强忍快要决堤的泪水。
　　公子虞神色正然，问道：“吾借无极止境之力，垂询二鬼，你等需如实回答，否则即刻魂破！”
　　“是。”这两具尸骨答道。
　　“二鬼生前姓甚名谁？何处人氏？”说完指着其中一具道。
　　其中一具骸骨吱吱作响，道：“我叫王妞花…是玳郡五龙山草神村人…..”
　　公子虞又指向另一骸骨。
　　那骸骨开口：“我叫牛二狗，也叫王麻子…..先是玳郡柳牙乡牛家村人…后是玳郡五龙山草神镇人……”
　　公子虞又问道：“你二鬼生前是何关系？”
　　两具骸骨异口同声：“没有关系……”
　　公子虞：“是否为母子？”
　　“不是……”
　　“为何对此女子下跪？所犯何事？从实招来？”
　　二鬼迟疑一阵，开始缓缓讲述四年前牛二狗如何奸污白玉，二人如何偷梁换柱，如何伙同村民嫁祸许昌磊，后又如何逼良为娼，招揽嫖客…….所言与白玉阐述无甚出入，一件件，一桩桩，字字血泪，句句杀招。
　　四周鬼一般安静，众人只死死地看着这两具尸骨，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孙家奶奶脸色发白，磕在地上的头怎么也不敢抬起。
　　公子虞趁着此等空隙，悄悄踱步沈珩身前，偷偷将一粒丹药塞入沈珩嘴里。
　　沈珩微诧，口中丹药沁出一阵芳香，将公子虞背后符印所致的不适感统统压下，周身气息也不似刚才喷涌，缓缓流动，甚为平静。
　　“不要动，”公子虞传音，“再等一会。”说完，悄声离开，站至蓝玉身旁。
　　沈珩闭眼微微一笑，继续维持着周身华光。这个道童还不错，他暗想。
　　等这二鬼说完，蓝玉早已泣不成声，蓝衣转素，白玉惨白哀怨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公子虞的声音传来：“白玉，此二鬼生前已被你所杀，倘若仍不可解你心中之怨，我可为你代劳，使其魂灭形殒，永不复生。”
　　这话说得振聋发聩，杀气腾然。两具骸骨闻之战栗不止，趁其不备直朝沈珩扑去！
　　村民们大惊失色，惊慌尖叫，一时乱成一团！
　　公子虞蓦然出手，招魂幡迅速朝二鬼飞去，将二鬼团团围住！他伸手掐诀，招魂幡慢慢伸展扩大，眼看就要将二鬼裹腹其中。
　　“公子虞……”白玉泫然泣泪，止住他的杀意：“放了他们…放了吧….蓝玉已经帮我报了仇，也犯下了大错……倘若…他们能投胎，我只想让他们生生世世活成女人，活成我这般…..命运不济、无力抗争的懦弱女人……”
　　公子虞沉吟不语，良久道：“如你所愿。”
　　他双手迅速结印，复坐下来，庙中所有金光，包括裹挟着沈珩的华光，俱朝他而来，越来越多的金光在其掌印中不断膨大、渐渐形成一个五芒星阵，他沉冷之声骤起：“吾挽百年愿灵，命尔等罗刹，听吾之命！”
　　沈珩华光退去，他慢慢睁开眼睛，恰巧看到正对面的公子虞正在施诀，心中一股异样，此等颂诀之术，上垂天命，下达阎罗，改命自非，这才是真正折损自己功德的事，这公子虞何必为了白玉做到此地？
　　况且，这颂决之术也不是道行平平的人能够驱使的，颂诀之人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天命认可，阎罗臣服的境地，才能成功，否则，任谁都能改了别人的命，那岂不是乱了套？
　　可这公子虞为何昨日在对战云淼宫那小子时却那般羸弱，他在隐藏什么？沈珩越想越觉得此人神秘，完全不亚于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好奇，反而更甚！
　　那二骷髅开始激烈挣扎，随着公子虞越来越快地颂诀，两具骷髅颓然跪地，似认命般，随公子虞的法诀叩拜呢喃。
　　片刻功夫，公子虞周身华光渐渐退去，那两具骷髅也随之消失。
　　白玉也被抽去力气般，从残垣上摔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