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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天命如此吗?这话我似乎听说过很多遍了,真是令人生厌。

      张浅言师姐什么都没说,一直沉默的跟在我们身后。我推着师兄,在他的指引下到了客栈。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三人住进了好大一间上房,所幸这间上房中有两个隔间,宽敞无比。坐在桌前的我们都祈祷着,希望这次旅程莫要再出现什么意外。

      可天不如人愿,来了一对男女要同我们共住,是沈群青与决应。这次我们没有拒绝他们的请求,因为师父传来了玄音,他说沈群青确实同他有些渊源,算得上个好人。

      沈群青听师父说他勉强算得上好人时气的差点蹦起来,他骂骂咧咧的找师父约战,只可惜师父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切断了玄音,那是我第一次真切看到了他人口中的“怒发冲冠”。他开了法阵,说要去找一处无人之地好好的骂骂冰原上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

      留下决应与我们大眼瞪小眼,我与师姐都不善言辞,还好有师兄。

      “阁下来此不知有何事?”

      “吾同阿沈来此,为的是绞杀魔族狂徒。”

      玄国有一传统,每十年便会举办一次灵术大会,在这场大会上会选出丹师与玄者各三位,他们若愿意留下为皇室做事,自然是前途无量,倘若他们还想要更上一层楼,可以选择挑战上一届获胜者,输了也无伤大雅,但若赢了,那么在玄国便会得到高于皇子的地位。他们若无意留在皇室为官也没有关系,玄国的皇帝会给他们一大笔钱财,还会得到皇帝的召见,如若他们的思想抱负是为天下,那么玄国皇帝还会为他们举荐,无论想去哪里修炼、收徒、创建门派,几乎都会畅通无阻。就算真的有人什么也不求,也大抵会来看个热闹。

      玄国一直处于这片大地的领导地位,虽说一直抱着天下大和的宗旨,不曾向其他国家施压,但其余三国也都不约而同的将玄国奉为座上宾。就连一向嗜杀成性、蛮横无比的妖魔一族都不会去随意的骚扰它。

      这片土地上,国家与帮派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天赋高者,多会选择加入一些于他们有益的宗派,而不是为自己寻得户籍加入国家,他们会寻时机成熟时自立门户。国家是江湖中人之间的一个约定,为的是保护那些没有仙缘的人。而这些需要江湖中人保护的凡人通常会从事贸易、说书、建造、烹饪或是记录等职业,以维持生活。

      玄国主办的这次大会,不仅可以为一些与世无争的仙者提供了往后稳定的生活,为怀揣远大抱负的能人提供了更上一层楼的踏板,同时也为国家的长盛不衰与安宁提供了保障。所以,其他三国的领导者几乎也会亲临,虽然他们也有自己的选拔活动,可终究是没有玄国的号召力,没有玄国玄者大会的浩荡。

      从她的口中我们得知沈群青所处的沈家是这片土地上最为强盛的丹药世家,一药难求,各宗主与皇帝都与其交好,不敢有丝毫懈怠。沈家与桦宗作为这一方天地中正派当之无愧的领袖,联合了各有实力的宗派与国家秘密择出了七位‘绝命’潜入妖魔一族,这样的传统已经延续数百年了。

      这一辈沈家派出了家族中千百年间天赋最强之人,只可惜百年前他没了踪影,沈群青也是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从翩翩公子变成如今这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他将自己的容貌定格在了得知这个噩耗的那一年,那时的他才二十多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是沈家的心结。

      “不知我们该如何称呼你?”

      “决应。”

      高山之巅,人迹罕至,适合密谋。沈群青在这里约见了我那师父。

      他道:“会有人因为你的执念死去。”

      而他只轻蔑一笑:“为天下大和,我不计一切代价。”

      “你能保证这个计划不会出任何差错吗?”

      “剑下的一切会幻化成牢笼控制局面,而我也会是那牢笼的一部分。”面容枯槁的老人眼中闪烁着积压多年的执念,让面前那位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少年心头一紧。

      “世人都说我是沈家的异类,给我冠上个疯癫的名号。而你,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我要的很简单,不是吗?”

