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比承重墙里的钢筋还直 ...
-
何止是人来了，手上还拎着两只褪毛洗到发亮的鸡。
这一幕跟昨日的梦境一模一样，甚至于莫辞脸上嫌弃又疑惑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什么叫还真来了？”莫辞走进玄关，看到鞋架上放的拖鞋顿住了脚步。以往来许秋声家里可没有换鞋的习惯，也没有拖鞋。
他指着鞋架上的拖鞋问：“要换鞋？”
“换什么鞋？你第一次来？”许秋声摆摆手，“直接进。”
莫辞眼里的疑惑更重：“那你摆两双拖鞋在那做什么？充门面？还是收藏？”
“收藏？我看起来很像个变态？”许秋声从厨房拿来两个纸杯，斟半杯茶，开着玩笑解释，“你林纪委讲究，得给他备上，他一双我一双，你想换也没有。”
许秋声说的自然，莫辞眼底藏着探究。过个除夕就备双拖鞋？还只给纪委备？不就是告诉别人，纪委往后还得来么。
佐简她们只以为这两人破冰和好，照目前看，这两人关系似乎比他想的亲近得多。
莫辞假装没听出意思，不动声色喝着茶，继续问：“你还没说，还真来了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会来？”
提起这个话题，许秋声一脸神秘：“我要说我昨晚梦见的，你信不信？”
见莫辞一脸“你别恶心我了”的神情还有那挪开半寸的动作，许秋声来了膈应人的劲。他跟着凑上去，搭在莫辞肩膀上，“你昨晚惦记我呢？不然我能梦见你？”说完信誓旦旦补充：“不光梦见你，还梦见桌上这两只鸡！洗得比我还白。”
虽然许秋声说话言之凿凿，神情也不像做假，可这人唬人前科太多，莫辞只当他大清早神智不清戏精上身。
“你要演别找我，大清早的，吐隔夜饭不妥当。”他把人推回去，“纪委呢？”
“昨晚回去了，估计不到下午醒不来。”
想到昨晚的醉酒，莫辞点头，下巴扬了扬：“这两只鸡我妈专门给你留的，自家养的土鸡，都处理好了。你早上刚拜完年她就忙不迭说要亲自送来，好说歹说才同意我跑趟腿。”
“阿姨太客气。”许秋声神色柔和下来，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他靠在沙发上，眼神睨了莫辞一眼，“你也不拦着点儿？”
莫辞两手一摊：“我哪拦得下来，你在她心里的地位比我可高多了。”
“再说，也是我们一点心意。”他起身，“我给你放冰箱，这两天抓紧吃，冻久影响口味。”比起许秋声帮他家的那些，这两只鸡算不上一丝一毫。
冰箱一开，上层干干净净，中间放了昨晚剩下的两道菜品，用保鲜膜封了鲜。左边置物架上摆着三瓶可乐，保鲜膜在可乐下层。
莫辞把两只鸡冲洗后装在盘子里，用保鲜膜装上放进上层，这才折回，走到客厅问许秋声说：“洗手液放哪了？”
许秋声答：“洗手间里有免洗，自个儿去用。”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放厨房水槽边么。”莫辞往洗手间方向走，边走边问。
人已经走进洗手间，许秋声对着门口的影子解释：“你林纪委矫情，非得说化学物品不能堆积在厨房，而且他出趟门回来还得用酒精消毒，索性换成酒精免洗摆洗手间了。”
虽然话语显得埋怨，语气和行动却是纵容。
莫辞打量着这不到十平的洗手间，上一回来许秋声家里，还是高三开学前一天，来帮许秋声用一天创造两个月的暑假作业奇迹。那会洗手间里只有一套牙刷、牙膏、刷牙杯和两块毛巾。
短短四个多月，原来有的牙刷、杯套、毛巾都进行了有丝分裂。看着成双成对的洗护用具，镜子里的莫辞虽然表现平静，内心却是思绪万千。
凝胶在手心化开，酒精味瞬间席卷了洗手间的空气，这种实验室气味让莫辞心思平复下来。他走回客厅，端起茶又喝了一口，打探道：“昨晚纪委怎么来了？你拐来的？他没把你按地上给你一拳？”
“怎么你们都觉得我俩有仇，见面就得掐架？”许秋声皱着眉，似乎对大家的偏见不满，“我可是正儿八经发邀请函邀请来的。”
