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咸鱼是真咸鱼吗？》秋波颊红

45、凡尘北（五）

　　45.

　　秦怀音把小女孩塞进芥子戒指几乎只是一瞬之间的动作，极其迅速。

　　一旁的宋清吟惊讶片刻，随即接受了秦怀音的操作，毕竟实际上好像也确实没有问题，秦怀音曾同她介绍过，基本上只要不是活人的东西，芥子戒指都能塞。

　　所以其实塞个小鬼进去也没关系，只是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也没想过这种情况，且害怕戒指里的物品被糟蹋而已，嗯，秦怀音敢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囡囡、囡囡……在哪儿……”
　　突然，空中传来女鬼呼唤孩子的声音，宋清吟发现她俩虽然是母女，可好像总是分开行动，并且女鬼时常找不到小女孩。

　　井周的水简直像是沸腾一般，鼓涨着往外涌溢，溅落在地砖的水痕形状诡异，分明连成道水阵，而那中央的粉绣鞋赫然处于阵眼中心。
　　不难瞧出，这阵是要对付谁的。看来即便她们今夜不到冷宫，坐不住的女鬼也不会让她们过的安生，而如今正巧赶上识破，还能提前防止阵成会伤了宋清吟。

　　秦怀音心思转完，立即用灵怀攻向水阵，便在此时一道黑风袭来，秦怀音弯身躲开，可同时挽出的剑气一点不慢地朝原方向冲去。

　　秦怀音抬头，攻击她的果然是有所感应后马上赶来的女鬼。
　　见秦怀音没能被拖慢速度，而且仍然甩出那道剑气，女鬼匆匆忙忙丢下面前的秦怀音，惊慌失措转身飞去，想要阻止剑气破坏法阵。

　　但终究是没来得及，女鬼眼睁睁看着即将成功的阵法被毁在最后一步，水井也因强势剑气轰掉半边。
　　她如今与井算是一体，当即吐出口浓郁黑气，浑身的颜色都瞬时黯淡不少，变得有些透明。

　　女鬼气得发狂，那美丽柔情的脸也显出十足的狰狞，恨不得将宋清吟、秦怀音二人大卸八块。
　　她忌惮秦怀音，就猛地冲向秦怀音身后的宋清吟，结果却连爪上尖甲还未伸出，直直停下动作。

　　她看到，秦怀音，从芥子戒指里，掏出了她的孩子。
　　女鬼:？？？？？

　　这究竟是什么操作啊！

　　秦怀音把小女孩儿捞出来，提在空中左右摇晃，她感觉自己现在像个绑架人小孩的匪头。
　　“你的‘囡囡’在我手里，乖乖对我来，别想打其他人的主意。”

　　这是在让女鬼别想再对宋清吟动手，有本事和她面对面硬碰硬。

　　哭笑声盈盈散在风中，女鬼被激怒，长甲涨长数倍顿时掀开。
　　秦怀音这人坏得很，跟她打架也不愿意把小孩放下，始终提在手里，女鬼唯恐伤到自己孩子，因此出招受限左支右绌。

　　女孩儿不停地哭叫着，叫得宋清吟耳膜疼，若不是她捂住，耳朵都得被震聋。不过在女鬼眼里，孩子反而哭得可怜又凄惨，她心疼得心都快碎了。

　　女鬼从胸腔里发出低吼，攻击不成就想要把孩子夺走，秦怀音拽得死紧，躲得也极灵活，女鬼甚至抓不到她半点衣角，秦怀音还蛮轻松的，像在溜鬼玩儿。
　　不过多时，被擒住软肋且受了重伤的女鬼就不敌秦怀音，同样被她抓住。

　　然后，和女孩儿一起，也被秦怀音提溜在空中，晃了晃。

　　宋清吟:……
　　啊啊啊秦怀音你这带来的莫名即视感害人！！接受之后就回不来了，那是鬼吧！鬼吧！简直跟提着小鸡崽一样啊！

　　鬼的重量轻，尽管先要将其制住的前提难，可也确实能在制住后被轻而易举地提起来。女鬼倍感受辱，她咬牙尖叫:“你要杀要剐随便！”