      “天下大和从来不是一人可以完成的。”

      “我会为此死去,会有人心甘情愿的追随我。”

      “你真的相信‘大和’会实现吗?”

      “我只相信自己……和你。我们,我们一定会成功。”

      “哈哈,那我舍命相随。”

      沈群青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间,他没有听见他那位‘死去的’沈家人说的那一句“我会让你悲壮的死在他们手里,世人会记住你,你我的死将会成为里程碑激励后人。”

      第二日,张浅言师姐早早为我们准备好饭菜,事实上我们无处可去,没有目的地。

      “出去随便逛逛吧。”师姐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有些疲惫。

      街市上十分热闹,各种吃食饰品琳琅满目,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告诉我们这里的夜晚才最漂亮。

      师姐为我挑选了一只小铃铛,是琉璃做的,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师姐亲手将它挂在我的腰间,一步一响。我和她沉浸在这少有的轻松时光中无法自拔,直到师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被抛弃了吗?”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师兄腿脚不便,这里又是闹市,他坐在轮椅上根本无法前行。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让我们短暂的忘记了曾经失去的。

      然后,太阳下山了。

      沈群青与决应似乎有自己很要紧的事,只是同我们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去。在他们离开不久后,玄国皇帝召见了我们,这似乎在师兄师姐的预料之中。

      “小苏,等会不要紧张。”

      “皇帝召见我们,不知所为何事。”

      师兄笑了一下,道:“玄者大会这次会由我主持。”

      原来师父最后嘱托师兄的是这件事,可我暗暗感觉不妙。直到我们被一阵极强的灵力旋涡拖入黑暗,我才不得不感叹自己预感的准确性。昏迷中我似乎听到师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可我睁不开眼,我极力的想要去感知周围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忽然,有一道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脸上,铁锈味充斥着我的大脑。

      “张浅言!”

      是师兄的怒吼,声音沙哑,是无奈与愤怒。

      那道声音再次在我的脑海响起“碾压这一切吧。”

      等我睁开眼,已经是数日后的正午。

      事情发生在呼吸的间隙,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又巧合至极。

      我在空旷的大殿中醒来,金碧辉煌的装饰映在我的眼中,有些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想,闭上眼吧,让我短暂的脱离这个世界吧。可是一个球状物体别在我的腰间,有些冰凉,还叮叮作响,让我睡不着,是师姐送我的铃铛。

      师兄坐在门槛,头倚在一旁,背对着我,他似乎又消瘦了。

      微风掀起了他的衣摆,他穿的单薄,像是要随风而去。衣衫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发冠似乎被什么撕碎了,散在他的发梢上。他的腿脚不便,师姐送他的轮椅呢,怎么不在身边?

      “师兄。”

      我的嗓子哑了,只能轻声唤他,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许久后他才有了反应,只是转头望向我,泪水划过他的脸庞,滴在衣袖上。他双目通红,像是要溢出血一般。我见他张了张嘴,却未听到他的回答。

      我躺在床榻上,这次伤得很重,一动不能动。身旁的医师来来去去换了好些人,师兄一直坐在门边看着我。

      直到月光洒落在他的双眸,有人搀扶着他向我走来,我扯起嘴角笑了笑。他坐在我的床边,拿起手帕为我擦拭因疼痛而汗湿的额头。旁人为他送来一个崭新的轮椅,我只扫了一眼,便受了震撼,我从未想过一个轮椅可以被镶嵌上那么多金丝与珠宝。但我总觉得那不是轮椅,而是一个华丽的牢笼,它的存在让我觉得有些讽刺。

      “我不需要。”

      这是我醒来后听到师兄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温度,这不像师兄。

      “收下吧,不然谁会有时间一直扶着你。”

      说话的那人从门外走来,带进了阵阵寒风。

      “师父。”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连累他人又自暴自弃,怎配得上他人舍命相救。”师父的话既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着重讲什么,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却让我从心底生出了寒意。

