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山河》陆贰玥

47、回四十七

　　前线传来了消息，说是目前看起来一切安好，但是萧大将军并不放心。眼下的战事不是安息了下来，而是似乎在等一个时机，萧大将军上的折子中对皇上说尽了愧疚，因着天冷，萧大将军日夜操劳，身体抱恙，但是萧大将军也保证，若是开战，他定然全力以赴，不让敌军侵犯入国土。

　　皇上看了很是感佩，将那折子仔仔细细看了，又让内官收到了床头，每日必定都要抚摸着上头的字，好像这就是王朝的护身符，能带来安宁。

　　只是皇上每日在御书房，对着太子好像仍然很生气。

　　顾青运每日看着这些，只觉得自己当初入仕途，有一番宏图伟业的心还是有些太想当然了。这朝堂的局势并不如他心中所想，万般事情都不由着自己的心意来，眼下监察御史的频频相见，更是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听人说，这监察御史最是左右逢源的人，投机取巧，看见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的人。先前这监察御史就偷偷来同顾青运问过话的，他想知道顾青运到底是不是站在太子一派的，只是顾青运向来正直，偏偏要说谁都不站，惹得监察御史苏大人不悦。

　　但如今苏大人一脸笑意，再靠近的时候像是和顾青运推杯换盏了好些杯酒，上来便说：“顾大人真是年少英才啊，人又一表人才，可想过没有来日娶个什么样子人家的女儿？”

　　监察御史的脸上只写满了名利，他笑起来的模样太过虚假，让顾青运不喜欢，但是碍于朝堂颜面，他只能微微行礼：“臣为天下为苍生，不曾想过自己。”

　　“诶，这还是不对的，人最先应该想到的就是自己，”苏大人一把拉过顾青运的手，“又或者顾大人是因为那个朝瑶公主，心中藏事，念念不忘？”

　　关朝瑶公主什么事情？顾青运听到这个名字便皱眉：“苏大人，公主已经有了驸马，这些闲言碎语还没有消散，恐怕是对公主的不尊敬。大人，还请自重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们年轻人啊，”苏大人见顾青运不给面子，摇了摇头，却不在意的样子，“你在这朝中多少年，我在这朝中多少年，有些事情你还是需要历练。”

　　苏大人将顾青运拉到无人处，给他道喜：“顾大人，你是好运气的人，眼下有一条飞黄腾达的路你走不走？”

　　“什么路？”顾青运沉眸。

　　“顾大人啊，听闻你去上元灯会了。”苏大人提点了顾青运，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似乎很是想要让顾青运回忆起来，他曾经的际遇。

　　是去了，顾青运点了点头，他神情如常，可是他的心里却不似这样的平静。他是因为公主，才去的上元灯节，他出于自己的私心和好奇，他不懂，为何民间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公主为何那样放在心上。若是公主喜欢的话，大可以照着民间的样式，在宫中办一场，为什么一定要出宫外去。

　　甚至为了这个上元灯节，离开皇宫。

　　等到了上元灯节，他才明白，哪里是什么烟火人间九重天，那分明是心上人在身侧，所以才这样急切。眼前的美景哪里比得上身边的人呢。顾青运忽然记起了那一幕亲吻，那是他第一次见男女这样亲密靠在一起。

　　而朝瑶公主，羞怯赧然的模样，在顾青运心中久久不能抹去。

　　他因着寺庙的一遇，成了别人口中羡慕的公主的心上人，可是只有顾青运知道，他只不过是占到了这个名而已，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什么锅都背了起来。他想不到，若是公主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会如何，是不是会像萧时晏那样呢？

　　顾青运的眼底多了一些红，这在苏大人的眼中看来，更像是害羞。苏大人心中窃喜，他一把挽住了顾青运的手：“所以你是想起来了是不是，我的女儿，苏晓春在上元灯会上与你相遇，一见倾心。所以顾大人，你看来也很喜欢我这个女儿，不如择一个良辰吉日......”

　　本来还不明白顾青运在此时此刻已经明白了苏大人这样神神秘秘所为何事了，苏晓春，好像是在哪里听过。顾青运发愣了些许，终于想了起来，那日在上元灯节，有一个俊俏好看的女子对着他的目光炽热，要和他一起放灯，被他拒绝。

　　这顾青运还在思索，他越不言语，在苏大人眼中却又变成了羞怯。这事能成，苏大人更开心了，滔滔不绝：“这顾大人是来日的人中龙凤，小女眼光很是不错，顾大人不如就来我府上坐坐。”

　　顾青运不懂自己怎么就是想了想上元灯节发生的事情，便进展到如此了。他眉目冷了下来，对着苏大人道：“苏大人，令爱我高攀不上，那日遇上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并没什么别的想法的。”

　　什么，没有吗？

　　苏大人还要说什么，但是顾青运已经快步走了出去，并不理会苏大人。

　　“你说什么，监察御史苏大人和太子最近深交来往密切？”萧时晏看着前来找他的顾青运，眉目紧皱，“顾大人与我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为了试探他会不会干政吗？