说完他还倒打一耙：“莫辞这我可得说你了，小小年纪不要戾气太重，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多不文雅。”
到底是谁见面掐架打打杀杀？莫辞冷笑。
“秋哥贵人多忘事，我给你回忆回忆。”他抱着手臂，像是清点记仇清单般一条一条梳理，“一个月前，你刚给人按球场上。”
“高二上学期，你因为纪委让你重写检讨书，在纪检部门口放话一中有纪委没你，有你没纪委。”
“高一下学期，你俩在洗手间狭路相逢勇者胜，纷纷进了教务处。”
“还有…”
“我以前有那么缺吗？”许秋声笑着挥手给了莫辞肩膀一拳，力道不大，只是为了打断对方说话，“再说，历史上那么多不共戴天的仇敌最后变成出生入死的朋友，多我和林未觉两个不行？”
朋友？
“我能穿你衣服？”莫辞问。
许秋声答：“别想。”
“那我能在你家备成套洗漱用品？”莫辞又问。
许秋声接着答：“占地儿呢？我那还有一堆一次性洗漱用品，你不能用？”
“秋哥。”莫辞拖着音，“朋友还分等级？”
“……”这下许秋声听出了莫辞的话里有话。
“林未觉洁癖，而且他牙龈容易出血，一次性的用不了。”许秋声躲开莫辞眼神，拿起桌上水杯喝了一口，“衣服反正买了放着也是放着……”
似乎觉得这样的解释不对劲，他又补上一句：“林未觉比我小，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而且我之前对他那么缺，就当补偿了。”
一个问题解释三遍，这作风很不许秋声。许秋声对待一件事向来只说一遍，剩下的爱信不信，除非他戏精上身。
“心理学来说反复强调属于心虚。”莫辞毫不客气拆穿，“秋哥，你在慌什么。”
“……”对啊，他在慌什么？“我……”许秋声还想解释，又好像怎么解释都很刻意。
TIMI——
游戏启动音突兀划破客厅，手机主人一看就是故意，手指按在音量键上，背景音乐愈发剧烈。
“来一把？”许秋声直接开了间房。
看穿了许秋声逃避话题的把戏，莫辞也不逼问：“来。”
赛季末的峡谷群魔乱舞，顶着王者的排装着钻石的手，青铜的脑子，一看就是代打辛辛苦苦上的分，不心疼拿来这么造作。
在第四次野区三头猪被中法抢吃后，本就郁结的许秋声终于忍不住开麦：“大过年的我真不想骂人，万万没想到我的队友居然是头猪？您玩游戏过了新手教学吗？买的成品号吧？下赛季还能在这个段位见着您吗？”
中路法师英雄在原地一蹦一跳，兵都到塔底下了，队伍语音突然响起几句嗲嗲的女声：
“小哥哥，这是我朋友的号，我第一次玩。”
“对不起小哥哥，我不玩了你们玩。”
“嘤嘤嘤。”
“……”许秋声惩下大龙，继续开麦，“大姐，要挂机就回泉水，省得我一打六。顺便收一下你的科技音，猫头鹰吗你就嘤嘤嘤？大清早的，吐隔夜饭不妥当。”
队伍频道亮起一个【干得漂亮】图标，是路过清线的射手——莫辞。
没有什么话题是一场游戏转移不了的。两人在沙发上对视，笑了出来。
“对了，你有钻石段位小号不。”许秋声边操作边问。
“没，佐易那应该有两个，怎么了？”
中路法师赌着口气真回到了泉水，队伍里其他两个队友开始打抱不平，许秋声干脆关了队伍频道，在对方野区拿下打野人头：“之前说好带林未觉上分，他钻石段位，哪怕赛季更新我这号也跨不了段，得来个钻石号用用。”
没想到话音落完，莫辞却异常沉默。直到游戏结束，屏幕亮起【Victor】，莫辞这才回复，只是语气怪异：“你带纪委上分？他同意了？”
林未觉当时说的是“谁带谁还不一定”，应该算同意了吧？
“同意了，怎么了？”许秋声答。
这下莫辞神情更诡异了：“纪委不玩自己的号，所以他自己的账号是钻石段位。”他解释，“纪委只接单代打，王者局，我跟他排过，你两用同英雄SOLO说不准谁赢。”
至于他怎么发现的——林未觉打游戏的脾气跟许秋声半斤八两，区别在于一个骂起人来长篇大论，一个言简意赅。有一回组到他代练号，队友玩到一半说女朋友来电话不打了，林未觉直接丢出六个字：
“般配，祝福，锁死。”
