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还是下地狱吧》元宵的汤

2、故地游，山水旧

　　清歌小调被赶船踏青而来的少女高高低低吟唱着，远远听来如甘露入喉，又似春风贯耳。
　　船中少女时而卖力摇桨，时而歌唱欢笑。磨粉烹茶，以茶代酒，祈求风调雨顺。
　　淳厚欢快的少年远在山腰和歌，有的张望着山脚下荡舟少女，不留意摔的一脸泥巴，却抹把脸笑嘻嘻。
　　少女们轻笑着叫加快划桨，好好甩了他们们一路。
　　覆一只斗笠，一人蜷在船舱里浅睡。朦朦雾水打湿长发，弯弯曲曲的贴在胸口，一路向深，满惹一身山花香气。
　　“世间有什么快活能比得上睡大觉啊。”日光东升，薄雾散去，透过缝隙撒在衣袍上，如落下了山中小花。
　　浅梦半醒间，纪寒宵迷迷糊糊听到了有人叫他，不耐烦翻了个身，假装听不见。
　　那声音有些迟疑，好像能看见他的反应似的，一两秒静默之后，更大的声音吼来：“纪寒宵！醒醒！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人间散心的？”
　　“齐谌？”纪寒宵吓一激灵，人还没完全醒过来。斗笠猛然一掀掉在水里，越飘越远。来不及心疼，纪寒宵就歪着身子在船上扒拉开落花，寻找声音来源，还没找到，声音又彻底消失了。
　　莫名其妙，难不成冥王已经修炼到与天地融为一体，无处不在（简称死掉）的境界了，还能随时随地监视他。
　　显然是不能的，显然是做梦。
　　得出结论，纪寒宵伸个懒腰，踏出船舱。此时已天光大亮，虽是早春，极目望去却是青青葱葱一片。
　　“管他呢，偷得浮生半日闲。”
　　跳到船头，纪寒宵凝神伫立，眼前是一派耳目一新。青山重叠遮不住，上接碧天浮云白，下连水清柳更青。所见之处无处不美，无处不盛。
　　沉浸于此，仿若洗尽铅华，纪寒宵感觉身上的怨气都散了好多，转过身去，哇地吐出一口血。纪寒宵痛的弯下身体，险些支撑不住。好在体内强烈的灼热感持续时间不长，他擦了擦嘴角，又清洗了船上的血污，坐在船舱里发呆。
　　唤出袖内一小小的棱花口瓶，纪寒宵拿在手中看着，陷入沉思。瓶深灰暗，不用靠近就能看见布满瓶身的裂纹，普普通通，即使是在阳光下也没有一丝闪耀之处。
　　此瓶名为添恩瓶，定赏罚，审德行，从无遗漏，看来刚才是这瓶子作怪。
　　驶入谷地，更是幽静。曲水流觞泉汩汩，颇有一番禅意。犹记“上善若水”，此时水上行舟，又见湖中游鱼，水润万物。伸手拨水，凉意清，于喧嚣中寻的一个静字。
　　不久，一阵激烈地惊呼划破这一分静谧。
　　船行声近，有女孩惊叫，还掺杂着男人的驱赶呵斥，但没一会便消停了。纪寒宵在这片水域漂了近三天，此地人烟稀少，不由得担心，若是出什么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随即摇桨加快向前划去。
　　前方距离约五十米的山壁停靠着一艘船，山壁下是一处浅滩。不大的船舱东倒西歪着三个姑娘，另有三个人身着便服，悠闲地坐在岸边石头上烤肉喝酒。
　　少女的嘴上勒着布条，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呜呜的号叫，挣扎着坐起试图反抗。
　　“叫屁，能给老爷当丫鬟是你们的福气，再叫就掐死你们丢河里。”张大恐吓道。
　　二人在姑娘们的船里翻找着钱财，见一无所获又出口辱骂。
　　“出趟私活，还能碰上仨漂亮妞，以后可有好日子过喽。”张大奸笑。
　　“是啊，托大哥您的福，这下老爷的病。。 。”张二乙连连附和，声音被水浪声盖下，纪寒宵有些听不清。
　　船中人听见后，又是一阵激烈地叫嚷，也有女孩害怕担心，忍不住哭出了声，更有胆子大的骂道：“天杀的狗奴才，丧尽天良的玩意，迟早也和他一个下场！
　　张家兄弟听着骂，也不生气：“省省吧，闹来闹去也没人来救你，你们这条贱命要是能给王老爷增补，也不枉你们投身为女人了。”
　　孙二没跟着说，担心问：“我们今天既然要扣人，又抓这些女人做什么？费工又费时的，不如把她们放了吧”
　　一语出，张大张二皆面露不悦。“我说你是不是疯了？”张大换了条腿搭在石头上，狠狠咬了口肉，眼睛滴溜溜盯着船上的姑娘。
　　“瞎逞能的东西，老爷要人你管不了，倒管到兄弟我头上了？。”张二面露凶色，说到这，猛地从石头上起来。
　　“可，这些姑娘都是无辜的。。。”不等孙二说完，领头的张大猛然往他肚子上送了一拳。孙二一声闷哼，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张大居高临下，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老爷许一个姑娘一块金子，那个来治水的倒霉蛋，能抵上十个姑娘！既然都是钱，我干嘛不赚？。”张二顺带呸了一口，“先不说你刚才就磨磨蹭蹭不来帮忙，现在又唧歪，不想上就滚！”
　　一块石壁之隔，纪寒宵悄然听着，见这张大张二身上鬼气缠身，看来是惹了东西啊，日子就在这两天了。他们的性命自有别人收，眼下还是救人要紧。心中思忖，确认姑娘们暂时没有生命威胁便退下。
　　孙二弯着身体倒在地上，心里牵挂着，洪水无情，不知家中老母亲如何了。。。
　　日光移动，已是正午。张大张二吃累了，靠着大树沉沉睡去。姑娘们早已没了力气挣扎，只剩无助流泪。泪眼望远，忽见一只身影悄然闪过，让人以为是只雀鸟。
