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季春》徐子愚

3、户上犹悬艾绿，尊中尚染雄黄。

　　而此刻吃饱喝足的季明哲正坐在书桌旁，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时不时拨弄桌面上的蟹爪兰的叶片，这是他写小说得到的第一桶金在花鸟市场买的，刚开始这个小出租屋太冷清，他总想给这个他来之不易的小窝添上点生机，猫猫狗狗很可爱但价格太贵他也不懂得怎么精心地照顾，以至于他在花鸟市场纠结了良久，最后在摊位老板的推荐下选择了便宜又好养的蟹爪兰，一个月只浇几次水依旧能开出灿烂的花，其实季明哲更喜欢它逆转乾坤的花语，这或许就是他最终选择蟹爪兰的原因吧，季明哲的思绪渐渐飘远了。
　　振动的手机又将季明哲拉回了现实，季明哲收回摆弄叶片的手，打开了手机，还是“还不更新是等到下辈子吗”的私信回复，入目便是一个视频，封面依旧是那个很帅的男人，季明哲并没有立马点开，而是先看了看视频下面那段话，迫不及待证明的语气，让季明哲忍不住笑出了声，蛮可爱的，这打消了季明哲的几分疑虑。
　　点开视频，没有任何的声音，画面几乎是静止的，只有男人在时不时地翻书，这个角度和“还不更新是等到下辈子吗”上次发来的照片相差无几，大概都是在同一个位置拍的吧，男人的背后是排列整齐的书，季明哲原以为背景可能是书店或者图书馆，但当发现后面书架上还有着小摆件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书房。
　　书房，这是季明哲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过去在那个家里他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以至于现在的他只要有一个能够容身的小出租屋就能够满足，季明哲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没有太远大的追求，明哲保身足矣。
　　男人的长相，气质，以及能够在南城拥有书房，想来男人的条件并不会太差，这样的男人像是小说中的男主角复制粘贴在生活中的，季明哲他只会在小说里描写，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一碰不敢碰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明明是一个好消息，如此一个优秀的男人，却让季明哲更加想要拒绝，不认识没有一丝交际，还能保留下双方初见照片时的好感，一但两条平行形不再存在恒定的间隔而出现交织黑点，就会发现隐藏在网络小说作家皮囊下的那个自卑的自己，季明哲也想保护好那个脆弱渺小的自己。
　　季明哲敛下了眼眸，退出了那个早就暂停的视频，叹了一口气，这位粉丝证明完了，自己却又拒绝了，自己好像是故意寻人开心，满心愧疚地回复了“还不更新是等到下辈子吗”的私信，便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随手拿了一颗糖塞进了嘴里，随后季明哲就趴到桌子上，将眼不见心不烦的进行到底，希望不要因此伤害了这位粉丝的心。
　　季明哲在心里已经虔诚地忏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此刻傅时凝明显还是被眼前所看到的回复伤透了心，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眼睛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重新读了好几遍依旧是第一遍的文字：
　　粉丝宝宝，首先我先诚挚地向你道歉，出于个人的谨慎，质疑了你发的照片，但现在我非常愿意相信你，你哥哥非常优秀，但是很抱歉目前出于我个人的原因我没有想和人深入发展的想法，谢谢你的支持和好意，也替我谢谢你哥哥的喜欢，最后祝你和你的哥哥天天开心哦～
　　最终一字一句的确认之后，傅时凝呆坐在自己的床边，温柔的话透露着没有回旋余地的拒绝，自己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她磕的cp火星都没有一点就胎死腹中了，想着想着，傅时凝的小珍珠便掉了下来。
　　傅时凝的眼泪越流越多，眼前都模糊了，他不懂这泪从何而来，好似源于心疼，又好似源于委屈，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雨幕席卷了她的心，她的哥哥是真的很优秀啊，他们的父母因为航空事故早早离世，是哥哥把她养大，哥哥的工作也很优秀，和别人一起开得私人口腔医院，买了大房子，哥哥还是南大医学系的高材生，长相只是哥哥优点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哥哥对她很好，她同样也希望哥哥幸福，但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傅时凝用手背粗鲁地擦了擦眼泪，赤着脚便跑出了卧室，直直冲向书房，打开门便直直冲向傅时越。
