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帝后》乐芯

47、君子不器4

　　就这样，离鸢在谢府住下了，林氏带她在院子里认了认人，她知道了那个年纪看上去更老一些的婆婆姓钱，曾是林氏母亲的陪嫁，林氏出生后便一直照顾她，跟刘婆婆一起都是府里的老人，都在林氏的正房里伺候。

　　只是说是正房，却到底只有两个婆婆，余下的丫头啊婢女什么的，听说都送去了三门。

　　因着第一天来谢府就被阻在了三门门口，这些天，离鸢便也再没有靠近过那扇门。听刘婆婆说，三门后住着的是谢家老爷谢楣的生母陈氏，她本是谢家老老爷一房不得宠的小妾，前些年因在家中犯事，被气狠了的主母差点发卖，谢楣百般相求之下才将人接到自己府上，相当于已经被主家驱逐了。

　　可这陈氏来到谢府却仍旧不肯安分，仗着是谢楣的生母，一来就把本就落魄的谢府搞得鸡飞狗跳，一会儿挑三拣四得嫌谢府寒酸，一会儿腰酸背痛的嫌伺候的人少……

　　林氏不想丈夫为难，拿着自己的嫁妆给陈氏扩充了三门的院落，修的比正房都要完善，还主动把手下所有能使唤的丫头婢女都给她了，每日按时晨昏定省不说，因着谢府拮据，林氏还要自己做些针织手工，贴补家用。

　　所幸谢楣也不是个愚孝之人，虽然看着严肃了些，却对妻子格外敬重，家里管事的一直是林氏，陈氏却因此恨急了林氏，天天说她离间自己母子的感情。

　　离鸢的事，林氏当初一回府就跟谢夫子说了，谢夫子只道她心善，并未多说什么。只没想这才几天的功夫，林氏竟就改口道：“这孩子我已经作主姓了林，以后便是我林家的人了，你们老谢家可不能欺负她！”护犊子的模样，直看的谢夫子傻眼。

　　可转念一想——林氏大度，早些年下嫁于他，吃了不少的苦，儿子谢蕴自幼早慧，这些年又一直游学在外，林氏想养个丫头在身前，养便养着吧。

　　陈氏自以为可以拿捏林氏，可谢夫子都放话了，自己虽说是生母，可以时不时的拿“孝道”挤兑挤兑林氏可以，可儿子的主她却是做不得的，所以离鸢的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离鸢却终究没有见着“少爷”。

　　原来，少爷此次返程之所以如此匆忙，便是要同友人一同前往涿郡参加雅集会，这盛会是由号称宛州第一书院的云麓书院举办的。

　　彼时宛州大陆皇权已经旁落，各诸侯国之间争斗不断，过去数千年来形成的秩序正在逐渐崩塌，人们突然发现从前赖以生存的旧礼已经无法适应现制，更无法应对各诸侯国光怪陆离的要求。可新的制度还没有建立，新思想，新学术，新流派层出不穷，隐约掀起了一阵思想狂潮。

　　于是作为整个宛州大陆第一的书院——云麓书院当仁不让的组织起了文人们的聚会，意在迸发新思想，新浪潮，各诸侯对此都秉持着支持的态度。

　　本来雅集会是五年举办一次，可随着诸侯们争霸脚步的不断前进，贵族们迫切需要建立新的制度来制霸王权，于是在各方的压力下，自这一年起，雅集会改为三年一次。

　　此番巧就巧在是刚改之年，又遇上谢蕴陪着母亲在宛平县服丧，收到消息的时候，谢蕴异常坚持要先将母亲护送回家，林氏虽然嘴上不说，却到底承了儿子的一片孝心，为了赶路，特意抄了近路，因缘巧合救下了遭难的离鸢，这才有了后话……

　　所以离鸢到底还是没有见着少爷的面，对于他到底是不是这一世的东皇转世也不甚清楚，甚至慢慢有些不太在意……

　　她实在跟林氏相处的很好。

　　因着她年龄小，长得更小，林氏一开始就没打算拘着她，可没想这孩子竟自律的紧，每天天不亮就起了，还闷不吭声地把院子扫了——林氏第一天早上听说时都惊呆了，那扫院子的扫帚比她都要高，也不知这小家伙是怎么拿起来的。