      师兄的手在颤抖,他望向师父,想要辩解什么。可师父只一挥手,以灵生风,将他放在了那华丽的轮椅之上。他的衣衫破碎,宽大的衣袖顺着轮椅的扶手落在地上,乌黑的头发散落,随意的飘摇着。

      我忽然就想起了几日前他穿着那身华衣,意气风发时的样子,既着君子之衣又有君子之气,只是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可惜他们的影子似乎永不可能重合了。

      下人将师兄推了出去,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我只听见了他的叹气声。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师父,你怎会出现在此。”

      “若我不到,你或许也会同你那师兄一样,沦为废人。”

      竟来是师父治好的我,如此看来师兄上次被枭谑伤得很重,连师父在身边都治不好。

      “这次玄者大会由你来主持。”

      “我相信师兄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师父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像我们初遇时那般温柔的为我整理了身上的被褥。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为自己斟了杯茶。

      他总是这样,做下的决定从来都由不得他人分说。以往我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我甚至欣赏这样的自信,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这样的人,但现在我有些迷茫,或许我并不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切的安排。

      “师父,师兄如今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不……”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我,嘴角勾出一抹笑。转而又低下眉眼,端起手中的茶杯做了个要与我碰杯的动作,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他笑出了声。

      “苏和啊,你不明白吗?他早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浅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早在他倒进你怀里时,就已经失去一切了。”

      我有些不解,那时的师兄只是没了修为与行走的能力,虽然的确很惨,但他的威望与地位都在,在我们一众子弟中仍然耀眼,怎么能算得上失去一切了呢?

      师傅看出了我的疑问,接着说道:“自他为救你修为尽废时,这盘棋的结局就注定了。”

      “您是想说,天命如此吗?”

      “不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未知前路的情况下我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这一次我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让师兄失去一切。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真是天真,竟想着打破他筹划多年的棋局。不过我依然为那时的自己感到骄傲,毕竟后来的我,后来那个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我,却丧失了所有勇气。

      天明,师父不见了踪影。

      下人推着师兄,来为我送早点。我的伤还未痊愈,但行走已经不成问题。师兄与我对坐,彼此都沉默着,只剩下我二人的房间安静异常,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能察觉到。许是这次重伤让我因祸得福,修为更加精进了。我很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知道实情的或许只有师兄,我开不了口,在我看来此时的他不适合回忆,我想等他自己开口。

      “张浅言师妹是为了救我们被杀害的。”

      我抬眼看向师兄,虽然我已经猜到了师姐的结局,可亲耳听到这一消息还是免不了的一阵心悸。

      师兄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欲言又止。我明白,他是想告诉我,至今无法确认行凶之人。

      愤怒驱使我怀疑是魔族之人,毕竟沈群青与决应到此的目的不就是斩杀魔族中人吗,更何况我与师兄师姐到此不久,并未结仇,而对方完全是奔着我们来的,实力超强,且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怎么想都应该是魔族搞的鬼。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师兄,却遭到了师兄的质疑。他认为我不该如此果断。我虽口头附和了他,却并未把话放在心上,有朝一日我定为他们报仇雪恨。

      “小苏,你知道是谁赶跑了行凶者吗?”

      “是师父吧。”

      师兄听了我的回答,有一瞬间愣神,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笑着道:“他何曾救下过你我。”

      在这句话中我听出了他对师父的不满,可我是师父最忠实的追随者,尽管我自己并不承认。我第一次反驳了他:“不可对师父不敬。”

      师兄并不打算与我争辩什么:“是你。”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时的你,似乎不认识我。你与追杀我们的那人不分上下,甚至重伤了他。”

      那时的我第一次意识到师父选中我,或许并不是因为我的回答。师父曾告诉过我,我十分符合『空漓』选主的标准,尽管我拔不出来它,它的剑魂仍然可以与我的神识相通,甚至与我融为一体。而我,在精神与『空漓』高度匹配的情况下,会直接承袭它的力量,只是如今的我太过弱小,强行使用它的力量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此事我并未告诉师兄。刚得知这个信息时,我对师兄仍有防备,没有告诉他。如今,我觉得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发现那时的自己是虚伪的。虽然看起来仍然愿意为了师兄冲锋陷阵,但在不起眼的小事上,我已经看不起那个修为尽废的他了。

