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生》庙前有棵树

8、神女的诞礼-8

　　脑内的片段闪烁着。
　　一会是她欢笑着和什么人在学校翻找线索的样子，那个看不清的面孔和断断续续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确定吗柳佳？我们就住......晚上......闹鬼......”
　　她一掌拍在那个没有面孔的后脑勺上，嘴上是止不住的念叨，“畏畏缩缩，副帮的话也敢不听了？”
　　村里大爷大娘带着热情的笑脸招呼她们一起搬水果。
　　薇薇带着那副小白花般的面具追在她身后喊她，“姐姐，姐姐。”
　　“柳佳姐，”她跑的双颊泛红，喘气不匀的追上她，“今晚就可以开祭了，要去确认一遍贡品吗？”
　　柳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册子，在清点贡品后面的框里打一个勾，同时检查了一遍面板上89%的任务进度，边走边回应她，“我去看看。”
　　可是再一眨眼，转瞬就到了黑夜。
　　薇薇手里握紧了还在滴血的刀，一地的村民尸体倒在脚边。
　　她仿若疯魔般喃喃自语，“不是这个。”
　　而后又随手拖过去一个僵直的身影，一刀划在脖颈上。
　　柳佳听到耳畔“喝喝”的喘气声，王警官的背影在她身前飞快的跑动着。
　　下一瞬他便躺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柳佳被溅了满脸的血。
　　她死死钳着薇薇的手臂把她往一楼拖。
　　“吃了我们。”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女鬼畏缩在墙角不肯出来。
　　她就一拳拳捶在薇薇太阳穴，直到把人敲晕过去。
　　再走过去强硬地把鬼扯出来，重复道：“吃了我们，我们重新来过。”
　　比起女鬼，疯魔的她更像是恶魔。
　　“再来。”
　　“还要......”
　　“再来一遍。”
　　耳畔是呼啸的风。
　　再转过头来的时候，沈梦清晰的看到她的脸上滚下几颗泪来，秋风卷起落叶，在她身后不停打着转。
　　柳佳仿佛怕要惊醒什么梦境般轻声开口：“对不起呀沈梦，我一个人在这里困了太久啦。在看到你们之前，我以为我会这样永远循环着死亡下去。在看到你们出现之后，我又觉得或许我已经死掉了我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来，眼眶里涌出的泪却怎么也憋不回去了，“但是，我觉得你好亲近。你们是神明派来来拯救我的吗？”
　　沈梦坚定的看着她，“我们不一定是来拯救你的，但我们是来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循环的。”
　　柳佳抽噎一声笑了，“那就是拯救啊，真是的。”
　　正如沈梦他们所猜测的那样，柳佳似乎没有和警察、记者一起打本的记忆。也不存在她向公司下单请求帮助的记忆，当然，可能在之后的十数次循环中她也曾向不知何处不知是谁的神佛祷告，祈求结束这场折磨。
　　但是公司系统只捕捉到了一次完整的诉求罢了。
　　由于柳佳和薇薇之间的合作关系过于薄弱，她们也确实没有探寻到风暴的中心区域，在听到沈梦描述的21座冰雕时，柳佳提供了肯定的回答，整个村庄除却小魔女本身，恰好就是21个村民。
　　那也就说明了，薇薇、柳佳、警察和记者都是被这个副本认定为外来者的存在。
　　目前为止，薇薇的身份是最为可疑的。
　　她绝不是和柳佳一起下本的玩家，这一点从女鬼口中得到了证实。但是副本又不认定她是该副本内的存在，她简直像是凭空出现的病毒，给整个副本的运作带来了不确定性。
　　沈梦现在还不敢断言是不是由于薇薇的产生才导致了整个副本的循环，又不好寄希望于薇薇会陪着着调查真相。这似乎成为了一条死路，当务之急还是要调查清楚柳佳他们这一组当初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这就是师弟负责交接的部分了，想到这里的沈梦起身抻了抻胳膊，活动了一下久坐的双腿。
　　和沈梦谈完的柳佳似乎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她总算是有点活人的样子了。之前的柳佳虽然看起来理智果敢，却像是被隐形的丝线限制着行动的规律化人偶，她在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中小心翼翼的执行着每一条正确指令，努力复刻最初通向成功的那条结局。
　　就像是不断被导演喊卡而形成了肌肉记忆的演员，虽然完美，却过分紧绷。
　　现在的她总算有了点经验老道选手应有的狡黠，和沈梦相视一笑过后，招手带着小魔女回家去了。
　　这边，回到学校的沈梦被一团速度快到模糊的不知名物体径直撞倒在了地上。
　　喵喵化成了猫的样子，在栅栏顶上蹲守已久，看到沈梦进入了攻击范围，原地踱了几步后，灵活的一个后蹬腿直接将对方砸倒在地。
　　猫猫不开心中……
　　沈梦揉了揉被撞疼的屁股，卡住它的前肢把这个罪魁祸首抱起来。
　　“这又是闹的哪出啊？”他贴近喵喵的胖脸作势就要吸上去，猫猫惊恐的挣脱出来，落地化成少年把弱小的自己抱的紧紧的。
　　沈梦叹了口气，蹲下来双手抱腿和他面对面，“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呜哇哇哇。”小猫咪整张脸的表情都垮掉了，“根本什么都没有啊师兄。”
　　沈梦：……
　　“什么都没有你害怕什么。”沈梦被他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搞的一愣。