　　姑娘以为自己花了眼，惊叫一声，赶紧寻找踪迹，再低头，身边的绳子不翼而飞。看向岸上，恍然出现一素衣男子，正面目含笑，注视着这边。
　　纪寒宵眨眼示意姑娘们安心，提绳轻手轻脚走向张大。张大张二正酣睡，姑娘们默契地屏息凝神，默默关注着少年的动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风吹落叶，掉在了张二的脸上，张二挥手拍落，眯着眼见一人影靠近，没有在意，下一秒，一绳子从头而降，套住他的双臂，张二急的大叫：“大哥，不好了！”
　　没等纪寒宵绑紧，张大醒了过来，见一少年鬼鬼祟祟，又听见兄弟大叫，当即抬手拔刀向前劈去，刀斧锋利，要是躲不开就要人头落地。姑娘们不敢看下去。
　　但见纪寒宵一个侧身，灵巧闪过，一缕长发斩落，有惊无险，姑娘们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张大切开绑着张二的绳子，二人提刀上前。不识面前之人，细细打量，只见来人一身水色长衫，风尘仆仆，衣袖上还粘着一朵小白花，又想到方才交手，竟没有占到一丝好处，心道来者不善。
　　面前之人约莫二十出头，既无佩剑，也不着甲胄，长身站定，虽遇凶险，却波澜不惊，玉面依旧。
　　张二定了定心，心想管你是谁，好狗不挡路，气势汹汹搬出官老爷压阵，口气狂妄凌人，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难而退。
　　“要打是吧，一起上。”少年微微一笑，目光极亮，道：“打的你这欺软怕硬的喽啰。“随即不再答话，任张二如何恐吓。
　　张大张二卯足力气劈空而来，少年凌空飞起一脚，带起几片枯叶，足尖轻点刀刃，借力凌空，轻松躲过。空中一个翻身转向，轻巧落地，迅速出掌。力推后背，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春泥湿润，二人脚下一滑，摔成一团。
　　张家兄弟身强力壮，这一摔并无伤害，气上心头，又听见远处姑娘们乐呵呵地嘲笑起来，脸色涨红，迅速起身，恶狠狠盯着纪寒宵，又盯着船中的姑娘们，心里不得不怪自己小瞧了眼前少年。
　　丙见一时愣了神，又见少年衣袂飘飘之间将甲乙撂倒，心中惊叹，但也害怕。
　　“可还要再比？”纪寒宵挡在了姑娘们前面，一副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的神情。突然体内一股气血翻涌，纪寒宵猝不及防，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出，仿佛四肢都被一根线牵扯，稍一动身就如肺腑撕扯。
　　“别催了，瓶大哥。。。”
　　纪寒宵浑身发冷，身体的疼痛激出一身冷汗。他强忍着让自己表现正常，可痛感却一此更比一次深，手腕也被震得发麻。
　　此去雍京渡魂，时限将近，碎灵反应剧烈。刚才的痛感只是开胃菜，若未能在最后时间将碎灵渡完，渡魂者就要承受碎灵的怨气，肉身撕裂，魂魄尽毁。
　　纪寒宵看向身后，悄无声息将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眼见被一少年戏弄嘲讽，张大张二心中更是不悦，道：“你我无冤无仇，本不必动手。见你年纪小，哥哥们让你一些，人，我们放了，就此了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让起来，毕竟女人没了还能再抓，人要是扣不住那可是命都没了，他们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晚上的大计。
　　但见眼前少年不为所动，脸上挂着不痛不痒的笑意，拈走身上的小花，慢悠悠道：“人，要放，但不止是船上的。”随即抬头，眼里是明晃晃的警告。
　　张大张二见纪寒宵知晓，心中不免害怕起来。要知道这事本就不可告人，来人怕是身份不简单，但也说不好是不是吃饱没事干。张大拦下张二的刀，道：“敢问您尊姓大名。”
　　纪寒宵道：“免尊，是你何大爷。”
　　张二见好言相劝反遭对方得寸进尺，怒上心头。张大也不再顾忌，一鼓作气，劈空袭来。
　　纪寒宵呼一口气，旋即摆开架势迎击。右脚一提，地上一长枝飞起，张二向他腰部飞来一刀，纪寒宵仰面轻巧躲下，起身站定，身躯半侧，长枝落入手中，随即换了招式路数，以木为剑，一对二打斗起来。
　　树枝新鲜不易砍断，加之纪寒宵身法离奇，二人被耍的大汗淋漓连纪寒宵的衣角也摸不到，倒把自己逼到角落，无路可退。
　　反观纪寒宵长衣随风而起，面色严肃却不带一丝狠戾，长枝在手中宛如丝带轻盈，又有铁剑之力道，晃迷了所有人的眼。枝头白花随出手摇晃来去，不像在打斗，更似游龙戏水。
　　张大张二吃力接招，却还是不敌分毫，少年招招直逼要害，但又转了个弯，不伤人性命，但也绝不温情。
　　孙二看呆了眼都忘了爬起来，眼见纪寒宵将二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心一横，跑向船边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