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与此同时,城隍庙中。
唐照月推门进去,梦仙的雕塑端坐正中,神情肃穆。
石制的基底一圈,四方绘着图案,是一些壁画,大概是梦仙上任的始末。
不过,环绕西王母的众仙中,根本看不到梦仙华胥的身影,在那人才辈出的时代,妖鬼无法位列上宾。
她又去了后面西王母的殿,门被锁上,无法通行。
于是又折返回城隍庙,拍了拍蒲团上的灰,敛息凝神,盘腿坐下。
房梁上的蜘蛛吊一根细细的蛛丝,落在唐照月鼻尖,她睁着眼,连睫毛也不动一下。
蜘蛛绕到耳后,顺着脖颈,钻进衣领里。
唐照月还是不为所动。
在城隍庙的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几只眼睛鬼鬼祟祟地瞟着,然后伸出来一只毛茸茸的腿,在周围试探,唐照月面前又多了几只挂着蛛丝的小蜘蛛,蛛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见她还是没什么表现,阴影里的东西大着胆子缓缓爬出。
唐照月猛然站起身,忽然动手,把怀里的碎砖打出去,一只巨大的人面蛛应声而落,八脚朝天,挣扎着翻不过身。
她揉着脖子走到蜘蛛面前:“等得我好苦。真正的县志在哪里?”
人面蛛被伤到了腹部,自知逃窜无望,将头低下:“我知此身罪无可赦,唯求西王母大人网开一面,我也是被华胥逼迫。”
“西王母?”唐照月笑道,“梦仙什么都没对你说?她不在了。”
蜘蛛的八只眼睛转动起来,墙角里爬出更多的小蜘蛛——这城隍庙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们四散开,不多时,用蛛丝吊着两卷厚厚的文书过来。唐照月翻了一下,一本是县志,一本是城隍庙的记录。
算是意外之喜了。
人面蜘蛛把头低得更低,似是服从:“大人要的书册都在这里了。”
唐照月收好文书,就准备离开。
她转身,人面蛛立刻跳起,露出獠牙,一口下去,扑了个空,它难以置信,正用八只眼睛搜索唐照月的身形,她悄然出现,一脚踩在蜘蛛头上。
蜘蛛腿徒劳地在抓挠地板。
唐照月笑道:“太没耐心了,怎么不吸取教训呢?你之前可是杀了我好几回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吧?”
花络尖叫起来:“求你!求你不要杀我——我知道不死羽的下落,我知道怎么解除梦境——求你不要——”
“担心什么?华胥会下去陪你的。”
“祂?不行!求你——”
人面蛛的声音慢慢小下去。
过了一会儿,唐照月擦着手从城隍庙里出来。
另一边,烈火几乎焚烧了整个城市,但是梦境并没有消失。
墙壁中,马路上,浮现出灰白的人脸和肢体,它们微微凸起,彼此融合,表情扭曲,共同组成了小镇的骨架。
李丹曦意识到,这座城市建立在尸骨之上——或者说这才是梦境的真相。
“你杀了误入燕镇的人。”
梦仙从火中走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我赐予他们永恒之梦,凡人纷扰为何物?拜神者皆有所求,我亦如是;我允诺他们永恒之梦。”
“你只把他们当做你复现燕镇的工具。”
梦仙:“当然,这是向神祈求的代价。整个燕镇的记忆非常庞大,只有这些人怎么够?我只能去掉一些他们自己的,无关紧要的记忆,然后把燕镇记忆填充进去。多么逼真啊!”
“他们并不知道许诺的代价。”
“真相会让人痛苦,不是吗?”梦仙洋洋得意,“至少我让他们感到快乐。乐土于灾厄中永世长存。我也将允诺你长久一梦。”
梦仙扯出了一个微笑。
随着面部表情运动,她厚厚的粉底产生了裂痕,扑簌地往下掉,腰间悬挂的长羽正燃烧着,那裂痕中流淌着黑色的污秽,也许那火焰也想将梦仙焚烧。
李丹曦抬头,看到唐照月正从远处赶来
李丹曦清了清嗓子:“我很好奇,你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乐——”
她打断梦仙:“你先别说你那乐土的事情,人都死光了,你整个了梦,有什么用?在这里的居民还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还活着,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吧。”
李丹曦笑道:“我离登仙仅半步之遥,但面对沙鬼群,还是没办法,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你逃避了你的责任,因为什么?恐惧吗?”
梦仙大怒:“大胆!”
“梦里五十三年,灾厄降临,异形怪物从天际涌出,周围六镇迅速沦陷,燕镇……”
唐照月适时出现,手里捧着一卷文书,是从城隍庙中拿来的,显然有些年头了,已经发黄卷边,但白纸黑字,无可抵赖。
梦仙微微歪头:“花络?”
