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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冷落 ...

  •   “十年后,会有一次去到凡间伐妖的机会。那是只犬妖,能耐不小。到了时候,只要什么都不做,或是一次让他死去的机会。”

      “他死了,阿嬗就能没事了吗?”

      “死于那只犬妖爪下的,魂魄拘缚,再难往生。虽然尉迟皞身上的命数难平,但值得一试。”

      “……”

      应佚带了新配的药给阿嬗。阿嬗看着堆在案几上的药包,有些不情愿地撇过了头。

      “最近前山怎么样?”

      应佚狠狠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是哪只狐狸传出来的,说是蝙蝠妖又作乱了。但好在他们无凭无据,之前那些受蝙蝠血蛊惑的狐狸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给糊弄过去了。尉迟嫤还昏迷着,但身子没什么大碍了;蝙蝠妖那边,还在查。”应佚揉了揉额头,骂道,“这孽障啊,真是个祸害!”

      阿嬗拿起被挤到一边的茶杯,啜了一口,道:“关于之前红蝶被尉迟嫤发现的事情,我想了很久,觉得尉迟嫤的反应和蝙蝠妖突然要突破封印,时机都来得太过巧合。恐怕蝙蝠妖还用了什么手段,不仅能操控尉迟嫤的意念,还能共享尉迟嫤的感知。所以尉迟嫤那边,还是要盯紧些。”

      应佚在找茶杯的间隙,抬起头,点了点。

      终于找到茶杯的应佚一点一点地抿着茶,时不时落了视线在阿嬗身上。良久,他才开了口。

      “哎阿嬗,尉迟皞今日不在吗?”

      “他去看尉迟嫤了,顺便去前山采买。”

      “哦。”

      应佚又抿了口茶,想继续说什么,阿嬗却抢了话锋。

      “我不想和沉业结缘了。”

      应佚手里的茶杯没来得及放下,一脸惊诧地看向阿嬗。

      “为什么?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你对尉迟皞动情了?”

      “没有。”

      “你看着我。”

      “没有。”可要啜茶的阿嬗随即又撇开了视线,“我就是,不想和沉业结缘了。”

      应佚气不打一处来。他承认放茶杯的时候声音大了些,但他是真的生气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断了与尉迟皞的鬼结绳吧?只要这绳子在,你与他才是夫妻!”

      “你要是非要我与谁再结鬼结绳,那我去找单琼帮忙。”

      “单琼跟你一样是神女,怎么与你结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

      应佚气得头疼。

      “我可是给你出过主意了。愿不愿意是你的事,可别再拿我肯不肯当托词。”

      应佚捏着扇子默着,良久,才忽而道:“你的神结,还未恢复吧?”

      阿嬗迟钝地放下茶杯,淡淡应道:“再养两日,就会好了。”

      “好不了了。你的魂,缺了半缕。神结弱化,魂魄不稳,该会如何,尉迟皞便是你的例子。”应佚抬起垂着的头,对上阿嬗迟疑的目光,“早些年的事了,我一直在找,但没能找到。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想着,自己不仅封印了蝙蝠妖、转移了身上的鬼魇,还活了下来,所以不必再与沉业结缘了,对不对?之前,我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完。这鬼结绳,与聚魂灯,能将你强留在与你结缘的对象身边。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与你结缘的对象也死了,会怎么样?沉业他最后,无非也落个入九重塔的终局,可尉迟皞呢?他会随你去九重塔,他入不了轮回了!他一只狐狸,他能活几年?最多不过千年!千年后呢?九重塔再续前缘?阿嬗,你舍得吗?就算、就算没有这些,什么永远陪着对方的话,也只是一个无形的镣铐而已。他若飞升告败,被留下的,就又是你;他若飞升告成,待一个个至亲知友朽迈离世,而他容颜未改逐渐剩得只有你,他还会拿在你身边当作恩赐吗?那个时候,他还会说出‘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够了’的话吗?若他真说的出口,那你,不就成了另一副镣铐下的囚徒了吗?”

      “……”

      应佚缓声道:“我上次去单琼山,单琼似乎还未出关。她的情况我也会继续留意,若她出关,我可以帮你问问。只要她也愿意,这法子可以一试。但是阿嬗,你和尉迟皞的鬼结绳,必须断!”应佚起身,踌躇了两步,还是道,“尉迟皞如今,离不开你。但你也知道,你与他是迟早要分开的。你是神,他只是小仙,寿数远不及你。若你真的为了他好,要学会分寸、学会放手。”

      应佚说罢,便走了。

      第十四天,应佚带了单琼写的书信。单琼在信上提及,自己虽然出了关,但闭关时出了岔子还在休养。结缘一事关乎重大,劝阿嬗不要由着性子轻易尝试。

      第二十六天,应佚带来了和沉业商酌的结果。结缘如期,第九重天的明天、姜午的明年。

      应佚走之前,仍是那几句话:“阿嬗,只要你冷落着尉迟皞,尉迟皞觉得无趣了,也就识趣地离开你了。”

