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含清晖》初七酿酒

27、第27章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就直接报警吧。”

　　何清看着快把自己埋起来的苏子清真诚建议，他斜眼看向沉默不语的周岳，不客气地冷声教育：“情侣想追求刺激我能理解，但一定要适度。”

　　转头又换上了一贯平和的语调，像叮嘱苏子清好好吃饭似的，“你也不用一味地迎合对方，不舒服就要直接叫停。”

　　“还有啊，我这有资料可以传给你们，让你男朋友好好学习……”

　　“啊啊……不用了！！！”

　　苏子清猛地掀开被子满脸通红，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一脸淡定的何医生。他总算理解为什么廖可之前见到何清就惹不住炸毛了，这人看着清冷有礼谦谦君子，居然也有这种恶趣味。

　　何清一脸不赞同，让他错以为自己是个无理取闹不听话的小孩子，苏子清无奈地转头向周岳求助。

　　“咳……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周岳脸色不自然，招呼了一声就迈开长腿出了病房，离开的背影莫名有些狼狈。

　　“咦？他不留下来陪你吗？”何清惊讶。

　　“……”

　　苏子清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周岳走得可真干脆，根本没有给苏子清说话的机会。不久前两人还那样亲密的拥吻，对方留下的温度已经消散，紧密相拥的触感却挥之不去让人不由心生贪念。

　　低垂下眼帘隐去了眸底的一些落寞，是他越界了有了妄念，周岳理应抽身而退，青崖山月下的唇齿相依就那么忘了也好。

　　“……何医生，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何清镜片后的细长桃花眼微挑，苏子清勾唇，语气轻柔且平淡：

　　“他就是个警察。”

　　……而已。

　　隔天一早苏子清就办好了出院手续，若不是折腾到凌晨他也不会在医院住下，身体里面难以启齿的异物感消解了很多，如今站在医院门口四下张望，一时有些不知道要干什么。

　　一辆银色私家车停在他面前，脱下了白大褂的何清看上去更加锐利了些，“回学校吗？我送你。”

　　“啊，不用了。”苏子清笑着摆摆手。

　　“噢我忘了，是在等你的警察男朋友？”

　　说着他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苏子清汗颜，敢情这何医生压根没听他之前的话啊，亏他还总跟廖可说何医生是好人，自己果然没有什么看人的眼光，苏子清不由自嘲一笑。

　　周岳到医院时病床都凉了，小小的单人病房收拾得干净整洁只等下一个病人来住。

　　“那小子居然跑了？”

　　侯小石激动地囔囔，一边的陶菁菁用胳膊肘拱了拱，示意他闭嘴，没见老大脸色不对嘛。

　　周岳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拿怎样的态度面对苏子清，他想了一晚上该要如何与对方划清界限，解释昨天夜晚山间的那个吻只是个意外。他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饭，还带上陶菁菁和侯小石，脑子里不断构想排演，结果苏子清先他一步走了，不给他一点发挥的余地。

　　他心里松了口气，苏子清还怪懂事的，如他期望的那样识趣知道进退，这很好。但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周岳无奈地摇头哼笑，许是某些劣根性作祟吧，男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自尊心。

　　另一边的苏子清正靠在广场的栏杆上悠闲地吹着远方飘来的海风，海城的城市广场——海露广场，直面大海，可以看到远处的跨海大桥，这里的海面没有波尔海湾那样平静。暴风天海水会直接灌进广场，广场做了下沉设计，海水汇聚起来再沿着排水系统回到海里，萧煜曾觉得规划设计这个广场的人多少有点神经兮兮的恶趣味。广场另一边是海城的CBD，那里曾是这个城市最大的规划项目。

　　记不清已经多少次查看手机了，刚刚听到广场的大钟敲了九下，廖可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这可把苏子清感动坏了，大好的周末这家伙居然醒这么早。

　　海平线让视线延伸得极远，海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很舒服，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不知道周岳去医院了没，看到空荡荡的病房也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

　　“呵呵……”苏子清笑起来，一定很不爽吧，就像一个斗志满满的人使劲全力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看吧，都不搭理他了呢……

　　“好没意思啊，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趣。”苏子清出神地盯着远方。

　　“哥哥，要画像吗？”

　　稚嫩的童声从身侧传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目不转睛地仰头看他，脑袋两边的小辫子随着她歪头的动作一个晃荡，巴掌大的小脸在苏子清转头后露出些许羞赧。

　　“哥哥，你真好看！”

　　小姑娘抓着她粉色的小裙子，指着不远处：“我爸爸是个大画家哦，哥哥来画张像吧！”

　　苏子清一愣，下意识想要拒绝，说出来的却是“好啊”。

　　没一会儿，他就被这个叫“豆豆”的小姑娘带到一张竹椅上坐下，有提醒他放松身体，怎么舒服怎么来。

　　“最好不要动喔，先忍一忍”，豆豆这番叮嘱让苏子清忍俊不禁，“小小得动一下下没事的哦！”

　　豆豆也许是担心他嫌麻烦，又凑到他耳边小声补充。

　　陈然，豆豆的爸爸，一边观察苏子清一边动笔画着什么，神情专注认真，原本平淡普通的相貌这时候倒显出些俊朗的模样，豆豆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不少路人被吸引过来围观，苏子清顶着众人目光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说起来他好像还真没有像这样正经地给人做过模特，苏子清有没有他不知道，反正他萧煜没有过。以前对着人体模特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如今自己坐着才知道什么事“度秒如年”，他心中期盼陈然能画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索性就这么放空自己，视线越过被围着的陈然父女越飘越远。恍惚间脑中出现一间窗明几净的画室，橡木地板，胡桃木的画架，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油墨味，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照进来，很温暖。

