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随人归》富贵泼天

5、第 5 章

　　自那日闹了妖怪以来，谢家寨里是一片愁云惨雾，夜里家家关门闭户自不用说，就连白日里村民也都战战兢兢，更不敢提上山打柴捕猎了。最着急上火的还要数谢大娘，老大死的不明不白，老二昏悠悠被人抬下山来，灌了几副草药下去，好容易转醒来，却还是两眼发直，不时干嚎怪叫几声，村里人都说是魂魄丢到了山上。谢大娘是一心想请人来做场法事消灾，但出村的桥还没修好，进出的只有一道山路，现在这个情况，哪个敢进山？她只好跑到村口土地公祠里烧烧黄纸，祈求神仙保佑。

　　谢大娘收拾好香烛，挎着藤篮往家走，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无量天尊“。她扭脸一瞧，原来是一高一矮两个道士，高个的那个身着青色道袍，肩上背着个八卦图案的褡裢，看起来四五十岁，面黄肌瘦，讲起话来下巴颏上稀疏的山羊胡子跟着一抖一抖的。矮的那个约莫十一二的样子，长相倒是十分清秀，一身灰衣，应该是个小道童。
　　老道颌首对她拜了一拜，“这位施主，请问是否是这寨子的人啊？“
　　谢大娘点点头，还是对这莫名出现在村里的陌生面孔有些防备。
　　“这位施主，您不必害怕。“老道士似乎看出她脸上的戒备，接着说道，”贫道法号清明，这是我的徒儿中元，我们一路游历，途径此地，只见妖气冲天。贫道素以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为己任，一路追踪妖气到了此地，看到这寨子被一团黑气围绕，定是有魔物作祟，这才特来打扰。“
　　谢大娘一听此话，激动地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这土地公真是有求必应，亏得自己烧的上等香烛。
　　“道长看得真准！咱们这儿就是闹妖怪了，求您快来救命啊！“ 谢大娘边说，边将着两个道士迎向村里，”来来来，两位道长一路辛苦，先到我家喝点水歇歇脚，我给你们说说怎么回事啊。“

　　两个道士被谢大娘引到屋里坐下，左邻右舍听说来了捉妖的道士，也都纷纷聚了过来。老道士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清清了嗓子，正准备开口，谢大娘却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道长，这事情可要从三年前说起，当年在镇上遇到一对落难的母子，那孩子病的很重，眼看就要不行了，我一时心软把他们俩带回来照顾，谁知道我是把灾星带进了门哟。“谢大娘哽咽了一阵，又接着讲。
　　“当年我那可怜的大儿尚未娶妻，不嫌弃那女人带着个拖油瓶，我想着也是一桩姻缘，便成全了他们俩，但这么多年那贱人在我谢家白吃白喝，却一无所出。就在前天晚上，那小畜生竟然害了我儿的性命... 我可怜的阿大哟，你可让娘怎么活哟....“ 谢大娘哭得几乎撅了过去，她的小儿子赶紧扶住老娘，一通拍背顺气。
　　谢老四接过老娘的话，继续讲，“前天晚上，我们跟着二哥去山上抓那逃跑的小畜生，结果一路追到了鬼子坡，就是这山上的一处乱葬岗子，结果就在那儿碰上了妖怪。那妖怪长得跟熊那么大，呲牙咧嘴的，长得可吓人了，一嘴的獠牙跟老虎似的，一路追着要吃我们，幸亏咱们兄弟几个跑的快才捡回一条命。但自从那山上下来之后，我二哥就不好了，肯定是被那妖怪用邪术害了，道长，你可千万要救救我二哥啊！“
　　“不止那天晚上呢！“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补充道，”还有昨天，我们把那婆姨押到河边执行家法，谁知道又在河边遇到了那妖怪，我跑的慢了些，便被那妖怪捉了，它还问我阿芸在哪，我一指河里，它就跳进去把人捞走了。我怀疑那妖怪根本就是被那婆姨招来的，她一个外乡人，不知根不知底，谁知道她是不是苗疆的蛊婆专门放蛊害人？话说我家上次死的那几只鸡，可能也是被她的邪术害的... ...”
　　“陈二牛，你可莫扯远了，你家的鸡明明是你自己没关好笼子被黄鼠狼钻进去吸了血，你婆娘要生气可怪不到妖怪头上。 “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住在我家鸡笼里面吗？关没关好你比我还清楚？我看你才是发鸡瘟在这里乱说话。“
　　几个村民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一时场面乱哄哄的。
　　“咳咳。“ 老道士站起来咳了两声，”各位施主，贫道大概清楚了。这样吧，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又行了许多山路，不如贫道先列个单子给诸位，还请诸位施主帮忙准备些必要的事物，等明日一切准备周全，贫道自会做法除妖。”
　　“多谢道长。 “谢大娘在儿子的搀扶下连连道谢，又唤来一个矮个汉子，“ 谢冬瓜，你快带着两位道长去后面堂屋休息，再送些茶水干粮过去，莫要怠慢了道长。”