　　“我暂且可以不杀你，但需要你把你干过的事情都说出来。”
　　秦怀音为了表示她的诚心，说完就松开女鬼，岂料女鬼并不老实，脚未沾地就想着跑，差点真叫她逃脱藏入水井，幸而秦怀音不好糊弄，灵怀一击就又把女鬼抽回原地。

　　女鬼摔了个头晕眼花，秦怀音倒是忽然变得极度认真，禁锢住女鬼不让其逃跑后，将剑横在女鬼颈前。
　　宋清吟还不晓得什么意思，就听得秦怀音疑惑发问:“你刚刚要跑时用了个小法术，没错吧？”

　　法术？！宋清吟愕然睁大双眼，望向地上的女鬼。

　　还好秦怀音反应快也有准备，知道女鬼可能还有后招，没让她得逞，不然女鬼莫名用个法术，猝不及防惊到秦怀音，还真能叫她跑了。

　　“你别想糊弄我，这和你们的那种招数不一样，分明是修仙人才会晓得的法术。为了逃脱使出，还真挺迷惑人的。”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你那阵法也是，你深居冷宫，又不像这身妖气自己能琢磨着使用，这种阵法你从哪习得？你怎能确保你画的是什么意思，又一定就能用对？”

　　“且我看你身上虽有鬼气，但分明妖气更重。”是妖是鬼，说哪边都讲的通，秦怀音开始还没发现，今日亲手把她抓了，立下就有所察觉。

　　“你会摆阵，还会点仙家法术，不可能是你自学。”秦怀音冷下声音，身旁的宋清吟已经惊得讲不出话，她还在继续追问，“说，谁教你的？”

　　秦怀音心里有了猜测，但，那毕竟是只通过当初有人提过的只言片语推测出来，也有些站不住脚。最好还是要听她亲自说。

　　这女鬼，亦或还是称作祺妃吧，宋清吟心想，这祺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祺妃勉强露出个笑容，偏开头，梗着喉咙不承认。哪怕是这种时候，她也美艳的惊人，但是秦怀音不吃她这套。

　　秦怀音好整以暇地把剑尖退远一些，掰回祺妃的下巴，让她能够与自己的孩子对视。
　　小女孩儿圆圆眼眶里汪着一泡泪，先前她还有力气和胆量朝秦怀音又哭又叫，现在纯是吓得不敢出声了，一眨眼儿就往下掉泪珠子，弱弱地喊:“妈、妈妈。”

　　“你是忘记你‘囡囡’还在我手里了么？”秦怀音淡声威胁，一脸的平静，像是清楚祺妃会给出个完美的答案。

　　祺妃盯着难过的囡囡，垂在身边的双手捏住裙角衣摆，忍不住紧了又紧，最后只得缓缓放开。祺妃极其不情愿地瞪了秦怀音一眼，她已完全没开头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了，声音沙哑道:“我告诉你们就是。”

　　“我的背景，你们知道的本来也就差不多了吧。”她冷讽一声，“不过就是再补充些细节罢了。”

　　“我本没想入宫，可当年我父母死去，族内纷争不断，话权人易主后，他们不想把我养在家里徒惹晦气，因此把我送进宫里，想榨干我剩下的最后一点价值。
　　可惜，皇帝不在意我，我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见我不争气，他们干脆直接同我断了联系。”

　　“那时候，慧仪公主的母妃正得宠。”宋清吟见祺妃提到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屏住口气，静静听她说话。

　　“满妃见我可怜，对我多有帮扶，我也很是感激她，一来二去，我们二人交好，成了宫中不错的密友。之后，与满妃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偶尔也能有几次碰上来找满妃的皇帝。许是次数多，皇帝对我有了印象，某次侍寝，他选的是我。”