      而我,直到濒死之际才倏然后悔,真是可笑。

      我与他的关系,在我选择沉默时,就回不到从前了。

      我的伤在沈群青的关照下好得极快,这让我想起了师兄的腿。

      “阁下,可有法子医治我师兄的腿。”

      “他的腿可不只是断掉那么简单,想让他重新行走,必须将他全身经脉重塑。”

      “需要什么,我一定寻来。”

      沈群青看着我,嗤笑一声道:“一定?口气不小啊。你应该清楚,经脉重塑成功的案例至今都只在话本里出现过,且不说药材难寻,你觉得会有人愿意搭上声望帮你们吗?”

      “总要一试。”

      我当然清楚这很难,话本子中总有主人公为爱人赴汤蹈火寻求良药,他们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机遇。而我,根本不会有那样的机遇,甚至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血辙草」和「樟淋陌荨」是其中最难寻的两味药材。一个生长在极阳之地,那里的入口常年有人驻守,除非有『桦宗』和『玄国』两者的共同支持才能进入,单是这一点我就很难达到,更何况那里面的情况无一人知晓,书上曾记载陆陆续续有千百人进入过那里,只有一人活着带回来了一株「樟淋陌荨」,只可惜那人疯癫了,被秘密关押了起来,而那草却消失了。还有一个生长在魔界,由魔族之主用血喂养,千年才得一株的「血辙草」如今应该是在枭谑手中。

      思及此处,我与沈群青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笑。我是苦笑,而他是嘲笑,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又过了几日,我的伤几乎好了,师父在这时找了过来。

      “你要为你师兄寻药?”

      “师兄是为了救我,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你觉得你那位好师兄是为了救‘你’吗?”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我刚到冰原时,师兄就对我表现出极高的善意,那时的我不爱言语一点都不讨喜。

      “他救的不是我,是他的‘亲妹妹’。”

      一次我去向他请教功法时,有一张画像不偏不倚的飘落在我的面前,尽管师兄在一瞬间收回了它,我仍看清了。那画上他抱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与我长得极像,除了眉眼间透着我没有的孩子气之外,与我别无二致。再后来,我将一切东拼西凑也算得出了结果。

      “那你仍要帮他吗?”

      “他没有救下我吗?”

      这次轮到师父无话可说了。

      我看着腰间师姐送的铃铛,继续说到:“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不论他人看法。”无论他眼里的是我,还是他的妹妹都无所谓,我要的从来都是对自己的交代。

      “哈哈哈为师就知道自己看重的人心里装的绝不可能是情情爱爱。”这是师父第一次面对我时自称‘为师’。

      从初入冰原,再到高越师兄死于枭谑之手,李子瑶的背叛,直至张浅言师姐的离去。我恨乱世之人的狂妄,也真心感谢他人的帮助。倘若我将自己对师兄的敬意上升到所谓的爱意,这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师父的期待都是极不负责和懦弱的表现,师兄永远都只会是师兄。

      而我,将为天下带来大和,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我打算主持完这场玄者大会就正式开始自己的旅程,我将会在这次旅程中徘徊于生死,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成长,我想要彻底掌握『空漓』,要医治好师兄的伤,要为那些为了和平而牺牲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我要这天下大和,真正实现。

      “小苏,师父来找过你了吗?”

      “对,他刚离开不久。”

      “这些天我一直想找他谈谈,却一直没有机会。”

      我或许知道师兄找师父想要谈什么:“是玄者大会的事吗?”

      “正是,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主持大会。十年前那场大会是师父主持的,他那时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说下一次大会由我主持。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一定不给他丢脸。”

      师兄向我说这话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自豪与期待。这么多天了,他第一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影子,可这注定是空欢喜一场。

      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但这件事必须由我告诉他,不可假借他人之口,不论对我还是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师父将此事交给我办了。”

      “什么?小苏你别开玩笑了,师父和我说这件事时,我们都还不相识呢,怎么会……怎么……”

      师兄很清楚,我不说假话。

      “这有什么。”沈群青与决应的身影出现在我们身边,决应看着师兄的腿一言不发,沈群青的嘴却没个把门的,字字句句都戳在师兄的伤上:“你修为全废,连站都站不起来,且不说你能否维持秩序,你的身体准许你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吗?我们来观赛还得一直注意你的身体状况吗?”

