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柳归》客怀墨

2、不眠之夜

　　暮色苍茫，大伙早早进入了梦乡，只剩内宅苦苦等待丈夫的妻子。外头天色黑得吓人，一层黑模糊了眼，可芳春楼内，却是点亮了更多灯笼烛蜡，才是刚刚步入了高潮，吵闹的不成样子。
　　言锁秋手中轻拿着一盏茶，时不时低头虚虚酌着，正当他有些觉得无趣时，响起的音乐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他循声望去，不知何时，芳春楼的灯火已然悄悄熄灭，只见青楼最中间的戏台瞬间亮起，细水长流的乐曲声缓缓钻入人们耳中，渐渐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戏台。
　　就在这时，不知哪个醉汉大喊一句：
　　“大家快看！花魁要表演了！”
　　人群立马沸腾起来，毫不留念的抛下“温柔乡”，争先恐后的往戏台前涌去，毕竟大伙来芳春楼就是为了一睹花魁的绝世容颜。
　　突然，原本舒缓的曲子急促起来，言锁秋目光紧锁在戏台中间，多亏了那老鸨贪财，才让他不用和这群男人挤来挤去。
　　就在这火热的气氛中，乐曲声骤然一停，花魁身着赤色戏服，红唇咬住折扇玉柄，挡住了脸，侧身亮相于戏台中间。不过大伙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现，只是安静一瞬，又马上高呼起来，谁也不在意这点小插曲。
　　言锁秋从一开始便紧盯着戏台，作为道士的他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愈发觉得不对劲，可因着自己正对台子正上方，花魁抬眼就能看到他，所以他没有行为，只得微微皱眉，带着满肚子怀疑接着看下去。
　　乐曲重新奏响，却不如之前激昂，而是妩媚至极，像是有人用细腻温热的玉指轻轻在人胸口打着转，温声细语的附在耳边嘻戏，热气一阵一阵铺洒在耳后，勾的人化成一摊烂泥。
　　台上的花魁对男人们毫不掩饰的欲望不以为然，她随着琵琶奏响稍稍歪头，折扇自然而然滑落脸颊一侧，盛世之颜就这样闯入男人眼中。等他们看清了花魁的容颜，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占满了整个芳春楼。
　　就连自谬心中只有天下的言锁秋也不禁屏住呼吸，莫名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不敢想象冷艳孤傲和风情万种这两个词居然能够同时形容一个人。
　　惊讶一瞬，他压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沉下心来继续观看花魁的表演。
　　彼时，眼尾上挑的花魁已然轻舞身姿，媚眼如丝的扫过在场的每个男人，就在那一瞬，眼尖的花魁突然瞟见了雅间中与其他男人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台下不容忽视欲望和冷静自持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掩住好奇，却还是忍不住勾唇一笑，心里暗道有趣。
　　花魁用足尖轻点戏台，纤纤玉指掐着漂亮的兰花指，随着乐曲拿起折扇挽了个弯，身子也随之转圈，赤色绸缎便如同蝴蝶羽翅一般展开，又惹得台下赞叹连连，期间，她还抽空看了眼上方的青年，眼神是男人扛不住的妩媚。
　　雅间中，言锁秋除了花魁初登场时的惊艳，后面便重新冷静下来，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台上的人，生怕错过一点与妖孽有关的蛛丝马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发现了不对，台上的花魁虽然美艳，却带给他一种美中藏刀的感觉，直到花魁刻意的一眼，才让他窥见了丝丝线索。
　　言锁秋紧皱眉头，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多亏他与众不同的体质和能力，才能在花魁瞟来时偶然识破她的易容。
　　就在那一刹那，花魁双目赤红，瞳孔骤然缩成一条竖线，原本墨色的发丝也瞬间染为银白，身边“仙缘”“孽缘”相互压制，隐约是“仙缘”占了上方，可当它移开眼睛时，一切又瞬间恢复原样。
　　它是妖！
　　言锁秋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握拳，有些不可思议的下出结论，他抿了抿薄唇，眼神复杂的望向台上的花魁发着愣。直到花魁的表演接近尾声，言锁秋才恍然回神。
　　此时，花魁转完了舞蹈中最后一个圈，她定住动作，向台下优雅弯腰，赢来男人大声的喝彩，只是片刻眨眼，一位小童恭敬上台，神秘的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花魁，而后回过头来扯着嗓子对着男人们喊道：
　　“今晚，是咱们芳春楼的花魁艳怜姑娘为大家献舞的时候，她决定，要通过一种有趣的方式选择一位客人同她共度一夜！”
　　男人们欢呼起来，有些胆大的甚至吹起了口哨，用着下流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台上的绝世美人。美人娇羞一笑，亮出手中漂亮精致的绣球，小童立马见缝插针的嚷嚷着：
　　“而这有趣的方式则是——抛绣球！”