　　听见噔噔噔的跑步声，傅时越便已经从书中抬起了头，看着满脸梨花带雨的傅时凝赤着脚向他跑了过来，傅时越朝着傅时凝转了转椅子，站起身来，随后张开了手臂，傅时凝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全数将眼泪抹在了他的浅灰色家居服上，斑斑驳驳的湿痕像是绽放的点点墨梅，印在他的身上，丝丝凉意透过皮肉渗透到骨髓里。
　　傅时越用自己温柔地抚摸陪伴着傅时凝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傅时凝的雷阵雨转为小雨最后渐渐停歇，傅时凝埋在傅时越怀里带着哭腔地开口：“哥，对不起，太太拒绝了，我以为会有机会的。”
　　听到傅时凝的话，傅时越抬起了傅时凝的头，轻轻用拇指拭去还残留在傅时凝脸上的泪，看着傅时凝说：“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拒绝很正常，哥也没有怪你，时凝你没必要感到抱歉，好了不要再哭了，明天上学眼睛该肿了，你还怎么去见最帅的物理老师。”
　　听到傅时越的话，让傅时凝直接破涕为笑，用手拍了一下她哥结实的手臂，“哥你说得有道理，我还是先专心于太太的小说吧，这种事不能强求。”
　　傅时越扶好傅时凝，这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让傅时越放下心来，“我去给你煮两个鸡蛋，敷敷眼睛。”
　　傅时凝怀疑地瞅了他哥一眼，只是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看起来颇为滑稽，往昔她哥因为不想让她长期吃外卖首次尝试做菜而把厨房炸掉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后来便换成了从饭店带饭，以至于她现在有些不确定地问：“哥，这鸡蛋你是非煮不可吗？”
　　傅时越当然知道他妹在怀疑什么，他无奈地说：“你哥煮两个鸡蛋的功力还是有的。”然后傅时凝就去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看到傅时越的身影离开书房，不知为何，傅时凝总觉得两个人会在冥冥之中再次相遇。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些生活中的事情像是沙粒，或大或小，却都被时间裹挟席卷着，失去形状，汇入脑海，最终封存在记忆里，无声无息。
　　在自己出租屋里几乎躺尸了一个星期的季明哲今天终于打算结束闭关了，今天早上起床刷到了牛油火锅的短视频，看着毛肚从诱人的牛油辣锅里捞出，季明哲疯狂地吞咽口水，他想起市中心有家地道的四川老火锅店，吃一次缓一周，但长时间不吃又想这一口，火锅很简单，在家里准备食材和底料就能完成，但季明哲觉得家里的火锅只有家人朋友一起吃才有意思，为了热闹，而他一个人只会选择底料更加正宗的火锅店，为了解馋，季明哲打算中午去吃，晚上这家店人太多了，要排好久的队。
　　季明哲收拾好一切便出门去乘坐公交车了，二十分钟后便在距离火锅店最近的公交站点下车了，季明哲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市中心了，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看着周围的建筑，季明哲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外出寻觅美食了，他的乐趣就是发现美食，细细品尝，思考做法，尝试复刻，每次复刻的味道一样，都能让季明哲格外的开心得意。
　　走着走着便到了季明哲心心念念的火锅店了，不得不说自从他第一次来吃这家火锅店开始，这家店周围的环境好像都没怎么变过，旁边的奶茶店，对面的口腔诊所，所有还是一如既往。
　　推门进入，还是熟悉的年代感烟火气装修，季明哲选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小角落坐了下来，熟练用手机扫码，开始点单，经典牛油麻辣锅底，毛肚，小章鱼，羊肉卷，鱼丸，这些肉对于季明哲足够了，土豆，藕片，油豆皮，季明哲是万万不敢选青叶菜的，在辣锅里涮完的青叶菜，谁吃谁爆炸，刚想结束点单的季明哲，突然想起自己没有点什么解辣的东西，便点了大杯的酸梅汤，季明哲又想吃其他甜的东西，滑到最下面，本来想点他一直钟爱的红豆牛乳冰，却发现这家火锅店推出了新品海盐青柠冰球，季明哲看这个图片觉得不错，来都来了不试试新品就说不过去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牙齿还受不受得了，内心争斗了一番后，季明哲最终还是决定放牙一搏，点完所有的自己想要的，季明哲就开始等着上菜了。