　　萧何良的画室总是干净整洁，和他这个人一样，严谨认真，从来都有条不紊，和外人对艺术家的固有印象大相径庭。萧煜以前也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还时常犯迷糊，作业本随便往哪里一夹，转头就忘，后来周岳看不去帮他一起收着，高三各种练习卷子满天飞，萧煜都是直接问周岳要。周岳看看每天都被理得整整齐齐的画具箱和各种规格大小的速写本练习纸，十分不理解。

　　艺术生对待自己的画具那是相当爱护的，但也不代表每个人都会收拾齐整。远的不说，廖可就喜欢丢三落四，东西用到哪里扔在哪里，他都可以想象廖可自己的工作室一定就是那种典型的“充满了艺术气息”。

　　萧煜像豆豆这么大时也常常趴在桌边看萧何在画布上画出五颜六色的痕迹，一看就是几个小时，那时候如果柳慧到处都看不到儿子的身影，那一定就是在丈夫的画室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扒着爸爸的腿，被萧何良抱到身边的椅子上坐好，记忆里这是萧家父子最和睦温馨的时刻。

　　他也些想家了，他想。

　　“哥哥快来！爸爸画好了。”

　　一声清脆的叫喊把苏子清从往昔中拉回来，他同大梦初醒时一样有些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直到豆豆的声音再次传来，“哥哥，好了，你可以起来啦。”

　　只见一张8k的画纸上居中画着半身像，视角为微侧。陈然的线条流畅，明暗对比恰到好处，竟然还挺不错的。线条灵动虚实有度，生动不呆板，画里的“苏子清”眉眼轻敛，像在沉思也像在注视，表情恬淡，像个绘本里面的小王子。

　　“怎么样哥哥？爸爸是不是把你画得很好看？”豆豆星星眼，一边在收拾画笔男人无奈又宠溺地看过来。

　　苏子清点头：“何止啊，都把我画年轻了起码十岁！”

　　豆豆“咯咯”直笑，开心得手舞足蹈，爸爸的画被夸赞她比谁都要开心，这模样跟他小时候看到萧何良的画登上杂志封面时很像。

　　周围人也纷纷夸赞，见陈然画得好，也很心动。

　　豆豆丝毫不认生，大方地跑过去招呼：

　　“爸爸是个画家呢。”

　　“六十一张哦，写生照片都行，阿姨要画吗？”

　　“可以双人哦，姐姐可以和哥哥一起，双人九十九，祝久久哦！”

　　小姑娘长得甜，声音也甜，哄得旁边众人忍俊不禁。

　　陈然在画的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抬头问他需不要再写点什么。

　　“地点啊什么的，留作纪念。”

　　男人似乎不太擅长与人交谈，放下画笔的他就是个不修边幅的普通中年人。他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广场上的风可不小，苏子清的头发不过寸长，他都下意识地用手理了好几回。

　　“哦，对了，忘了喷定画液……”

　　说着赶忙在包里翻找，苏子清连忙说“不用了，不用那个”，他也不习惯用那玩意儿。

　　“就写个今天的日期吧，嗯……就日期。”

　　苏子清顿了顿，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

　　似乎所有人在给自己的作品署名时都会十分郑重。看着陈然用汉字一笔一划地写上年月日，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画，这才递给苏子清。

　　“谢谢。”

　　“这是我今天的第一张，嗯……就给个五十吧。”陈然有些不好意思，这年轻人是被自己闺女拉过来的，“没耽误你时间吧？”

　　“没有。”

　　苏子清接过画，画中的“他”侧脸着看过来，安静而美好，他盯着右下角的签名。陈然疑惑，“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哦，没有，没有什么问题，挺好的，真挺好。”

　　苏子清说不上来，看着那行日期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一时卡壳，越在意就越是捕捉不到。

　　索性不想了，仔细把画收好，转了六十块钱就和陈然父女俩告别。

　　豆豆开心地朝他挥手，陈然已经坐下开始给那对情侣画像。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苏子清猜测他们今天的生意应该不错。

　　海城的城市CBD正对着海露广场，这里原本是一片老旧商户，承载着海城一代人的回忆。

　　苏子清也不列外，十年前他到达海城的第一站就是这里。大学开学的前几天，好像很热，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他拖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独自来到这里，出租车师傅一路上极力推荐，他没什么事索性直接过来逛逛。

　　那天他趴在栏杆上，盯着海浪看了很久。临近中午，寻着树荫机械地穿过广场，然后和叶铭旭不期而遇。

　　蝉鸣的街道，他站在一片树荫里，透过画廊光洁的落地橱窗，斯文俊秀的青年身着白色衬衣坐在画架旁，拿着画笔的右手干净修长，卷起的衣袖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小臂，手腕带起画笔在空中舞动。他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那人察觉转头看过来，淡淡的微笑，将他身心的疲累一扫而空，他打起精神在那道柔和的目光中推开了泰宇画廊的门。

　　岁月变迁，叶家两代人经营的小画廊已经被豪华气派的五星级酒店替代，而叶铭旭如今画廊也不可同日而语。

　　身边的一切都在改变，而他却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留在了原点，归路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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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重新找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