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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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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凌绝好似没看到这场闹剧,穿过人群,路过一家三口。
韶红与他离近,几乎面对面。她正要开口,被男人走来,肩膀和剑柄都撞到。
嘴里的话被迫咽回,韶红回头看他,不知道该捂肩膀还是肚子,最终捂住更痛的肚子。
她在山上十数年并非没吃过苦,但没被人这样撞过。对方并未收力,撞得她肩膀和肋骨钝痛。
“喂!你撞到人了!”闻勤急忙停在韶红旁边,而韶红赶忙转身。
男孩躺着不动了,韶红半蹲到他面前展臂护住,冷冷瞪着上方,道:“够了!”
韶红此刻并非冲动行事。下山之前,师父为她通了人脉,联系了他当官时的旧友。
将面前的男人交给那人,总能找些理由关他些时日。她原本不想上来便麻烦对方,但当下别无他法。
“你是谁?”男人明显喝了酒,语气不善,见韶红容貌出众但衣着普通,猜她只是个普通人,拳头往下砸去。
韶红不躲,继续凝视对方。
这一拳下去,便是寻衅滋事。在大宁,打个陌生人,可比打家里人的处理方式要公正多了。
不过,他这拳肯定落不下来……
空中响起咻声,三把暗器飞快从一人的背影中掠来,穿过围观群众中间的缝隙,正中男人的脖子、左胸和□□,三处要害。
围观群众尖叫四散。
韶红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嘴角淌血,径直倒地,灰尘扑起,却没有当场身亡,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暗器上有剧毒,这毒痛能瞬间侵至四肢百骸,让人几日都不致死。男人浑身痛麻发烫,却连皱眉举手都做不出。
韶红想,难道是保护她的山庄的人做的?不,这暗器并非山庄所用。
“天,天啊……”妻子吓得也倒在了地上,她面色苍白地出声,骤醒般爬到儿子旁边,哭道,“祥儿,祥儿,你怎么样?快叫大夫,叫大夫啊!”
韶红看向周围。以她的经验,山庄的人一定早早去叫了。
现场竟还有人没被吓跑,继续围观。
有人道:“哎呀,王嫂这么年轻就要守寡了?”
“守什么寡,他丈夫虽有错,她便没有了?谁知道孩子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女人听见了,却管不了那么多。
韶红起身,怒道:“她无需自证清白,若你们认定她那般,便掏出证据来!”
“……”没被暗器吓到的两人,竟被这不知谁家的气质不凡的小姑娘的神情和气势给吓到了,碰碰对方,道,“走吧。”
韶红倏然感到右肩被坚硬的东西碰到,侧身。
一把剑横在她肩头上。只见纹饰华丽的剑鞘的另一头,刚才撞她的,她本以为离去了的男人,正举剑盯着她。
韶红早看出他身份不一般,像是位出身高门的公子。
她有诸多疑惑,比如他为何复返,还这样待她,以及丢暗器的是不是他。
这人明显沾过不少人命,却又不像歹徒。
“公子这是何意?”
师凌绝想,原来,是因为眼睛。
韶红在他眼中看出了反感厌恶,以及浓浓的杀意。
师凌绝突然收剑。
他移开眼睛,掏出手帕略歪脖子,擦着碰过韶红的剑尖,好一会儿,口吻不容置喙:“隐玉村在哪个方向?”
韶红一怔。
隐玉村就在问丘山庄的山脚。这人去做什么?
他有些古怪,还是如实回答吧。
“……”韶红从容地指道,“那边,四公里外便是了。”
师凌绝沉默。
韶红想,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丢暗器的是不是他?我走之后,这件事会如何解决?
“喂,让她离开。”背后的男人看向别处,他不算低沉但阴冷得叫人心颤的嗓音传来,韶红脚步一顿。
他有下属或仆人?难道他制止她的原因,是因为不想她这个百姓出事?那暗器是他下属的手笔?他会那样看她,是觉得她有些莽撞?
看向闻勤,想到自己不能影响他接下来的生活,韶红没吭声,挎着篮子独自往前走。
“不用了,我这就走。”
江展把韶红教得冰雪聪明颇有谋略,却忘了一点,那就是她常年只在山庄里打转,山庄里的人待她友好,这让她待人时倾向于好的那一面。这点,她同他这个师父如出一辙。
闻勤跟上自己,韶红说了声抱歉,脑袋里还在琢磨。
她想,师父曾说我思虑过重,有时不够果断,下山前也不忘提醒我果断些。
她想,果断些,这个男人,应当算是好人吧。看来我运气不错,才下山便遇到了好人。
不远处,大好人师凌绝见属下上前,立马要走。
那人小心地行礼,道:“殿下,您这般前去山庄杀人太过招摇,不妨换身行头,以免身份暴露。毕竟太上皇有令,皇室不得动问丘山庄。”
师凌绝的眼神宛如想宰了他。他突然想到太后的话,“多动脑子,智取”,又想到他是太后派来帮助自己的,烦躁道:“闭嘴。”
“你把他当成鸡,砍得果断用力些。”
到闻家门口,韶红回忆起师父的话,停在门前。
闻勤看向她问:“姐姐怎么不走了?”
