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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悲怅 ...

  •   尉迟皞走在回后山的路上。

      他觉得身子还有些乏力。

      是琴声那一下,耗尽了他全部的仙力。

      该歇息一下再离开的……其实尉迟皞当时也是在赌,他从没用琴比试过,而当时他又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招式。

      尉迟皞有些晃神……眼前景致叠影迷离起来,脚下摇摇晃晃不自知,路在何方也不知,以至于他没注意到身后……

      他只恍惚感觉到自己被撞倒了,有什物被抢走了……

      眼前红蝶飞过……他又想阿嬗了……

      阿嬗知道他得了魁首,会高兴吗?这瓶朝圣水,她会喜欢吗?

      他这算是,出师了吗?他接下来,会被赶出四方宅吗?

      “别赶我,别赶我……阿嬗……别赶我……”

      额间清冷,耳边亦清冷……

      尉迟皞醒来。

      他回到了四方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脑袋正枕在阿嬗的腿上,身上有阿嬗渡来的仙力。

      阿嬗放下手,等他自己坐起来。

      “饿了吧?”

      “阿嬗,我……”

      “洗把脸,用饭吧。”

      尉迟皞恍惚地点了点头。

      阿嬗出去后,尉迟皞才又恍惚地起了身,洗了把脸。明明都是清冷,可这水却更冷得让他清醒了些。

      水面逐渐不见波澜,尉迟皞见着了分明起来的脸。

      ……阿嬗……

      自己睡觉认枕头。想当初下山去凡间,都得带着自己的枕头。可枕在阿嬗的腿上,好像比自己的枕头更为适意……还有阿嬗低头看自己的样子,盘上去的发丝落来几缕,像是垂在湖泊上的柳条,风一吹,就扰了湖面……还有阿嬗的眉眼,阿嬗的鼻尖,阿嬗的……

      尉迟皞猛地往脸上呼了一把水,狠狠地揉搓了两下。想什么呢你?!再洗洗吧你!

      尉迟皞到了客堂,帮着阿嬗把热好的饭菜重新端了上来。

      他坐了下来,拿过碗筷,往嘴里塞着米饭。

      他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跟阿嬗说,但一时不记起要从何说起。

      “对了阿嬗,我拿魁首了!应佚给了我一瓶朝圣水,说是比百露水还要厉害呢!要是拿来做应入梦,肯定更香!”

      “先用饭。”

      “你等下,我记得就放在这里的……怎、怎么没了?”

      “皞……”

      “我很快就找到了,我就放在这里的……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尉迟皞有些焦急地起了身,摸着身上各处能放什物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焦急,他本来想做什么、本来想说什么,他好像都忘了,跟着朝圣水一起不见了。

      尉迟皞顿住了,尉迟皞想起来了。他确是被撞倒了,他的朝圣水在他被撞倒的时候被谁拿走了……接住自己的是阿嬗,带他回来的也是阿嬗。

      撞倒他的……撞倒他的,是漆凡。

      阿嬗看着尉迟皞不可置信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尉迟皞历经的险恶并不多,多是正面刚正面打,且他已拿漆凡当了知友……

      阿嬗夹了菜去,道:“先用饭吧。一瓶朝圣水而已,改日让应佚再去天上弄一瓶就是了……”

      “你真的是在关心我吗?”还是借我的名字,关心那只早已死灭的狐?!

      那个“我”字很大声。这是尉迟皞第一次如此大声如此失态地和阿嬗说话。

      阿嬗愕然,尉迟皞更是愕然。

      不,不是的……这也不是他要说的……

      他是想告诉阿嬗,他拿了魁首……姜午山神唯一的弟子,拿了比试的魁首……他、他只是,只是……只是一瓶朝圣水而已……

      尉迟皞垂了视线,也别开了头。

      他用着冷静的模样,用着冷静的语调,他说道:“我出去一下。”

      阿嬗没有喊住尉迟皞,尉迟皞也没有回应阿嬗。

      他跑到了前山,他四处打听漆凡的家,然后顺着被告知的方向慌慌张张地寻了过去。

      其实拿回来了也没什么用……对阿嬗来说,那只是一瓶朝圣水而已……

      可是,可是……

      “凡儿?是凡儿回来了吗?”

      一处偏僻之地,落着一间比应佚的破草屋还要破烂的小屋子。屋里两张床、一副桌椅、一个矮柜,几乎再没添置什么。尉迟皞见着一位坐在床边的老媪,似乎眼睛不大好,正拿着针线艰难地缝补,咳声不断。

      老媪见对方不说话,又问道:“你是哪位啊?”