　　“你怎么能这么说。”喵喵把头扎进环抱起来的手臂里，瓦声回复，“师兄都说了这里应该有一个NPC跟我交接任务的，可是我把整个学校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别说鬼了。活物都没见到一个，毛都没有，连棵草都没有。什么线索都找不到才可怕吧。呜呜呜。”
　　沈梦把流泪猫猫头板正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线索也挺正常的，说明这个地图可能本来就没有什么线索，或者说线索自己长腿跑掉了。”
　　“更可怕了吧喂。”喵喵不满的抱怨。
　　谢长明蹑手蹑脚的凑近两人，啪的拍在蹲着的沈梦后背上。
　　沈梦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师父别闹。”
　　于是谢长明也蹲了下来，白色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团成一个个白到反光的小圈圈，“真没劲，你们这是开什么小孩子的悄悄话会议吗？非要蹲着说？”
　　沈梦就地一坐，换成了盘腿的姿势，“有道理啊，师父。”
　　“可是师弟被这个空空荡荡的地图吓的不轻哎。”
　　“谁…谁被吓的…不轻了”，喵喵一边打嗝一边嘴硬。
　　谢长明掏出两个苹果往他怀里一塞，“揣好了，今晚早点睡，见到自己的任务NPC就不怕了。”
　　喵喵哭丧着脸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谢长明，又看了看正在左顾右盼的沈梦。
　　无奈的把两个苹果塞进运动衣的大兜里。
　　“没事的。”沈梦开口，“小姐姐说了，她不吃人，人妖也不吃。”
　　喵喵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己师兄，后者有点小内疚，但面上完全瞧不出，“总而言之，她不会伤害你就是了，更何况你还给她带了苹果。她会对你温柔的。”
　　沈梦站起身来温柔的拍了拍喵喵的肩膀，“走啦，回去睡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梦从兜里掏出一根柳条来把自己的手腕和喵喵的系在一起，喵喵低头看了看一挣就断的手环举到沈梦眼前晃了晃，本就不结实的柳环直接散开，你是认真的？
　　沈梦面无表情的捡起两端又编了两下。
　　“乖啦，给你图个安慰。”
　　夜里走廊的灯又一次亮起，最西侧的教室里师兄弟两个人看着对面的女鬼翘着二郎腿坐在课桌上把手里的苹果咬的嘎嘣脆。
　　喵喵低头摆弄了两下柳条编的手环，“真的有用哎师兄，早说嘛。”
　　沈梦漫不经心的敷衍了一声，“嗯。”
　　又对着正在啃苹果的女鬼问：“情报呢？”
　　女鬼连带果核都嚼碎咽了下去，“别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好不好，你这样很崩人设的小兄弟。”
　　“我确实知道一些柳尘她们那个队伍的事情，但是我受限于活动范围，没能亲眼所见二层发生了什么。”
　　她清了清嗓，“我只知道，从我的任务线来说，这位猫小哥应该和那个没到这里来的白衣小哥一起调查我的死因。”
　　沈梦了然，“他们对应的就是柳佳队里记者和警察的身份。”
　　女鬼对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而你嘛，应该要协助村民完成神女祭。”
　　“那个神女的祭台就在上面。”女鬼指了指头顶，“那天我听到了很激烈的打斗声，那个叫薇薇的女孩子带着一个村子里的人举着火把追杀记者小哥，用她自己的血开启了神女祭。紧接着柳佳带着警察也赶到了这里，他们两个人在仪式完成之前又把柳佳的血掺了进去，我猜，警察作为祭品献祭了自己。”
　　那天夜里的女鬼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直到窗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声响一路上了二楼，正停在她的头顶。她模糊记得村子里是要举办祭典的，可是什么祭典会在半夜开始呢？
　　紧随其后的就是记者小哥的求饶声，女鬼对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他到这个村里的第一天夜里也是这样求自己不要伤害他的。
　　可是他的声音逐渐薄弱下去，像是被谁狠狠扼住了喉咙。
　　从之后匆忙赶来的脚步声中，女鬼判断出了和记者同行的柳佳和警察。
　　他们两人大声的指责那个名为薇薇的女孩子，骂她行径狠辣，骂她杀死了记者。
　　那个本来应该给自己带饭的记者死了吗？女鬼有点难过，还要继续饿肚子。
　　紧接着就是她们激烈的争吵声，警察选择了自杀献祭自己。他在临死前嘱咐柳佳一定要活着出去，女鬼透过窗口看到花坛里突然开出大片大片的花朵，满墙的牵牛红的紫的蓝的在一夕之间爆炸开来，她整只鬼沐浴在夏日的烈阳里。
　　于是她明白，她的鬼生也应该结束了，真是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给她带饭吃。
　　柳佳的队伍只是完成了神女祭任务而已，她这个作为记者和警察的任务主线被她们一行人完全忽略了。
　　可是眨眼间窗外的绿意又像是被人用蛮力强拽回了地底，大地龟裂开来，长着土黄的口吞噬掉嫩芽和花蕾，不知道出于什么变故，她破碎的形体又星星点点的重新组合起来。
　　刚睁开眼睛的她看到了被传送到这间屋子里的柳佳和薇薇，她实在是太饿了。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吃人，她的饥饿值在那一瞬间达到了无法遏制的巅峰，刚刚被阳光灼伤愈合的身体也急需食物来补救。
　　所以她啃食了两个女孩。
　　但是吃掉柳佳和薇薇的女鬼只感觉到了难过，人肉不好吃，柳佳和薇薇不好吃，她又一次陷入了饥饿的感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