每个人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每天萦绕在宿舍的清冷音色，就算隔着千万条网线也不会听错。
以为许秋声会问问代打的事，没曾想他意味不明来了句：“莫辞，你对林未觉了解挺多啊？除了酒量不行、游戏厉害，还有什么？”
这浓浓的柠檬味是什么情况？
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眼神又是什么情况？
朋友？朋友打个游戏都得惦记着？朋友有秘密还得酸上？
莫辞眼白一瞥：“其他没了。“
“当真？”
“……当真。”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再待下去没被林未觉杀死也得被毫无自知之明的许秋声酸死。
“看你这情况应当用不上我收尸。”他起身，“那我先回了。”
“这么快？“许秋声跟着起身，”留下吃个午饭呗，等会我弄。“
“家里做了午饭。”莫辞说，“过两天约上胖子一起聚聚。”
“成。”
两人走到门口，莫辞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许秋声，犹豫一会，神情略显正色：“秋哥，你和纪委都是我的朋友。”他说，“以朋友的立场还是想提醒你。”
“每种关系都有一个界限，如果强行越界试图踏进别人的世界，当你发现那个世界不是你想要的，再想恢复这个界限难如登天。”
他心底有个猜测，但是现在还不能证实——世间的感情不是只有异性，也有同性。
自从买年画那天许秋声和林未觉之间诡异而又默契的磁场，还有许秋声无由来的担忧以及杜仲的回复，他就隐约有了这样的猜测。
再后来，他一直在回想过往一切，终于宿舍生活的种种细节寻找到了蛛丝马迹——男生宿舍难免会有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情况，然而林未觉从不参与甚至避而不舍；哪怕夏天再热，林未觉也一定会穿着得体，如果他们光着膀子，林未觉眼神绝对会闪躲。
一开始他只是怀疑，来这儿后却坚定了想法。要说许秋声是个社牛跟谁都处得来就算了，想跟林未觉处成朋友却没那么容易。
友谊都是从互相互助开始。进宿舍的一次劳动，上课的一块橡皮，一起研究的一个课题，都能发展出一段友谊。然而林未觉许始终独来独往，也从不需要别人帮助，把自己封闭在壁垒里，不踏出去，也不允许别人踏进来。
林未觉就像一个独行侠，似乎所有的关系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段萍水相逢，也不值得费心思去维护。
高一刚分班那会，整个一班都说这个学霸不好接近，孤傲高冷。在宿舍，林未觉可以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默一整天，你找他也会回应，但仅限于回应，再亲近没有。
好比你问他题目怎么做，他直接大笔一挥给你一页解题流程；你问他借支笔，借个橡皮，他放下东西就走人，也不跟你寒暄，顶多会留下一句“不用还了”。
如若不是杜仲在中间搭桥牵线活跃气氛，他们也许会成为朋友，但不会在高一下学期。
这样一个有着情感回避症的人，却在短时间内跟自己的一个“仇人”处成了朋友，关系还比同窗三年的杜仲更密切。
许秋声也一样，对林未觉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而且不自觉就将林未觉的事放在心上。
要知道好奇心也是感情的种种伪装之一。
他不排斥任何真实的感情，但是许秋声这模样直不直弯不弯的，他还不想最后两人发展到收不回来的地步，提个醒总归是好的。
然而……
莫辞心理活动丰富得可以出本书，许秋声只是茫然又满腹狐疑地问他：“什么意思？你们一班人什么毛病，说话都弯弯绕绕的，跟我在这打哑谜呢？”
这人绝对是个直男，比承重墙里的钢筋还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