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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穿过拆除完成后留下的砖石瓦堆,舒寸浓闻到的那股气味也渐渐浓郁起来。

      到底做过许多年的猎妖人——哪怕现在已经全不记得了——舒寸浓也还保留着曾经寻妖猎妖的本能,况且醒来后的这两年里偶尔也会帮着卢老在岻山附近帮忙捉些妖物,现在找两只小妖自然算不上难事。但也如调查处的同事所说的,一猫一狗像疯了一样到处乱窜,舒寸浓闻到的气味也随着它们的移动一会在东一会在西,闹得人晕头转向。

      “真够能跑的......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第四次在拐角处临时停下脚步调整方向的舒寸浓忍不住皱着眉捏了下鼻梁,有意放弃这种效率极低的搜寻方法,又惦记着君禅寂想探她底的心思,一时摸不准到底是脱离组织速战速决比较好还是多在对方的观察范围内留一会比较好,忍不住回头看了君禅寂一眼。

      “看我干什么?”猎妖处长的眼神一直锁定在她身上,是以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眼神,并误解了对方的意思。“怎么,这就找不着北了,想让我帮忙?”

      ......这倒不是,只是单纯的嫌弃身后大号的领导挂件有点多余。

      但这话舒寸浓不能说,怕自己迎来入职即失业的悲惨命运。

      “不是找不到......”她斟酌着开口,努力地思考着该如何委婉地表达自己单打独斗的诉求,脑内尚未完成的遣词造句却被忽然浓郁起来的气味冲成了七零八落,转而拼成一句脱口而出的:“闪开!”

      她一面喊,双腿灌注灵力用力跃起,踩上砖石堆后借力再跳,两个起落间稳稳落在身侧废楼的二楼阳台上。而短短不过两秒功夫方才两人站立的原地已经扑出了一黑一白两道残影。

      一击不中,两只妖物暂且停下了动作,喉咙里交替发出两声威胁似的低吼,一声低沉,一声尖细。舒寸浓定睛去看,看见体型稍大的那只是只通体漆黑的大狗,身量纤细修长,两条前腿微曲着,紧绷成了随时都要进攻的姿态;旁边稍小的那只则是只白色的长毛猫,看着也不过四五个月大,一身皮毛不知道在哪滚过,已经沾了黑一块黄一块的尘土脏污,瞧着一点也不威风,倒是颇为狼狈。

      舒寸浓的眉心一点一点拧了起来。

      刚才在路口停下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出了一点不对,只是离得不够近,闻不太真切。眼下两只妖物离她几步之遥,它们的气味便格外清晰地钻进了她的鼻尖。却不是曾经熟悉的妖物气味,不浓郁依旧是不浓郁,其中好像还掺杂了些什么别的味道,很淡,但足够让熟悉妖物的猎妖人察觉出异样。

      怎么妖物的气味这么怪......舒寸浓不觉得自己的鼻子会出错,她先前帮卢老的徒弟们捉拿岻山周边的妖物时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她抿了抿唇角,收回目光转而开始搜寻同样消失在原地的君禅寂,在对面那栋三层小居民楼的楼顶看见了不知何时爬上去的人。

      显然觉得不对劲的并不止她一个人,因为她看见了君禅寂同样沉凝的眼神。下一秒,低头看猫狗的处长似乎发现了她的视线,抬头看向她,唇瓣一张一合,为防惊扰了楼底下的两只妖物并没有真正出声。

      抓活的,我要带回去。

      这是君禅寂的口型。

      显然这两只疑似有特殊情况的猫狗组合被列入了“已经造成威胁但要尽量制服带回局里”的范畴,舒寸浓点了点头,回了一个“交给我”的口型,然后就见君处长原本已经隐隐抬起来的手微妙地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要考核舒寸浓的原本目的,于是最后只给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舒寸浓:......

