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杂烩》笔杆尖尖

91、1

　　刚打开手机，□□就弹开了一条消息。发信人是小慧，半年未见的旧友。这让我想起了半年前，当时正值高中毕业，我见身边的同学都在进厂赚零花钱。想着三个月假期漫长，不如也一同前去，便和父母商量好以后，紧着同学的步伐前去。
　　我当时去的是东莞，13年的盛夏，严打的风还未吹进来。
　　我选择去了女性居多的缝纫厂，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在流水线上踩缝纫机，还未进去之前，因为都是女性居多，可进去之后完全不如我所想。
　　那时的东莞鱼龙混杂，夜店按摩一条龙。每到晚上同学就提醒我不要外出，待在宿舍休息，这让铭记在心。
　　进去第一天，我被分给一个年轻的老师傅。我看了看她的模样，长满老茧的双手，矮小笨拙的身子却干起活来很是麻利，我以为她已经结婚成家，三十好几。但介绍时才发生她大我一年，也就二十出头。朴素的衣裳看不出青春的年纪，只有那拿高高的马尾尚能分辨。
　　她叫小慧，初中辍学打工，来这儿已经两年之久。小慧的眼睛又圆又大，一见我就非常热情，特别是知道我刚高中毕业，以后回去读大学，就对我特别照顾。
　　她告诉我说，这一圈人都是结婚生子的妇女，很少有与她同龄的人，即使有，也不与她玩，所以看见我异常亲切热情。
　　小慧非常认真的教我踩线流程和细节，很快我也上手了，虽然效率不高，但也勉强过关。看着小慧娴熟的动作和麻利的速度，顿时百感交集，初到陌生的地方，除了和同学接触外，对我关照最多的就是小慧。
　　小慧是个热情温柔的女孩，那些男孩经常带奶茶和零食送给她，每一次她都照单收，休息和吃饭时，也会和他们打闹嬉笑，即使那些男孩吃她豆腐，也不见她生气，日子久了，便使得他们变本加厉。
　　很多时候，我下班都会见她换了一身装扮和一群抽烟纹身的年轻男孩一起在路边闲聊，每次看见我她都会招手向我打招呼。
　　有一天，我穿着白裙子刚好从超市出来时，就看见一群混混带着几个女孩在外面吵架，她看见我，就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和我打了一声招呼。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人叫阿明，是本地人，也在厂里上班。
　　阿明高高瘦瘦的，面庞清秀，与旁人不同的是，他脸上毫无戾气。他朝我微笑了一笑，突然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奶茶，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那群人开始起哄，我害羞的脸红。这时，小慧站出来给我解了围，“哎哎哎，叫什么，叫什么，这些我姐妹，人家可以准大学生，别有想法啊。”随后就先带着我离开了。
　　自此以后，小慧和我成了要好的朋友。她什么都同我说，我也了解到她下面有两个弟弟还在上小学，一个哥哥快要成家，她爸妈租房子在附近，也在附近厂上班。
　　小慧每个月都要上交一半以上的工资给父母，因为她是老大，所以要照顾弟弟们，父母管教，也任由他野蛮生长。
　　小慧同时也是个仗义的女孩子，她见我高中毕业就在厂打暑假工是为了零花钱，也已经考上大学后，时常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聊天时，他还常常告诉我，让我好好读书，千万不要早早的出来打工，要不然就会成为她这样的人。每次说到这的时候，她就会眼眶泛红，眼含泪水。她说，她很笨，上学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18岁才读完初二，现在已经出来工作两年了。刚进城的时候就交了一个男朋友，因为年纪小，不懂做好防护措施，流产了两次。这两年之中，她又陆陆续续交往了许多男友，也流产了数次，导致身体激素紊乱，开始发胖。二十岁的年纪，脸庞却像是三十岁一样挂满了故事。
　　每次说到此处，她都装作释怀，一笑而过。她说，这是他命不好，生在这样的家庭，但是熬一熬就过去了，等弟弟们长大，就轻松了，就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
　　在缝纫厂上班的第一个月，我感到精疲力尽。由于高强度的加班，我慢慢的感到力不从心。所以，我申请调到一个相对轻松的岗位去，工资少点也没事儿。
　　最后，我被分到质检岗，每天坐在流水线的前端检查产品。换岗位以后，我和小慧的接触渐渐变少。但下班以后，我们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说说心里话。
　　发工资那天，我领到了一千五左右。
　　小慧的工资三千五左右，不高不低，却不见她买件好衣裳。甚至连日常支出都非常精打细算。后面我才知道她每个月，都要拿两千给父母补贴家用，剩下的自己用。她经常和那些酒肉朋友出没各个夜场，她告诉我，在哪里，她才是受欢迎的，才是被追捧的。
