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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自白 ...


  •   值班室的门没锁,费尔南却不在。

      辛巴调头来到医务室,阿兰依然没有醒来。少年眉头紧皱,不时挣动四肢,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像陷入了深深的梦魇。

      辛巴见无人照料,只好动手帮他抹脸擦汗,借值班室的材料弄了碗糖盐水,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去,同时小声念叨:“拜托拜托,赶快醒来,你可是接触过蜘蛛的关键人物。”

      阿兰嘟囔着什么,辛巴凑近细听。

      “别杀,求……别叫我珍妮了……”他在昏迷中流下眼泪。

      辛巴叹了口气,放下空碗,又去值班室看了一眼。

      里面依然没人。

      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辛巴走进屋子,虚掩上门,细细探察起来。

      值班室空间紧凑,靠墙摆着一只衣柜和单人床,床褥看上去已经很旧了。屋内有两扇窗,一扇高高的,向外看便是石楼对面的大教堂。另一扇窗开向石楼内部,正对着门廊。窗下摆着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费尔南常常坐在那里。

      辛巴的目光落在写字台旁边的墙面上——一大串钥匙正明晃晃地挂在那里。

      他皱起眉头。费尔南如果有事外出,一定会把牢房钥匙保管好,而不是像这样大喇喇地挂在没上锁的房间里。恐怕,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来到写字台前。桌面放着一沓信纸、一支钢笔和没拧好盖子的墨水瓶。最上面的信纸上有点点污渍,那是垫着它写字时洇下去的墨痕。书写者明显情绪激动,下笔很重,尤其是第一句,还能看到清晰的划痕——“尊敬的主教大人”。

      辛巴眼皮一跳,来到窗边,借着外面的光线辨识隐约的字句。这是一封写给雷恩主教皮埃尔的信,里面提到了“酒窖”、“尸体”、“圣遗物”以及“教廷”……

      ……可想而知,信中都写了什么。

      辛巴丢下信纸,长叹一口气。他料到费尔南无法容忍“地狱酒窖”之事,却没想到对方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眼下,费尔南写给主教的信多半落到了莫瑟夫手里,人也被带走了。

      莫瑟夫会选择杀人灭口吗?不,先不论其性格的软弱,如果他已经了解情况,就会知道杀人灭口没有意义。因为“地狱酒窖”的知情者,除了辛巴、费尔南,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家伙——蜘蛛。

      没想到蜘蛛竟然成了自己的保命符。辛巴的心情一言难尽。

      来找他的人只怕已经在路上了。他抓紧时间四处翻找,在一本书中找到了蜘蛛留给费尔南的字条,内容与费尔南昨夜供认的一致,字迹歪斜扭曲,也是用左手写的。

      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辛巴刚将字条塞进口袋,就见金牙等狱警推门而入。

      看到他,金牙似乎松了口气。“小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辛巴笑眯眯地说:“何必担心,长官。不管跑到哪儿,总不至于逃离圣米歇尔监狱。”

      金牙脸上讪讪。“走吧,”他说,“典狱长大人要见你。”

      其他狱警围了上来,隐隐将辛巴控制在中间。一行人穿过纺织车间,来到圣米歇尔堡南边的回廊,辛巴停下脚步。

      回廊中央的草坪上堆放着钢铁框架的玻璃窗格,那是建筑温室的材料。在这个晴朗的上午,玻璃和草叶闪闪发光。林恩正蹲在地上给铁架子涂白色防锈漆,他伏下身子,动作很慢,小心地不让油漆沾在玻璃上。

      似乎留意到停在回廊下的一伙人,林恩抬头望过来,看到被拥在狱警中间的辛巴,微微张大了眼睛。他豁然起身,白色油漆叮叮当当地滴落在裤腿和鞋面上。

      辛巴远远朝林恩一笑,示意他身上沾到了油漆。感觉狱警在背后推了一把,只好跟着金牙等人继续往前。

      林恩始终站在原地,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奇迹楼的入口。

      油漆滴溅在玻璃上,在日光下凝固成一朵朵洁白的雏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

      会客厅里香气氤氲。

      窗边增设了一排花架,摆满形态各异的珍稀兰花。在这些珍贵的花朵旁,典狱长却显得心事重重。他挥了挥手,金牙等人恭敬地退出去,关上门。

      辛巴径自挑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莫瑟夫依然望着窗外,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留给人家一个郁闷的背影,窗外涌入的光线勾勒出他矮胖的身型和稀疏发顶。许久,他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半边屁股挨在椅子边上。

      “……关于蜘蛛,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他在逃避,辛巴心想。这是好事,说明莫瑟夫还没想好拿他怎么办。

      “蜘蛛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辛巴说。

      “什么?”莫瑟夫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可是只有我和金牙……”

      辛巴微笑。“只有你、金牙、一位文职人员、瘟神还有毒牙知道这个‘秘密’而已,对吗?”