　　随后，她会在院子里做一些锻炼，有人问，她便说是当兵的爹以前教的，旨在让她强身健体。

　　这院子里拢共就钱婆婆和刘婆婆两个伺候的人，都是老辈看小辈，只觉得有意思，就连林氏听了也是一叹：“到底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是好事，随她吧。”

　　谢夫子是个早出晚归的，每天天不亮就走了，看到离鸢这小丫头每日如此勤勉，点了点头便走了，从不多说。于是离鸢便会巴奔奔的跑到林氏的屋外守候，开启一日“小尾巴”模式。

　　她会帮着刘婆婆一起给林氏端水洗漱，帮着钱婆婆一起给林氏端茶送饭。林氏看她这般乖巧，心里越发喜欢起来，知道陈氏仍旧不死心的还想找离鸢的麻烦，每日晨昏定省便不带她，于是离鸢便不自觉的多出很多时间——训练自己。

　　待到林氏从陈氏那边回来后，离鸢便继续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眼看着林氏虽身为主母，却还是要自己动手做很多杂物，她便跟着一起做——林氏纺衣织布，她就在旁边看着，端茶倒水。做针线活她也跟着，递针递线。

　　只离鸢没想到她来到谢府，陪伴林氏纺的第一匹布就是要给自己做新衣服的。

　　“只得一匹新布，先裁个过年的新衣，日常的衣服，怕是要用允之少时的旧衣裁制了，鸢儿莫要嫌弃哦。”

　　彼时离鸢傻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新布，再看看林氏身上老旧的衣物，她的手里还拿着已经裁剪开来的孩童旧衣，只那旧衣却依旧比她身上的布料新……看着林氏笑呵呵的跟钱婆婆、刘婆婆笑谈她从前“蹩脚的针线活”，声称“终于找到理由把以前的残次品销毁了”之类的……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

　　小年这天，林氏收到了少爷的来信，林氏拿着那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眉宇间有笑意，更有深深的思念……

　　离鸢问道：“是少爷要回来过年了么？”

　　林氏摇了摇头，目光却没有从信上移开：“哪能啊？这臭小子哪一次出去不得一年半载才能回家啊，这次又是盛会，他可且得呆着呢。”

　　离鸢不懂：“夫人不想少爷么？怎么不叫他回来？”

　　林氏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可纵使担忧，我也仍愿他去做自己愿做、该做的事，我儿大才，志在千里，何其幸哉。”

　　离鸢很难准确面熟林氏当时脸上的神情，满满的都是自豪，温柔，和思念……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深切的爱恋！

　　离鸢沉默了。

　　可是下一秒，林氏突然冷不防地将她一把抱起，在她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又是一个灿烂的笑脸：“再说我还有小鸢儿啊，我们小鸢儿会陪夫人好好过年的，对么？”

　　离鸢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还是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拥抱，身体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有心想要下去，偏偏小脚又够不到地面，只能眼巴巴的看看钱婆婆。

　　钱婆婆收到离鸢的“求助”，再看看正在朝她眨眼睛的林氏，心里知道她只是想转移小离鸢的注意力，怕她想起自己的娘，便只嘴上笑呵呵地帮腔道：“夫人这一言不合就要抱抱的毛病，可不是在鸢儿来了之后才有的吧，有些人啊，自己儿子小的时候没得抱，现在来这找补来了。”

　　林氏立刻假装急赤白脸道：“那是我的问题么？是允之那臭小子自小到大都不让人抱一下！真是的，有时候我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我生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这话一说，一旁的刘婆婆不愿意了：“夫人，少爷那是早慧，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夫人怎么还编排起他了呢！您呀，每次一想少爷就爱拿他幼时不让你抱的事情说事，都是当娘的人了，总这么孩子气，鸢儿该笑话您了。”

　　林氏却只是将离鸢往自己的怀里紧了紧，微笑道：“鸢儿才不会笑我呢，对不对？”

　　离鸢立即乖巧道：“不笑话夫人。”

　　认真又严肃的样子瞬间又把林氏和两个婆婆乐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