　　语毕，芳春楼便像烧开的水壶，瞬间沸腾起来，起哄声更是越来越大。毕竟能够不花一文钱就能睡到如此美人，只需一丝幸运，谁不为之疯狂呢？
　　而雅间坐着的言锁秋可就不怎么好受了，通过刚才这么一遭，他十分确定这花魁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但那花魁时不时看向他的眼神，使他遍体生寒，他敢相信，花魁肯定是盯上他了。可惜，现在他没有退路了。
　　那怎么办？只能咬咬牙硬上了呗。
　　但言锁秋也不是吃素的，于是，他故意微眯双眼，毫不畏惧的对上花魁那充满兴味的眼神，视线交错，莫名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在，让人血脉偾张。
　　最后，是花魁先移开了眼，她在密集急促且铿锵有力的鼓点中虚虚举起手中的绣球，在男人们激动的呼喊声中，再一次对上了言锁秋的双目，她笑得张扬，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轻轻将绣球向上一抛。这绣球看似是抛给大家的，可言锁秋莫名觉得就是向他而来。
　　好巧不巧，绣球在空中转了个弯后，就直直往言锁秋所在的雅间落去，雅间开了大窗户，正好给了它机会，刚刚好落在了言锁秋入坐的桌上。
　　全场哗然，小童适时出声：
　　“恭喜雅字间的公子，您获得与艳怜姑娘春宵一夜的机会！”
　　在场其他男人未接到绣球，本有些嫉妒，直到听到接到绣球的是个雅间的贵公子，才讪讪收回对花魁垂涎的眼神，嘴里啐骂几声，万分不舍得离开了戏台边，又去找之前的“温柔乡”了。
　　言锁秋站起身，弯腰拾起桌上的绣球，还不忘旁边的佩剑，正好，领他去“享受”的小厮也到了，在门口等着他，他也不墨迹，利索地出了雅间，跟在小厮身后踏上了寻花魁闺房的路……
　　花魁闺房离得不远，走几步路便到了。小厮在将言锁秋送到闺房门前，低眉顺眼的说了声“公子好好享受”后就毫不留念的离开了。
　　“倒是跑挺快的……”
　　言锁秋看着小厮化成一个黑点的背影低声骂到，他深吸了口气，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推开眼前的木门，大步走了进去。
　　进了闺房，幽幽暗香立即钻入言锁秋的鼻尖，他放缓了脚步，眼里藏了几分警惕。他扫视四周，入目的是各种纱帘，挡住了房间的全貌，他穿过纱帘，隐隐可以看见屏风后美人卧躺的影，这时，美人突然开口：
　　“公子，您可终于来了……”美人停顿一瞬，恍然间她从贵妃椅上站起身来，又轻轻娇笑几声。
　　言锁秋警惕地皱了皱眉头，他只觉得全身都烧了起来，他强撑着意识，看着美人将洁白如玉手放在屏风框边，慢步从屏风后走出。
　　此时花魁已经换了套衣裳，翠绿色更衬得她娇艳欲滴，她微微歪头，几丝墨色不可避免的垂落到脸颊一侧，她不紧不慢续着刚才的话语：
　　“小女心里……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她上前几步，直到两人距离只剩三尺时才堪堪停下，玉手像羽毛一样搭在言锁秋的肩头，挠着人的心头。言锁秋刚想推开眼前的可人，却被另一只手突然抓住，动弹不得……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旖旎，花魁还用着丹凤眼勾着言锁秋，她的玉手越来越放肆，就着言锁秋肩头便滑了下去，停在了腰间。
　　言锁秋只用另一只手制止住了腰间乱摸的手，眸色微沉，看着比自己低了整整一个头的可人儿，他却怎的也使不出力了，眼前闪过片刻模糊，可人儿已然出现了重影，他晃了晃头，心里暗道不妙：
　　这卑鄙的家伙香里下了药……
　　在朝花魁栽去时，言锁秋识破了她的诡计，却已经来不及了，即将闭眼时，他仿佛看见花魁原本琥珀色的眼睛又变成了赤色竖瞳，呼气如兰：
　　“错了，是幻术……”
　　……
　　言锁秋是被颈脖间尖锐的痛感刺激醒的，妖怪将他拥入怀中，两人纠缠在床上，冰凉透过衣料传递给他的五感，不用想便知道是这妖怪正用犬齿磨蹭着他的脖子，随时都有咬下去的风险。
　　他紧闭双眼，大脑高速运转着，突然，他睁开了眼，只见早已化为原型的花魁正一瞬不眨的盯着他，不知何时，尖锐的犬齿已经离开了他的颈脖，换来的是粘腻的视线，就像冷血的毒蛇缠上了看上的猎物，下一秒便要将之拆之入腹
　　“呵。”
　　言锁秋冷笑出声，看着眼前眼尾上挑，鼻子挺翘精致，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却莫名带给人一种英气之美，他才发现这妖怪的原型居然是男人，还跟他差不多高，隐隐有超过他的样子。
　　妖怪见言锁秋醒了，魅惑一笑，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脸颊，下意识摩挲着：
　　“真俊……倒是可惜了。”
　　言锁秋岂能不知话中含义，他向眼前妖倾去，充满侵虐地盯着对方眼睛，引走了那妖的注意，手顺势在妖怪身后寻找着什么，忽然，手指碰上了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他眼神一凛，猛然拿起那物，推开妖怪。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随后快速拔出刚才寻到的佩剑，指着妖怪的脖颈：
　　“你……”
　　剑光一闪，言锁秋反手将剑刺入妖怪脖下皮肤，还狠狠往里碾了几下，鲜血立马从剑缝旁流了出来，他眼里的狠辣是怎的也藏不住：
　　“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