      坏了,嘴快了,这下处长是彻底不打算帮忙干活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低的叹声被微小的气流卷着,在无风而寂静的建筑工地飘飞出去。

      楼底半身低伏的黑狗耳朵微微一动,闪烁着凶光的眼睛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精确锁定在了舒寸浓这个发声源上。

      寻找到猎物的黑狗口中发出两声恐吓似的吠叫,口边腥臭的涎水随着随着吠声落了一滩在地上。随后两腿一蹬,与身后的白猫一前一后飞扑向了舒寸浓。

      正常犬类的弹跳能力本不足以从隔着一段距离的道路上直接扑进二楼的阳台,但已经成妖的黑狗显然并不遵循这项法则,速度快得几乎拖出残影。舒寸浓眼看着炮弹似的黑色影子冲到自己面前,侧身一翻,避开黑狗跳下了阳台。

      黑狗下意识地追着她跳下去,落到地面却失去了人类的身影。它在失去目标的茫然中呆滞了一瞬,身后未来得及追上来的白猫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耳畔风声袭来,它本能地跃向侧面落地转身,险险避过突然而至的攻击,发现“袭击者”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爬起,正是灰头土脸的白猫。

      阳台上,舒寸浓收回踹飞白猫的脚,垂下眼睛看着它们,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半透明的绳索散发着浅淡的微光。

      另一头,目睹了舒寸浓瞬间化出绳索,在翻下阳台的瞬间勾住边缘的栏杆把自己荡到阳台的另一头再迅速攀回阳台踹飞白猫砸向黑狗的君禅寂缓缓眯起眼睛,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过食指指节,低声喃喃:

      “化灵的速度不错。”

      ——化灵,最初能够感知到灵力的人在不断的吸收、转化和释放灵力的过程中使得身体得到淬炼,当这种淬炼达到一定的程度,量变积累成质变,便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大量的释放灵力转换成的另一种形态。在化灵的状态下,人身体的强度远超于平时,能使用化灵状态下的能力,舒寸浓手中的绳索大概就是她的力量。

      通常来讲,通过化灵实现状态的转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时间因人而异,不熟练的用上十几二十分钟也有可能,熟练如舒寸浓这样,基本算是瞬间化灵了。

      把整个特异局的人凑成一堆,能达到舒寸浓这速度的也拎不出来几个。君禅寂挺直的肩背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些,心情颇好地勾了一下嘴角,心想卢老算是干了一回好事,给猎妖处送了个宝贝。

      “宝贝”本人此时还不知道君处长明媚起来的心情,她将绳索在腕间绕了两圈,看着脚下哀哀叫着的白猫和依旧对她虎视眈眈的黑狗,心里大概有了数。

      狗显然是已理智尽失,几乎只剩下要撕碎身周的一切活物的本能;猫却还尚存一线趋利避害的本性在,被一脚踢飞后便隐隐显出了退缩的姿态。

      二者之中显然是狗更难缠些。舒寸浓心念电转,手中缚妖索一抖,绳索一端率先向着黑狗飞去。

      始终紧绷戒备的狗低吼一声向侧跳开。舒寸浓早有预料,绳头在即将砸在地上的前一刻硬生生调转了方向,弯折过去不依不饶地追上了狗。

      那狗再躲,绳索便再追。舒寸浓立在阳台上双脚站得稳当,居高临下地判断着形式,操控缚妖索一点点封锁狗妖的退路。

      狗妖被逼得左闪右躲,捉襟见肘。向后的退路被楼体石堆封锁,向前进攻的架势又被缚妖索一次次打断,眼见着在舒寸浓的攻势下越发显得焦躁不已,被引着一点一点耗尽了耐心和力气。

      舒寸浓控制着缚妖索,见时机慢慢成熟了,便刻意将缚妖索步步紧逼的攻势放缓了些,给疲于躲闪的狗妖留出了一个似乎可以脱身的空档。

      狗妖果然抓住这个“疏漏”,蹬起四腿拼命地要冲出围困。殊不知舒寸浓等的就是这一刻,直直冲向另一头的缚妖索竟在中段弯折,随后绳头方向扭转,在狗的周身半包起来,眼见着就要收束起来将狗缚住。

      异变却在此时陡生。

      斜里不知从哪飞出半块砖头,目标明确地砸向舒寸浓的方向。她向侧面一躲,被这突然而至的奇袭分了神,绳索没能及时将狗捆住,给了它脱出的机会。

      出人意料,一时脱身的狗没有再试图纠缠与它缠斗的人,竟是扭头径直扑向了一直躲在后方的白猫,眼见要咬断它的脖子!