　　当锅底被端上来的时候，季明哲口腔里便开始分泌唾液了，喉结疯狂地上上下下，底料还没有完全化开，却也已经有很多麻椒和各式各样的辣椒在锅里起起伏伏了，热水渐渐被染成艳丽的红色，油亮的牛油折射出诱人的光泽，随着温度的升高，热气升腾，麻辣辛香在空气中蔓延，让季明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这久违的香气。
　　等锅底化完开始沸腾，菜也差不多上齐了，季明哲先将耐煮的鱼丸下了进去了，一个个白胖子在锅里游泳，随后便开始涮他心心念念的毛肚，季明哲深刻铭记七上八下十秒原则，还记得他当初第一次吃毛肚直接扔进了锅里，口感可想而知的差，问了问度娘，季明哲将那个诀窍记进了心里，随着季明哲吃火锅的进行，桌子上也渐渐地被光盘子占据了。
　　等所有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季明哲的脸已经被辣得红彤彤的了，他还时不时用手给自己的舌头扇风，他也想解辣但奈何酸梅汤见底了，这时季明哲便叫来了服务员，忍着辣意说：“你好，我点的甜品可以上了。”
　　服务员答应后就离开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季明哲后槽牙的牙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像是被细细的针扎，季明哲眉头一皱，有手揉了揉，以为是吃得太辣没太在意，于是季明哲忍着疼意等起自己的甜品来。
　　等甜品被端上桌，看着晶莹剔透的柠檬味冰球浸泡冰蓝色的液体中，还没入口季明哲就感觉到一种清爽感就扑面而来，他的眼睛一亮顿觉这新品应该没有踩雷，即使季明哲的牙龈还在发痛，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出于对甜的执念，季明哲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冰球送进了嘴里。
　　冰球在嘴里化开，给季明哲火辣辣的口腔带来了丝丝凉意，这让刚刚的痛竟然暂时有了些缓解，季明哲放松了些，觉得单单含着还不过瘾，于是便用牙齿去咬冰球，打算来一个硬碰硬。
　　季明哲用力一咬，碎了，但是是他的牙齿，血腥味瞬间瞬间席卷了他的口腔，同时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这让季明哲的嘴角一抽，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眼角的泪都飙了出来。
　　嘴里牙齿碎片混合着冰凉柠檬味的血液的感觉十分糟糕，强忍着疼痛抽了几张纸，吐在了上面，季明哲起身打算趁着现在疼痛还能忍受快点结账去看看自己的牙齿，他还不想从此以后吃不了东西。
　　从火锅店出来季明哲便直直地奔向对面的口腔医院，自己的牙龈还在持续不断地疼痛，并伴随时不时的剧烈疼痛，这是季明哲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见到医生，进了医院，捂着自己的腮挂了急诊。
　　挂完急诊的季明哲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额头已经渗出了薄汗，牙神经的疼痛过于折磨了，季明哲想别人喝凉水塞牙已经算倒霉了，那他吃冰块牙碎了算怎么回事。
　　牙痛的季明哲只能通过控诉命运开玩笑来转移注意力了，这时叫到了他的号，季明哲长舒了一口气，急切地走了进去。
　　进去的季明哲看到眼前的医生，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眉眼，超凡脱俗的气质，让季明哲封存的记忆出现了裂痕，随即喷涌而出，他愣在了原地，都忘记了那让他呲牙裂嘴的牙痛。
　　坐在办公桌后的傅时越看到男孩的反应，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狗，知道男孩认出了他，傅时越口罩下的嘴角扯了扯，不过现在他是医生，看到男孩还在捂着嘴站在原地，他又知道了男孩的名字，一时玩心大起，便开口道：“季先生，是打算一直站在门口吗？”
　　听到男人磁性又略带调笑的声音，季明哲多么想转头跑出去，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奈何现在的牙太痛了，季明哲还是认命地坐到了男人面前，要不然挂号的费用白交了，坐下的季明哲这才看到男人的胸牌——傅时越，季明哲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巧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地方下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