      沉默……我们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我想要开口反驳沈群青,可他并未说错什么,连后果说的都不是最坏的,我无从反驳。决应叹了口气,将手搭在我的肩头,示意我不要插口。我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在微微用力,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般,她会因为沈群青这几句话生气吗?

      “好……那就祝小苏一切顺利……”

      师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他的轮椅过不去门槛,还需他人相助,我欲起身帮他,却被沈群青按住了肩膀。他意念传音给我:长痛不如短痛,你很快就要离开他了吧。

      下人上前帮他,他道了声谢,没有回头的离去了。

      “你的师父让我俩来教你功法。”

      决应将手放在我的头顶,一部又一部功法印在了我的心里。

      “这些都有用。”

      直到许多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她口中的有用是指杀人快。

      这场大会声势浩大,作为主持,我见证了许多术法在高台上的升华。他们都拥有着美好的未来,毫无疑问他们会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我只记得在那场大会上没有见到师兄的身影,他像是消失了一般。可我太忙了,既要处理大会上发生的冲突,又要在最短的时间学会沈群青与决应教给我的术法。

      我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分毫不差,不过几个月时间,修为与功力都大大提升。而这,是我年少时最在意的事,可对于徘徊在死亡路口的我来说,却有了些新的想法。

      在我不在意的角落,坐着一个人,他被世人不屑的眼神与谈论压得喘不过气。世人在数年前对他的评价是“少年英才”,说他前途无量。却在他丧失能力后纷纷倒戈。曾经将他捧为天之骄子的人,将他视为人间救赎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曾经默默无名,甚至不被人看好。一夜之间全都变了,他敬重的师父再未正眼瞧过他。

      师兄白了头。

      他不再似少年了,我只在濒临死亡的老叟脸上见过那样灰败的双眸。此时,我才反应过来,师兄与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的胸腔中多了另一种情感——无奈。

      “师兄,我们回去吧。”

      我看着他,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在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回到过去,在一切都来得及时去阻止一切的发生,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惜的是,我与他都没注意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我们,我的动摇终究会化成利刃,刺向他。

      “小苏,说什么呢,怎么能回去。”

      “师兄,抱歉,这段时间我太忙了……”

      “好了,别这么说,这段时间你也累了,玄者大会刚结束,外面很是热闹,要陪我去看看夜晚的玄国吗?”

      纵使我再怎么愚钝,也明白此时不该推脱。

      我们身在繁华热闹的街市之上,彼此无言。

      我推着轮椅,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一路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开口打破这无言的局面。

      “师……”

      “阁下是苏和大人吗?我在赛场上差点被打死,还好你出手救下了我。”

      我记得此人,他故意隐藏了实力,止步于第七。至于他说的差点被打死完全是胡诌,对方的剑离他还有十万八千里,他就弃械投降了,但他的对手是个直肠子,看出了他隐藏实力,认为自己被羞辱了,执意不肯结束比赛。而我,只是呵斥了两句,勒令停赛罢了。

      “玄者大会结束了,我还有自己的事。”

      我是不愿同这种可以随意投降的人交谈的,只是敷衍一句。

      “我们会再见的。”

      我并未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只是懊恼于忘记要和师兄说什么了。

      “小苏,我们是要分道扬镳了吗?”

      “师兄,我会治好你的。”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师兄眼中的落寞是因为修为的丧失。直到他真的离我而去时,我才反应过来他期盼的只不过“平安”二字。可若人人都只在意平安,那谁来赴死?