      舒寸浓眉心一凝,重新甩出缚妖索去缠狗妖的后腿。那藏在暗处的偷袭者却又甩出第二块板砖,再次朝着她的面门袭来。

      舒寸浓早有准备,仰头避过,操控着绳索的手抖也未抖。但就在即将缠住狗妖的后腿时,树后忽然冲出一道影子,飞快地扑向狗妖,将它的身子推到一边,虽然没让它伤到猫妖,舒寸浓的缚妖索却也再次扑空。

      猫妖受了惊,嗓中发出一声凄厉异常的嘶叫,扭头就开始飞快地逃命,几个瞬息的功夫就已经跑没了影。

      靠!

      舒寸浓咬了咬牙,憋屈至极,皱着眉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然而原地哪还有什么突然冲出的影子。

      ......什么情况?

      她愣了一下,又皱着眉凝神仔细嗅了嗅,还真从萦绕的妖气里隐隐约约地嗅到了另一种浅淡的味道。

      她脑袋里的猜想渐渐冒了头。

      “.......鬼?”

      “是鬼。”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舒寸浓偏了偏头,看见君禅寂不知何时已经从另一栋楼上下来,站到了她身边。

      “这下麻烦了,让它们两个分开了......这地方为什么会冒出只鬼来?”

      舒寸浓回答不了她——她也茫然得很。鬼这东西在她们那时候一般是名为道士的那群人管的,她们猎妖人绝多数时候只跟妖物打交道,一辈子到头也不见得能碰上一两只鬼灵,实在是知之甚少。

      不过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她们处长。从容,冷静,虽然在突然而至的变故中也显出了惊诧,但看起来并不见慌乱,显然是有办法解决的。

      “处长,现在怎么办。”于是她十分自然地求助上级。

      君禅寂抿着唇角,站在原地看着那还未回过神的狗妖,以及舒寸浓不见其形的鬼,眼神镇定,姿态戒备而不失从容。

      一秒,两秒,三秒......

      在近十秒的沉默后,她有了动作,抬起手——掏出手机,拨电话。

      “不知道,我没捉过鬼,专业不对口。”她说。“专业的事要交给猎鬼的人来做,你等我叫个外援。”

      舒寸浓:......

      舒寸浓:............

      那你装个屁的深沉啊!!!

      ————————————————

      特异局,猎鬼处办公区。

      今天是金思入职的第三天,虽然特异局并没有所谓的“实习生”一说,但作为刚来不久对各种事务都不太熟悉的新人,同事们还是把大部分杂事都交给了她来做,美其名曰“帮助她尽快熟悉工作流程”。

      其实就是想让她端茶倒水扫地跑腿吧.......刚从后勤处抱了一摞资料回来的金思如此腹诽着,从口袋里摸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是猎妖处那边发过来的支援申请。特异局的系统是整体联通的,如果哪一部门的外勤人员在工作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以处理的紧急状况,就会直接把紧急求援信息传到特定的部门,由他们视情况协调人手前去支援。

      但今儿的情况显然有点特殊——两天前邻省郊外的一个地方施工,挖到了不知道哪个朝代的乱葬岗。一队大队长肖慢带着大半个一队赶去解决,现在还没回来。队里拢共没剩下几个人,两个结伴出外勤去了,还有一个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到现在还没离开双拐。

      金思不死心地对着一队的名单一个一个名字找下来,然后悲哀地发现目前距离求援地点最近的能动弹的活人一共只有两个——她,还有处长岑述卿。

      她自己就不用说了,新人入职,白如A4纸,不是实习生胜似实习生,让她去支援不如说是为猎妖处的同事人为增加任务难度。至于岑述卿——众所周知特异局不成文条规第一条就是有事没事不要随便麻烦猎鬼处处长,金思入职以来三天两夜六十七小时,甚至连这位传说中的处长一面儿都没见过。

      金思盯着那条求援信息抓了抓头发,忽然感觉猎妖处的同事给出的信号不是“请求支援”,而是“我们今天要抓一个猎鬼处的小实习生来送死让我看看是哪个小朋友这么幸运”。

      ......总不能,该不会,怎么也不应该真让她去吧。

      金思仿佛已经看见一个鲜红的“危”字飘飘荡荡飞到她头顶,挂在了她的脑袋上。

      但人不能就这么认命,秉承着对自己和其他两名求援的同事三条人命的负责态度,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挣扎一下。

      于是她扭头,看着处长办公室那扇日常紧闭的大门,深深吸气,再吐气,攥着手机鼓起勇气,迈步上前,抬手轻轻叩了三下。

      “进。”

      几乎是在门被敲响的瞬间,里头便传出一道声音来。金思心里紧张,几乎被这个字吓得一个激灵,心说妈呀,居然还真有人。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这位传说中的处长可能干脆都没在工位上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找人找得这么顺利,站在原地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小胸口,才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处长,我想来问问......那个......那个什么......”