      莫瑟夫心虚地别开目光。“可是,这里面也不可能有人是蜘蛛呀……”

      “我倾向于,他是从毒牙口中得知的。”辛巴说,“毒牙被蜘蛛绑在铁床上时,为了求得活命的机会,肯定会将所知的一切吐个精光。”

      也许想起了毒牙的死状,莫瑟夫脸色难看,怕冷似的回到了壁炉边的躺椅上。辛巴注意到,在他手边摆着一本模样熟悉的小册子,已经被翻旧了。

      辛巴抽了抽嘴角。“那不会是……”

      莫瑟夫顺着他的目光,举起那本小册子扬了扬,兴致又高涨起来。

      “啊哈,最新一期的《丹德里恩惊奇杂志》,我读过好几遍啦,尤其是《金字塔惊魂案》,精彩之极!侦探,虽然你作为故事的主角,预先知道了情节,但也不能错过这些绝妙的句子……”

      “不,不必。”辛巴连忙说,表情像吃坏了肚子。“我对它不感兴趣。”

      莫瑟夫已经兴致勃勃地读道:“好比这段:‘冷冷的月光照耀着银沙,一个比月光还冷的男人走在金字塔的阴影中,他有着猫科动物一般敏锐机警、动人心魄的浅琥珀色眼睛……’”

      “快别念了。”辛巴十分诚恳地说,“求你。”

      莫瑟夫不舍地放下小册子,忽然一脸伤感。“我是你的崇拜者,侦探。我收藏了每一期《丹德里恩惊奇杂志》,翻来覆去地看那些故事,我知道你多么机智、敏锐……”

      他停下来,沉默良久,突兀地问:“你肯定知道了,是吗?”

      终于到正题了。辛巴在心中叹息,他明白莫瑟夫只是多此一问——费尔南给主教的信中已经写明了一切。

      他点了点头。

      莫瑟夫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倒在椅子里,喃喃:“……我真不愿意被你知道,朋友。”说完,又陷入沉默,像在纠结什么。

      辛巴开口:“我得提醒你,典狱长先生。酒窖之事,还有位知情者。”

      莫瑟夫看过来。“你是说费尔南?”

      “不,我想你已经跟费尔南谈过了。”辛巴见莫瑟夫别开目光,“我说的那个家伙要更为棘手——蜘蛛。正是他留下信息,指示我和费尔南去地下酒窖的。”

      “蜘蛛……我现在真的怀疑他是圣米歇尔派来的使者,对人们的犯下的罪恶一清二楚。”莫瑟夫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他苦笑着说:“侦探,愿意听听罪人的自白么?”

      辛巴看着莫瑟夫,在烈酒的作用下,他圆润的脸颊很快染上酡红,与眼底的青黑相得益彰。

      莫瑟夫又倒了杯酒,才缓缓开口。

      “阿尔伯特·德·莫瑟夫——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给我起这样一个贵族名字。她是名村妇,未婚生下了我。家里全靠母亲给人缝补洗衣维生,穷得叮当响。
      “因为这个名字,我没少遭人笑话,村里人管我叫‘大老爷’,然后将脏衣服、臭袜子和最零碎的硬币丢给我,我抱着馊臭的衣物追逐地上滚开的硬币时,他们就乐不可支。而母亲呢,她每天只吃一颗土豆,饿着肚子攒下钱,逼我去念书。
      “她差不多是把自己饿死的……临死前说,我的父亲是一名贵族,我身上流着高贵的血。她要我投奔生父,要我出人头地、过上上等人的生活,否则死不瞑目。
      “我费尽周折,终于找到自己的生父,结果他并非什么贵族,而是公爵大人的男仆。那身考究的燕尾服、锃亮的皮鞋和彬彬有礼的举止轻易骗过了母亲——当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少女呢。
      “我也留在公爵府上,成为了仆役。虽然身份低微,好歹不用挨饿了。我这才见识到真正的上等人的生活,那是可怜的母亲无力想象的:宫殿般的庄园,一夜接一夜的舞会,享用不尽的美食和葡萄酒,比玫瑰花更娇艳的贵妇人。
      “靠着为人机灵、会逗趣儿,我渐渐得到老公爵和夫人的喜爱。加上父亲死前恳求公爵,我才脱离仆人身份,得到一份像样的差事。之后多年辛苦钻营,才有了今天。”

      莫瑟夫边说边吞烈酒,醉眼迷离地转圈看着他豪华的会客厅:那些价值不菲的油画、雕塑、地毯,天鹅绒窗帘……

      最后,他颓然跌坐在椅子里,朝辛巴露出半是哭、半是笑的表情。

      “你明白了吧,侦探,这一切来之不易,我得守住它们,即使要……付出一些代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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