“闻勤,你与叔叔能否教我一件事?”韶红的面容略显凝重,道。
“什么?”
韶红的话掷地有声:“教我杀鸡。”
院中,韶红站在闻建勋旁边,闻建勋左手握着扑腾的鸡的鸡脖子,右手持刀。两人面朝空旷的院子和树。
鸡被握着脖子放在地上,鸡冠发红。
“这杀鸡呢,先用左手把鸡脖子握到后边,再用右手拔掉前边的毛,这样比较顺手。”
韶红视线朝下。鸡脚颤动一下,羽毛飞散出几根。
韶红新奇道:“原来不是直接抹脖子,还要拔毛。”
“哎呀,你们这群饱读诗书的人啊,读书万卷,却不知吃到嘴里的肉需要怎样的过程。”闻建勋坐木板凳上摇摇头道,手上的动作一点没落下。
韶红想了一下,赔礼道:“的确。您说得是。”
“嗨,不必那样认真。”闻建勋说完,鸡血落入碗中逐渐漫于清水,又道,“你看,只要快狠准,它便不会再动,剩下的就是拔毛除内脏。”
韶红生活在山庄中,山庄出过命案,她是见过人血的,但这不代表从未杀过生的她,能一下接受自己杀生。
“呼……”韶红吁出口气,想,可我若过不去这个坎,如何自保?
“我再去给你抓一只,你试试。”闻建勋起身道。
“我同您一起去。”韶红认真道,“我不晓得鸡怎样抓,有些好奇。”
山下的东西山庄里都有,但她下山才发现还有太多东西和事情没见过,抓鸡只是其中一件。
鸡舍,臊味扑鼻,闻建勋原本担心她受不了,却看见韶红眼睛亮亮的,像发现了从未见过的瑰宝。
“我给你演示一遍。”闻建勋蹲下道,伸手朝向干草上的鸡群。
轮到韶红,鸡不是飞起来啄她的手和脑袋,就是从她手里扑腾走了。
少女的手上全是伤痕,闻建勋在她身后道:“姑娘,要不我来?”
韶红不觉疼似的,竟看着心情不错,还能起身姿态款款地说:“我没关系。闻叔叔,您去忙吧,我独自练练。”
少顷,闻建勋前脚走出鸡舍,后脚,鸡舍里传出鸡飞扑的声音和噪杂的“咯咯哒”。
“不会有事吧……”扒在树后看热闹的闻勤很是惊恐,道。
闻建勋甩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终于,背后的鸡舍落下一堆鸡毛,韶红身上也有。她握着一只被搞晕的鸡出来。她没经验,万幸脑子好使,学什么都很快。
“闻叔叔,我恐怕不能一刀切断。”
待在院中那棵树边上,韶红坐手握鸡右手握刀,眼神为难,道:“我还是用木桩练练吧。”
闻建勋很想问她费力杀鸡的意图,认为她只是想体验,憋住了,道:“无妨,家里鸡多的是,你慢慢练。”
“师父说,杀生不虐生。”
闻建勋呆呆瞅着她,韶红用刀指着天,道:“我只是此生投胎做人,体验不到它的痛苦。万一我下辈子也是一只鸡呢?”
闻建勋想起多年前,他心情不好踹了一只狗,当时的江展指天,同她说了一样的话:“建勋,你这是做什么。万一你下辈子也是只狗呢?”
“……”
十多年过去了,他居然看到两个人,一个想着自己下辈子可能是鸡,一个想着别人下辈子可能是狗。这是什么师徒俩……
韶红不晓得闻建勋的想法,道:“我先找个地方练练力道。”
“你用那棵树就行。”
几日后。
闻建勋与妻儿站在院中,看着韶红握着刀收臂,那棵树轰然倒塌。
闻勤震惊道:“爹,咱家就这一棵树。”
片刻。
“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咯咯……”
“咯!儿!”
鸡舍里的嘈杂声比往日要短,这声之后逐渐没了声音。
鸡血不断滴进碗中清水,闻建勋还没能接受现状,木讷地抬头朝韶红比出大拇指,道:“不错。”
韶红笑了。
“但你这手啊,杀鸡还是太生了。”
韶红陡然收笑,垂下眸子,状似思索。
又过几日,韶红不是在鸡舍扑鸡,就是拿着刀准备放鸡血,还和父子俩学会了磨刀。
一天下午,闻建勋从店铺回来,夕阳挥洒院子,显得家中异常宁和。看到闻勤蹲在鸡舍前闷闷不乐,他问:“怎么了?”
“爹。”闻勤抬头,满脸郁闷,道,“她现在杀鸡杀得比我还好呢。幸好她不是咱家的女儿,不然,我就要失业了。”
闻勤看向传来咯咯哒声的鸡舍,讲出事实:“她要是咱家女儿——”
“咱家鸡,就死光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