      她的“问问”还没说出口,就莫名其妙地卡了壳儿,成了一台“那个”复读机。脑袋里酝酿到一半的腹稿也跟着那什么劳什子的求援信息一起被丢进了不知道哪个旮旯,只剩下大写加粗的卧槽二字无限循环。

      她先前的担心大概是多余的,因为她推门进去时岑述卿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要出门,正半垂着头站在办公桌边。身上罩件款式优雅的白色风衣,腰带系得整齐利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清瘦的身形来。

      她的骨相极漂亮,人生得白,缺了些血色,一眼看去像是上好的薄胎瓷,冷白而剔透,又带着仿佛一触即碎的脆弱的错觉。耳间配了红珠耳坠,衬得白更白、红更艳。一对凤眼眼尾微向上挑,眼皮薄薄地垂落下来,长而密的睫毛被顶上的灯光一打,照出一片轻轻晃动的浅淡阴影。

      金思进来时她恰好要束发,于是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实习生,又将手里捏的皮套衔在齿间,抬手将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拢起,墨色的长发柔顺地流淌在她的指间,失去了遮挡的一截脖颈弯出一个好看极了的弧度,流畅的线条一路向下延伸,又在即将到达锁骨的地方掩进了衣领,只留给人一点浮想联翩的空间。

      ......天神,这张脸真的是属于人类的吗。

      金思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突然觉得别说让她去支援同事了,就算现在这位漂亮处长让她立马上断头台,她都得自己把脖子往刀刃上送。

      “问什么,说清楚。”

      可惜处长并不打算让她上断头台,只是默默把头发扎好了,见她半晌没憋出什么话,便开口催促了一句,语调清清淡淡,带着丝凉意,不算冻人,但也听得金思精神一振,咕噜了半天的话就这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想问问猎妖那边的求援派谁去。”

      岑述卿闻言瞧了她一眼,把搁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看。她的手也是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大约刚刚剪过不久,露出一点弧度圆润的白边,一截儿腕骨突兀地支在薄薄的皮肉下,堪比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借着灯光,金思看见她的眉间有一点淡红的纹路若隐若现,像是一点花钿,但看不太真切。这抹隐隐约约的红和耳坠的艳红凑在一起,给她添了靓丽的颜色,使她在清冷中透出一种不甚明显的媚来。

      “现在能抽开身的不是只有两个人吗。”岑述卿的指腹在屏幕上划了两下,道。“你想去?”

      “我......那个......我好像也能试试?”

      金思原本坚定的“我不行”的想法已经被“可千万不能让处长伤到这漂亮脸蛋儿”的庸俗念头盖过去了,闻言居然还真像模像样地纠结了一下。

      岑述卿看了她一眼,将手机收起来,淡淡道:

      “你看见发求援信息的人的名字了吗。”

      “看见了。”金思像做汇报的士兵似的,把背一挺,直愣愣地答:“一个叫君禅寂,一个叫舒寸浓。”

      岑述卿“嗯”了一声,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

      “别总干杂务了。回头去二队随便找个人,告诉他我说的,让他带你去各部门转转,把脸和名字先认全。”

      她与金思擦身而过,带去了一缕浅淡的槐花香。后者下意识地在她身后跟着她走了两步,于是就听见对方补全的后半句话:

      “君禅寂是猎妖处的处长,下回记着,她经手的东西你们大多处理不来。”

      金思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了。

      所以说人还是要认清自己的定位。她心如死水地想。别什么事情都巴巴儿地往上凑,有些外勤还是要交给处长来出的。

      她在原地花了两秒钟接受了自己还是个不成熟的伪·实习生的事实,然后深吸一口气,刚打算接受命运去二队摇人,就听见岑述卿的声音悠悠传来:

      “对了,回头陆清明要是找过来,记得先帮我跟她解释。”

      金思:“……啊?”

      陆清明是谁……?

      她张了张嘴,还想问,岑述卿的衣摆却消失在了拐角,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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