　　二人跟着那矮子进了屋，老道士把门一关上，转过脸来，竟变成了个娇俏的少女，这不是月华又是谁？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中元则是低低垂下头，双拳紧握，气得全身微微发抖，喃喃说道，“他们怎么能这么说瞎话，明明他们才是做恶的人... ... ”
　　月华一脸满不在乎，靠着床沿坐了下来，悠闲的晃起腿来。
　　“这有什么奇怪，人就是会撒谎的，为名，为利，为情，为了让自己过得去。假话说的多了，自己也就信了，自然就能坦坦荡荡说出来了。我看这些人随口讲几句谎话而已，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恶。“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月华化作老道士的模样拉开了门，只见那矮子谢冬瓜托着一壶茶水和几块干粮站在门口。
　　“道长，我给您送吃的来了。“
　　老道士道了谢，伸手接过吃食，刚想关门，那矮子却神神秘秘地又开了口。
　　“道长，其实那妖怪，我才是第一个看见的，而且看得清清楚楚，我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哦？“ 老道士挑了挑眉毛。
　　“我两眼看得真真儿的，那怪物一身的白毛，大脑袋，猪拱嘴，又肥又胖，丑的要命，还有一股子骚臭味，闻着跟我家猪圈一模一样，我看呀，那肯定是头大山猪成精。“矮子语气无比笃定。
　　老道士嘴角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是吗？你看的还挺仔细的。“
　　“那可不，我养了多少年猪了，这我看都不用看，打鼻子一闻就准准的。“他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道长啊，你是不知道，那些个猪公没被阉过的，就是特别骚臭，那个味道哦... ...”
　　“啪 “，没等他说完，房门被用力拍上，矮子摸摸鼻子，心想这道长应该真是累了，着急休息，便自顾离开了。
　　屋内，月华阴沉着脸，把手中的托盘一气儿扔到藤几上，转过头对中元咬牙切齿道，“你讲的没错，这些恶人果然是不仅罪大恶极，还又聋又瞎，简直无可救药。看来我得替天行道，好好惩戒他们一番才是。“

　　天刚才蒙蒙亮，鸡还来不及叫，寨子里一声凄厉的惨叫劈开了黎明的宁静，蛙鸣虫叫都似乎被惊得顿了一顿，寨子里也渐渐骚动了起来。
　　中元睁开眼睛，打手一摸，还好，猎刀还在腰间。他站起身来，刚想推门出去查看，却听身后有人唤他。
　　“小孩儿，你现在出去做什么？“
　　中元猛回过头，见是月华笑盈盈站在背后，压在猎刀之上的手不自觉松了下来。
　　“外面刚刚... ...”
　　“嘘“ 月华食指比了个噤声。
　　只听得窗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远及近，接着门被啪啪拍响。
　　“道长！道长！您快来出来看看吧！” 门外人焦急喊道，“我二哥出事儿啦！”
　　月华伸了个懒腰，瞬间变回黄须老道模样，对外面答应了两声，又伸手拍拍中元的背脊，“这外面没你的事儿，你再回去睡睡，小孩得多睡才能长个儿呢，一个时辰之后我回来叫你。” 说罢，拉开房门，自个走了出去。

　　中元躺回床上，却已是睡意全无，脑子里不断回想这两天来的种种际遇，不知不觉过了好一会儿。门从外被推开，月华回来了，中元一骨碌爬起来，凑近前去。
　　“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那男人一大早嚎得跟杀猪似的，愣说自己屋里有什么妖怪。”月华端起茶杯嘬了一口，“他家人说自那晚从山上下来之后，他就把门窗死死锁住，自己一个人呆在里面，妖怪进来吃了他，就连吃饭解手都不出来，里边儿臭的跟粪坑似的。结果进去一瞧，哪里有什么妖怪，不过是只小野猫罢了，看来确实是被吓破了胆。” 月华又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 哈哈，本大王果然是威武非常，不愧是我最满意的一个化形。小孩儿你不懂，这化形要消耗不少的妖力，可不是一般的小妖怪能办到的。”
　　中元连连点头，“大仙您真厉害，法力无边！” 突然又想起什么，“奇怪，他门窗都锁的死死的，那猫是怎么进去的呢？”
　　“是啊，谁知道怎么进去的呢？”月华抖抖袍袖，几根细软毫毛落到地上，倒是像极了猫毛。
　　“不过这不重要。”她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说，“我跟这寨子里的人说好了，今天帮他们除妖，完事儿后拿了钱咱们就可以上路了。”
　　除妖? 中元满腹的狐疑，说到底这所谓的妖不就是月华自己吗？又如何除得？
　　月华看出了中元的疑惑，笑道：“你就等着瞧好吧！到时你这小道童儿还有活要干呢。”
　　又示意让中元附耳过来，细细叮嘱一番，中元听得认真，默默记下。
　　“记住了吗？待会儿可别出什么岔子？”
　　“嗯。”中原连连点头，“都记住了。”
　　“好。”月华拍了拍手，“待会儿我再教你一套手势步法，午饭后咱们就来演一出好戏，惩恶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