      “伯母好,我、我是来找漆凡的……”

      老媪一听,放下针线和破衣裳,伸着手和身子摸到了一张破凳,示意尉迟皞先坐。

      她又摸到了桌子,摸到了桌子中央的茶壶,想给尉迟皞倒杯茶。

      尉迟皞连忙扶着她坐下,表示自己不渴,也不用喝茶。

      天已黑,屋内没有点灯。晦暗之间,老媪想拿起针线试图继续缝补,又局促地放了下去想和尉迟皞搭话。

      “凡儿还没回来,你等等。”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明日找他出去玩儿。他既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尉迟皞起了身,又瞧见了那枚细小的银针,踌躇着,还是把银针递到老媪手里,再示意老媪破洞的位置。

      老媪不断地说着“谢谢”,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尉迟皞走在路上。他去了客栈,掌柜说这几日都没见着漆凡。尉迟皞站在路边,思忖了一阵,捏出了数只小狐狸。小狐狸朝着各处散开,跑进各条街巷。

      尉迟皞找到漆凡了。

      他在一条巷子里,被漆横和漆横的小弟摁着,受着拳脚。

      尉迟皞赶了过去。

      他一脚,踹在了小弟身后的磕着瓜子的漆横身上。在孤身打退了那些小弟后,他拽起了还跌靠在墙边的漆凡。

      “你为何不还手?!”

      漆凡身上落着脏,脸也没好到哪里去,却还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朝圣水,咬着牙,不吭声。

      漆横被小弟们扶了起来,吐掉了嘴里的血,怒道:“因为他不能打我!他要是打我,我阿爹就会打死他那娼妇娘,到时候他就是没爹没娘的野崽子!”

      “是打是骂你冲我来!”

      “我就骂你阿娘怎么了?!你阿娘是娼妇,娼妇!你阿娘跟她阿娘一样贱,诱引有妇之夫!哎我特别奇怪,你修什么炼习什么剑啊,你应该学诗词歌赋戏曲唱词,好诱引只雌狐狸养你啊!”

      漆凡咬着同样掺血的牙,愤恨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要不是他一身的伤和脏,恐怕他才是那只施暴的恶狐。

      漆横推开小弟,迈上两步,嚣张道:“怎么不骂了,又闷声做哑巴了?呵,你阿娘是瞎子,你是哑巴,活该你们是一家!”

      揍漆横的不是漆凡,而是尉迟皞。

      尉迟皞一拳头打在漆横的脸上,再一脚踹在漆横的肚子上。

      又被踹倒的漆横又被小弟们扶起后,嘴里不住地骂着脏。他又一挥手,示意小弟们动手。

      尉迟皞像是疯了,像是以前打的群架,对着那群小弟就是一顿拳脚,毫无章法。漆凡也是疯了,蹿了起来,掺了进去。

      这是漆凡第一次反击。

      他像一只凶兽,饿疯了的凶兽。

      骨瘦如柴,残暴至极。

      可就算是尉迟皞和漆凡两只狐狸,也不可能是这么多狐狸的对手。漆凡找准时机,抓着好像比自己还饿疯了的尉迟皞,逃走了。

      漆凡拽着尉迟皞,逃到了一个岔路口。他甩开了尉迟皞,咽着疼喘着气,有些不稳当地朝着另一边走去。尉迟皞认出来,自己脚下的,是去后山的路,而漆凡脚下的,是回他自家的路。

      尉迟皞觉得不解气。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像个地痞无赖,大声嚷道:“哎,拿了我的朝圣水,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街上已经没什么狐狸了。漆凡顿了顿,转身走到尉迟皞跟前,直直跪了下来。

      尉迟皞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吓住。什么地痞什么无赖,漆凡冲过来的气势,可比自己要威慑得多。

      “你是山神大人眷顾的尉迟家的小儿子,是山神大人唯一的弟子,可能你什么都有。算我求你,这瓶朝圣水,不管你出什么价,就算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算我求你,让我救救我阿娘。”

      尉迟皞不知道他是想拿这瓶朝圣水去救那位老媪的。或者说,尉迟皞对他拿走朝圣水的目的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讨个因由,哪怕这个因由他并不能理解。

      尉迟皞难得听漆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也从没被哪只狐狸这么跪过。尉迟皞不知所措,想扶还在磕头的漆凡起来。

      “我拿你当知友的,只要你开口,这瓶朝圣水我自会给你的。我不要你给我钱,也不用你把命给我……你、你起来吧,我们去救你阿娘!”

      漆凡迟钝地抬起头,看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尉迟皞。

      尉迟皞第一次看清漆凡的眸子。漆黑的,黯然的,就算有什么光,也是遥远而微弱到不可察的星光。

      尉迟皞忍不住想,多年前瘦巴巴的小漆凡,是不是也这样跪着求谁能给他一份活儿干。

      漆凡一边起身,一边抬起胳膊擦了擦脸。尉迟皞不敢想漆凡此刻是什么神情,也不敢想他这些年是如何度的日子。

      “等我阿娘好了,我给你当牛做马。”

      “你是狐狸,做牛马干什么?!”尉迟皞踏上了漆凡要走的路,催促道,“你又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呀!”

      漆凡低垂的头,点了点,大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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