　　顾青运看着萧时晏，他的确怀疑过萧时晏的用心，只是公主确信不疑，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此刻他故意将消息透露，想看萧时晏的反应。

　　正在这时，公主陆云淑从书房外走了进来。

　　陆云淑没想到这里有这样多的人，她也没想到顾青运在这里，她脚都迈步进来了，但这时候她嘴上还要说：“那不然我出去，给你们聊？”

　　“不用，公主不用回避，这里也没什么好隐瞒公主的。”萧时晏对着公主温柔一笑，他给公主腾了个地方出来，自己则站在公主和顾青运之间，隔开顾青运和陆云淑的距离。

　　“你们在聊什么？”陆云淑问。

　　“顾大人方才说，监察御史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方才甚至还想要拉拢顾大人。”萧时晏如实相告。

　　“那他是怎么拉拢顾大人的？”陆云淑听到监察御史这几个字，便在脑海中思索了几番，“我记得监察御史有个女儿叫苏晓春，人长得很是漂亮，也很乖巧。”

　　顾青运眼中很不自在，他转了话口说：“如今萧大将军在边关来信，说是身体抱恙，但是仍然让皇上放心，边关安全。”

　　“父亲的病最是静养就能好了，最不能受寒，边关苦寒，能要父亲的命。”萧时晏叹息，只是父亲仍然想着为天下为苍生，萧时晏不能阻拦。

　　“驸马不用担心，萧大将军一定能够凯旋。”顾青运说着安慰的话。

　　“不一定的，父亲说他回不回来不重要，但是不能让这天下百姓饱受战争之苦。父亲识大局，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青运没想到萧时晏能说出这番话来，朝中人提到萧家都只是战功赫赫，话语里充满了酸劲，可是萧家的人似乎从来都不在意那些名声，只是想着能否尽职尽责。顾青运没说话，他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云淑察觉氛围尴尬，她不想萧时晏沉浸在过去，但是也不想顾青运就此尴尬在这里。方才的话语中，若是真的，那么监察御史拉拢顾青运便是有意为之，便是真的想要拉顾青运站队，太子或许真的有别的想法。陆云淑笑着说：“你们不是说着监察御史如何拉拢顾大人的事情吗，怎么扯这么远。”

　　“所以顾大人，是要和监察御史有往来？”陆云淑问。

　　“没有，我不喜欢这些左右逢源之人，没有自己的立场。”顾青运摇了摇头，如今他来，见到了萧家的忠心，那么他也自然选择相信萧时晏。曾经萧时晏让他暗底向兵部调运军粮，手握圣旨，他还疑心，那时候的萧时晏只是让他相信。

　　如今他才确信，萧家的确忠心，和萧时晏站在一边，还可以看着驸马的动向，想来不会出什么大的事情。

　　“所以，苏大人要把女儿嫁给你？”陆云淑语出惊人，她此话一出，萧时晏和顾青运的目光纷纷看过来。

　　“公主，顾大人可没这样说。”萧时晏想要打个圆场。

　　“那苏大人还有什么招数？”陆云淑反问，“苏大人很喜欢他的女儿，说来这苏晓春还做过我的伴读呢。”

　　“所以，顾大人果真是拒绝了一门绝好的亲事，然后登门公主府的吗？”萧时晏问顾青运，他不等顾青运回答，便看到了顾青运脸上的局促和紧张。

　　想来公主说得没错了，他嘴角上扬，对着顾青运恭贺道：“顾大人，如此良缘，先恭喜了。”如此一来，顾大人喜结良缘，那么天底下说公主心系顾青运的谣言便可以不攻自破了，这对萧时晏来说是好事。

　　“都说了我推辞了，我不喜欢那苏家的女儿。”

　　“可是，你怎么见过苏晓春的呢？”陆云淑不明白了，这苏家管女儿管得紧，平日里哪里有什么可以得见的时机？

　　除非是谁都能出去，男女能在街上肆无忌惮地说话的时节。

　　陆云淑压在心中，没有问话，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等到顾青运起身要告辞，陆云淑也跟着起身，在经过顾青运的身边，她站定，与顾青运说话。

　　“顾大人，你是不是去上元灯会了？”

　　陆云淑问得坦荡，她只是想要知道顾青运是不是在上元灯节与苏晓春相遇的，没想那么多，可是顾青运却心有魔债，他目色躲闪，没有敢看着公主。

　　“不，臣没去上元灯会。”顾青运道。

　　没去？陆云淑更疑惑了，那没去的话，顾青运又是什么时候，被苏家的人看上的呢？她正思索着，没想到萧时晏却快步走上来，不给她再与顾青运说话的机会。

　　萧时晏眉目带笑，但是说出的话却是不容商量的：“公主，顾大人得走了，您不能耽搁他的时辰的。”

　　言外之意是，您不能再和顾大人说话了。这话里，酸得很，陆云淑听出来了，她笑着看向萧时晏，并没有责怪他的僭越。

　　她轻轻站在萧时晏的身边，对着萧时晏小声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臣是大度的人，不喜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