      冷落……

      阿嬗看着茶杯里的一片茶叶,缓慢地,可最后还是沉到了底。

      这些事情,她何尝没想过,又何尝没避过。

      可正是避过了,她才发现,她与尉迟皞之间,从不是一时兴起,或只是满腔热忱……

      阿嬗在重新试着,对尉迟皞冷淡。

      与之前的“矜持”不一样。阿嬗更加刻意,尉迟皞更加无措。

      一开始,阿嬗减少与尉迟皞说话的机会。不论尉迟皞找什么话题,阿嬗都只是用简单的“嗯”、“好”、“随便”、“都可以”等回答敷衍过去。

      后来,阿嬗常让尉迟皞去前山,看看尉迟嫤的情况。而尉迟皞每次一回去,自然还有狐主和狐主夫人拖住他让他不得不多呆上一会儿。

      再后来,阿嬗常以休养为托词,呆在屋子里,不再陪尉迟皞用饭,不再同尉迟皞一起在客堂……

      对尉迟皞来说,这些是没有因由突如其来的冷淡。

      尉迟皞问过阿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阿嬗什么都没有回答,他只能继续瞎猜。

      看出端倪的应佚找了个机会背着阿嬗,单独对尉迟皞说,是阿嬗看腻了狐狸、不喜狐狸了,这才显得有些冷淡。他宽慰尉迟皞,毕竟姜午有一山的狐狸,阿嬗腻了也很正常。

      尉迟皞恍惚地想起来,他与阿嬗在凡间围猎时,问阿嬗想要什么猎物。阿嬗说,她想要兔子……

      想要兔子……

      尉迟皞不再黏着阿嬗。

      他总往前山去,不再麻烦阿嬗给他做饭。他尽可能地不出现在阿嬗面前,收起只在阿嬗面前才会耍的小性子,看起来沉稳沈着。

      一起在贺年府上的金麟儿问道:“皞哥哥,你最近,怎么总来前山了?”

      尉迟皞回道:“我六姐还没醒,我总得多回来照看。而且我去后山,本就是跟山神大人学本事的,如今也学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没什么好久呆的了。”

      金麟儿随口“哦”了一声。

      可尉迟皞说的是假话,底气本就不足。听这随口的一句敷衍,瞬间就不悦了起来。

      “怎么,连你们也开始不待见我,觉得我碍眼了?”

      金麟儿和贺年虽不知他这猝然地是怎么了,但还是连忙摆手想说“不是”。可尉迟皞早就听多了这种敷衍,之前那些积压的委屈这就一并被翻了出来,断定他们就是觉得自己碍事碍眼,索性一走了之。

      再一天入夜,尉迟皞敲了阿嬗的房门。

      阿嬗跟之前一样没有开,而尉迟皞这次却坚持着没有走。

      阿嬗拗不过他,只得把房门打开。

      阿嬗淡淡问道:“有事吗?”

      尉迟皞小心说道:“明日,是我生辰。你能不能,陪陪我?”

      尉迟皞垂着头,像是做错了事。

      阿嬗心里一紧。做错事的不是尉迟皞,而是自己。

      若是自己没有中帝共的圈套,尉迟皞不至于与自己结下鬼结绳,再有了后面诸多纠葛。

      他本该逸乐自在,却被她拘缚住了手脚。

      就算要分开,也得好好道个别吧?他们开始得不明不白,总不能再分开得不明不白了。

      “嗯,好。”

      尉迟皞的耳朵竖了竖,忍着欣喜,道:“我记得去年应入梦埋下的位置。阿嬗明日不用早起,我自己去就好!那阿嬗你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尉迟皞说罢,就跑开了。阿嬗很久没有见他这么笑过,看着他跑走的身影,心里又是一紧。

      转日一早,尉迟皞就带着挖出来的应入梦回来了。

      一切好似如常,只是各怀心事。

      阿嬗与尉迟皞坐在吊椅上,各自喝着应入梦,良久无言,气氛微妙。

      尉迟皞终于开口道:“阿嬗,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阿嬗默了默,才道:“不是。”

      “那阿嬗,是腻烦我了?”

      阿嬗微微错愕地看着尉迟皞,道:“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阿嬗最近,对我格外冷淡?”

      尉迟皞喝了酒,脑袋昏沉却又觉得无比清明,铁了心要问个明白。

      阿嬗撤回目光,反复默念着应佚那句“当断则断”。

      “我要成婚了,和沉业。之后或许会有好一阵子不在姜午了……凡间不也是这样吗?女子有了夫婿,自然就要与其他男子避嫌。”

      阿嬗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用应入梦代替。

      “阿嬗之前的矜持,也是因为要与沉业成婚吗?”

      “……”不,不是。

      “阿嬗是因为喜欢沉业、心仪沉业,才与沉业成婚的吗?”

      “……”不,也不是。

      “若都不是,那阿嬗为什么要嫁给他?因为他活得久吗,还是他对阿嬗好?我也会成为上神的,我也能一直陪着阿嬗的,我还会比沉业、比应佚,对阿嬗更好。阿嬗,你别嫁给他,好不好?”

      阿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尉迟皞。

      她不想让尉迟皞守着毫无意义的聚魂灯,更不想害他去到不见天日的九重塔。

      她想在这世间,用这具仙体,活着。

      她觉得心里揪着疼,疼得喘不过气来。

      比飞升的天雷疼,比鬼魇缠身疼。

      “就算我去了第九重天,你也可以跟应佚一起来找我。我永远是你师尊……”

      “我不要你做我师尊!”

      酒坛子碎在地上。溅起碎渣子和没喝完的应入梦,刺眼又刺耳。

      尉迟皞……尉迟皞你对阿嬗撒什么脾气?!你自己没用,不能早点飞升为神,让沉业抢了先机……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要等阿嬗的,你咎由自取……你活该!

      尉迟皞的头连着身子一并垂了下来。他不敢去看阿嬗的目光,他只能将头再垂了垂。

      他良久,才低声道:“我该收拾行李,去前山了。阿娘他们,该等急了……”

      说罢,尉迟皞就提脚走了。

      “皞……”

      阿嬗的声音很轻,尉迟皞早已走远。

      只有一地的酒坛子,开封的、没开封的,像极了曾经茕居在四方宅浑浑噩噩的日子。

      而只有阿嬗能看见,缠上的、没缠上的,只要是从这副躯体里钻出的红丝,颓然却又固执地,向着尉迟皞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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