      一切的平稳安定都需要建立在声势浩大的生与死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和平。

      这个看似和平的天下,其实处于波涛汹涌的大浪之中,只有中心的人才能享受片刻安宁,可我的目标是尽可能的让所有人成为这天下的中心,所以我的一生注定颠沛流离。

      “我不想成为你的阻碍,我们是时候道别了。”

      “什么是阻碍?师兄,我走向这里的每一步中都有你。”

      他没再说话了,我知道他同师父一样执拗的可怕。在师父选择我的那一刻起,我的未来注定是坎坷的,甚至是血腥的,这一切我都有准备,是师兄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光亮,让我明白支撑我走下去的不该只是执念,还有希望。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天赋根本配不上我的志向,所以我不曾有过一刻的放松。

      “苏和,你就送我到这里吧。”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可鬼使神差的我竟然真的放手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艰难的滑动轮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风吹动了我腰间的铃铛,清脆的叮铃声唤回了我的思绪。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这将是我挽回他的最后机会,直至死亡寻到他,我们都再没有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了。

      他一声不响的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我,也没有去寻他,我想拿到治疗他的草药,给他一个惊喜。

      我从不去计算日月的更替,只是在与沈群青决应的一次次交手中累积了无数伤疤,我就像麻木了一般,感受不到疼痛与苦累。日复一日的练习、突破、疗伤。

      “苏和,休息一下吧,出去转转。”

      “谢谢,不必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在你手下活着。”

      决应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我。

      她很不同,她的术法横冲直撞直来直往,不似常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毫无胜算,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只能在她的一次又一次放水中输的体面一点。

      至于沈群青,我很少见到他,但他总说他一直在看着我。

      “沈群青,吾要出去转转。”

      “我也去。”

      沈群青从天而降手中拿着一个簪子,是碧玉的,晶莹剔透,在阳光之下泛着华光。

      我看着他亲手将簪子戴在决应头上。风来的正巧,吹动决应的发梢,他眼中像是有星河流转一般,在那星河之中赫然伫立着一位少女,那少女一头秀发,眼中承着一汪清泉,不见底、无情念。

      沈群青刚松开手,决应就将簪子摘了下来,只是淡淡笑了笑:“多谢,你不必再送,吾不喜这些玩意。”

      决应总与我待在一起,不常外出,沈群青常为她带些礼物,无论是吃食还是首饰,就连丹药利剑也是一箱一箱的搬往决应的住处。

      我对那些没什么概念,可对各阶仙剑、丹药还算是熟悉,那样的数量与质量,倒真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东西不计数量的送入决应手中,她也并不在意,倒是便宜了我。

      我抱着决应给我的那些有价无市的丹药仙剑时,感叹师父让决应教我确实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决定。

      沈群青并不在意决应是否收下他的礼物,他只是固执地送来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我不太明白。

      “我有些要紧的事,需要回府处理,可能需要耽搁些时间。”

      “好。”

      他没再说些什么,只浅浅一笑,向我作揖,他的口型好像是“决应受伤,我拿你是问。”

      真是奇怪的人。

      玄国不愧为第一大国,无论何时都是热闹的。

      “许久未见你那师兄了。”

      “他与我辞别后就再未遇见过。”

      虽说我与决应相处数月有余,可仍是相对无言,聊得也不过是些往日之事。

      只是她忽然说起师兄倒是有些不寻常。

      我看得出她一次又一次地欲言又止,可我天生是懦弱的,她说不出口的事,或许正是我不敢面对的。

      “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

      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了。因此,我错过了师兄被逐出师门的那一天。

      她挑了一块上好的玉,我能看出那玉中有一股灵气,是个做灵器的料子,我向来不通铸造,也无心学习。

      三年后,在大雪飘飞的冬日,我带着满身伤疤踏出了府。

      “苏和,短短三年,你已有力与我一战,如此,我也不再留你。”

      沈群青的话肯定了我这些年的付出,日复一日的突破,我流出的血水将那块玉浸成了暗红色。决应用它为我做了一块玉佩,那是她亲手雕刻出来的,是一条龙,栩栩如生。

      “苏和,来日再见吧。”

      我将竹剑留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顶之上,将它亲手埋葬。它如今已不能承住我的灵力,我便将它留在那荒无人烟的地界,将我的过去也留在了那里。

      如此,我的腰间就只剩下那把『空漓』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我回到了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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