唐照月:“你说那只大蜘蛛?我杀了。不过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它死前还求我不要把你怎么样。”
梦仙想要阻止唐照月继续往下念,但是被李丹曦拦住,她之前在梦仙手上吃过亏,这次分外谨慎。
唐照月:“不喜欢县志?来看看城隍庙的记录:妖鬼原名朱哀,现名华胥,赐不死羽,塑城隍金身,封号梦仙,另以红莲业火随往,驻守燕镇以南。切记,佑一方水土安宁。
妖鬼原名颠当,现名花络,擅入梦中盗取精气,当斩,念认罪伏诛,与梦仙华胥随往,罚编织万千美梦以赎罪。
后面还有个署名,让我看看,是西王母吗?”
李丹曦拦住气急败坏的梦仙:“原来是一个雀精和蜘蛛精。”
“闭嘴!!!”祂疯狂地想推开李丹曦,把抱着书册大声诵读的唐照月撕成碎片。
李丹曦火上浇油:“你没完成人家的托付啊,燕镇已经毁灭了。西王母还在的话说不定会把你也宰了。”
“我明明爱着……不,”祂在哭泣,黑色的污染越来越多,“我明明按照西王母的命令……”
“我奉命镇守此处,”祂已经无法维持原型,脸颊和手腕处长出细密的绒羽,越来越多,几乎要将祂淹没,“我是妖鬼,可即便灾厄降临,我也从未退缩。”
唐照月:“既然说到这里我就继续往下念了啊,到哪儿了来着?嗯,‘周围六镇迅速沦陷,燕镇不能幸免,沙鬼围城,不能逃出,民众去城隍庙祈求梦仙拖延片刻,但城隍庙中空无一人,梦仙已经离开。
我恨我出身平凡,此时无能为力,唯有一枝笔将其记录。门外已经惨叫连天,我们都不能幸免。我想昆仑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可凭我的记录将沙鬼剿灭。另:往后不可再令妖鬼为城隍。’”
署名是燕平淞。
确有其人。
李丹曦:“你说谎。”
“不,我……”
根据县志的描述,梦仙逃避了自己的职责。
“你没能保护他们。”
“那是……”
“应该说你根本没有保护。”
“住嘴——!”梦仙面容扭曲,发出尖啸,周身被羽毛覆盖,与此同时,黑色的污染猛烈爆发。
“你懂什么!!!”
“我……”
她的气势忽然软下去,歪了歪头,用少女清澈的眼神看着两人,下一秒又开始尖叫。
仿佛身体里被塞进去了两个割裂的灵魂。
也就是在这时,梦境开始崩塌,从扭曲的人脸开始,逐渐变得稀薄,化为黄沙,泉水干涸,露出砂质的底部,天空崩裂为碎片。
梦仙似乎下定决心。
“我要等西王母归来,亲眼见证乐土。”
她抽干了所有的记忆,将维系梦境的力量用在自己身上。
对居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那么,来试试看吧。
黄沙呼啸,李丹曦站立不稳,用手臂挡着沙尘,那些细碎的砂砾划过皮肤,带来刺痛的感觉,她勉强睁开眼,地面裂开,从中伸出形态各异的肢体,同时流淌出黑色的液体,组成游荡的沙鬼。
“你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祂手持长羽,“西王母将权柄分散于世间,集齐者方能成神。”
李丹曦以血液凝聚成武器,警惕着梦仙。
“我等慈悲,挑战我:我若失败,将鸣鸿刀与不死羽奉上;你若失败,肉身将为我所用。”
李丹曦听闻此话,不再抵挡风暴,而是直直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梦仙,还不忘提醒唐照月躲远点。
唐照月正在风沙中艰难行进,若是往常,她离李丹曦也就是几十米的距离,但如今的情况举步维艰,风吹散了她的嗓音:“等等——!”
“我答应你。”
唐照月的身形消失在漫天黄沙中,仿佛被隔绝去了另外一个空间。
梦仙飞至半空:“她仍在乐土之中,毋庸担心,我等慈悲。”
“喔,”李丹曦应下,“我对成仙很感兴趣。”
她脚尖轻轻点地,大地开裂,围绕周围的沙鬼和肢体以她为中心被撕裂,暂时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梦仙呼啸而下,锋利的羽毛在地面上熊熊燃烧。
但很奇怪,李丹曦擦过火焰,并不烫。
这难道是唐照月之前在书卷中提到的“红莲业火”?她听说过这种火焰,传闻是上古时期的东西,用来焚烧罪人,但是失传很久了,她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传说。
目前看来业火对她不构成影响。
李丹曦仔细思索着,梦仙的造梦能力应该还在用来维持梦境,祂怀里还抱着鸣鸿刀,鸣鸿刀需要以本体催动。
那么眼前的确实是梦仙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