　　在缝纫厂，很多女性都是年纪大的已婚妇女，刚开始那些男人对我非常热情，我当时刚满19岁，他们便打起了我的注意，一直问我有无男朋友，我诚实的告诉他们没有。因为这句话，我引来了更多麻烦。
　　渐渐的，我收到了和小慧一样的待遇，我所在的岗位时常收到一些零食，但都被我一一拒绝了。一开始，他们对我非常友善，开始约我出去，我拒绝后，又开始对我有了些许恶意。
　　但阿明却不一样，他也会特意关注我，也会送零食和约我出去玩。我也会拒绝，的他从不生气，反而会很礼貌的不过多打扰。阿明坚持了许久，对我非常有耐心，说话很温柔，也会很仔细的教我。
　　久而久之，我对他自然会产生一些莫名的依赖感，也许是对于这个地方的陌生。渐渐的，我会和他一起去吃饭，他会送我零食，会带我看电影，我与他暧昧一月之久就确定了关系。
　　也正是有了阿明以后，小慧渐渐的消失在我眼前，听说她辞职去了其他地方上班，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的假期就快要结束了，我让阿明与我一起走。阿明高中毕业就辍学了，我希望去考成人大学，和我一起上大学，每次说这里，他就会沉默。
　　那段日子，阿明开始对我心不在焉。甚至对我粗暴起来，还经常和别人打架，惹得仇人找上门来骚扰，我不堪受扰，搬回了宿舍。有一天，我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了他的□□，发现他跟一个女生的暧昧聊天。
　　当我注意看看这个人的□□的时候，我满脸的不可思议，因为她是小慧。
　　我意想不到，甚至感到耻辱，从头翻到尾，他对小慧的关心和说话的语气，与追求我当初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慧她那一点比得上我？为什么要背着我和她暧昧呢？如果喜欢小慧，为什么当初要追求我？因为这件事情，我和小慧闹翻了。
　　小慧知道以后，急匆匆的找到我解释。
　　小慧辞职以后，去了夜店上班，是因为她哥哥结婚要用钱。有一天，阿明到她上班的场子里面消遣，遇到了她，说了许多，知道我要回去了。
　　小慧很早以前就喜欢阿明，不敢接近阿明，是因为自卑，觉得自己不好看，觉得自己脏。
　　但阿明那些对她粗鲁，不尊重的男人不一样。阿明面对她的时候，有礼貌，尊重她，让她从感受从没感受过的温暖，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阿明。我和阿明在一起之后，她便辞职走了。
　　心里很伤心，可他表面上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我是他的朋友，阿明是他喜欢的人，他祝福我们，他希望我们能更好。
　　小慧在夜场看见阿明一个人喝闷酒，第一次鼓起勇气坐到他的对面，也从这一次对话之中，她知道我要去读大学，阿明不能阻止我向前进步，可也无法跟与我一起进步。
　　因为种种的原因，我们始终是两条无法相交的线，也是因为这次偶然的邂逅，他们两个安静的□□好友开始热火朝天的交流起来。
　　我后来也知道，阿明每一个和我吵架的晚上，都默默去找了小慧排解寂寞。
　　我提了分手。
　　阿明极力挽留，甚至以自杀来威胁我，还不断的找我复合。我气急败坏的删除了阿明所有的联系方式，断绝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等我进入大学差不多半年的时候，我收到了小慧的消息。这也是我第一次打开屏蔽的□□空间，仔细翻看了这些动态，原来她要结婚了，还怀孕了，没有任何彩礼假装，也没有婚礼，只有一张仓促的结婚证。
　　她告诉我，阿明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去了。
　　年关将至，严打的风还是吹了进来。
　　阿明被判了六年，小慧迫不得已的做了引产。父母顾及不了她，那份灰色的高工资工作也不复存在，她手头紧张，想向我借一些钱，缓解手头的困难。
　　我发过去两百块，没有让她还。
　　从那以后，就没有联系过。
　　直到毕业没多久，我被分配到县医院工作。接诊到一个特殊的病人，是一个患有梅毒的病患，我看见熟悉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我带着口罩走到病床前，看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
　　“患者，张小慧……”
　　小慧没有认出我，只是随便拿了几副药就出院了。下班后，我看见她站在繁华的街道巷口，向那些男人抛眉弄眼。她看见我愣了一下，有些羞愧的笑了笑，打了一个招呼。
　　“江玉！好久不见，你都成医生了，混得可好了。”
　　我寒暄了几句，“也就那样。”
　　“当上医生了？”
　　“嗯。”
　　“哦，挺好。那个，上次谢谢你借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