　　“那日过后，我担心满妃怪罪于我，没想到她仍然待我如初。但不料也只这一次侍寝，竟然就怀上孩子。”
　　祺妃露出苦笑，她颦皱眉头:“皇帝曾经在我孕中同我闲聊不喜女儿。因为觉得自己那些年都过得太苦，害怕重新回到从前，于是在生下个女孩时，鬼迷心窍买通稳婆太医，骗皇上是个男孩。”

　　“得宠了，我便一路从嫔升妃。没过几年，满妃与皇帝生嫌，便成了我处处接济于她。慧仪公主生下两岁时，我欺君的骗局被揭露，皇帝将我和囡囡溺死在冷宫。”
　　“冷宫常年累月积累怨气，水井又是阴湿之地，我吸收众多怨念，机缘巧合下化为水鬼。”

　　“多年来我四处游荡，时常会去看看满妃的境况，倒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满妃竟也落得个那样凄惨的结局，我尚有欺君之罪在前，满妃又犯了什么错呢？”她语带讽意，显然对皇帝极为不齿。

　　“又过了多年，我终于获得机会变得强大，我想要让可恶的皇帝受到惩罚，我也想杀死所谓的慧仪公主。在我看来，她压根不知前仇旧恨，和皇帝不过是一对狼狈为奸的父女而已！
　　凭什么我的女儿只能陪我凄惨死去成为我的伴生物，而公主可以作为皇帝唯一的女儿，忘却仇恨被宠爱长大？”

　　祺妃发出哼笑:“皇帝要死，公主就做陪葬吧，两个都得死！”

　　宋清吟不敢置信，她指向祺妃的手指颤抖，没待出声，又转而拽住胸口衣领，大口呼吸，似下秒便气得喘不过来似的。
　　“你原来便是这样才想置我于死地！可我确实全不知情，若知晓，我根本不会无动于衷！”

　　“我也并不是从小就得宠，父皇是在母亲死后才对我好，多么可笑！你知道这些旧事而我不晓，你都嘲笑我，难道皇帝心中不会也有‘我是个蠢货’的想法？难道被蒙蔽了的我，我这个蠢货，不可怜吗？！我自始至终不知真相，被皇帝骗得团团转，还真心以为我有个好父亲！”

　　“结果到现在才从别人口中得知，父亲杀了我母亲……”宋清吟掉下眼泪，也觉得无比委屈。

　　“我们难道不是同一个仇人吗？”她抹去泪水望向祺妃，祺妃眼珠一凝，移开眼神，不作回应。

　　“解释完你的动机，现在谈谈你的能力为什么可以突然变强盛吧，从头说来最好。”秦怀音转了话题，祺妃再不乐意，也只能配合张口。

　　—

　　祺妃不入宫前叫做佟香兰，死后，她被叫做幽魂、女鬼，水鬼或者井妖。

　　冷宫阴气重，也多怨气，和年岁不大的女儿一起被溺死在水井里更是让她直接化为怨鬼。
　　但佟香兰觉得，一定没有比她更弱更窝囊的怨鬼了。

　　自她重新拥有化身以来，她并不能经常现身。
　　阴邪鬼物只有夜晚能安全出没，她更是虚弱到要等月光极好时才可出来转转，在这到处都是伤心人的皇宫里吸收怨气，为自己所用。

　　佟香兰鬼气微弱，无法看到自己死去的孩子，边吸收怨气的途中，她会边出声呼唤，宫里传出关于她的传言，佟香兰也不管，只一心找着自己的“囡囡”。

　　每日都是这样孤独悲伤地过去，她很少能够见到女儿。直到某天，一个修士打扮的人来到宫里，在夜晚碰到四处转悠的佟香兰。
　　佟香兰以为自己那时候就要丢掉性命，死在顺道捉鬼的修仙者手里了，吓得瑟瑟发抖，连跑都不敢，僵在原地。

　　结果，那修仙者慈悲善良，竟没把她打得魂飞魄散，而是指点佟香兰说，她的孩子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佟香兰求他，让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孩子，修士便不知朝她施了个什么法术。

　　当天还不明显，第二日她却能明显察出自己怨气大增，似乎从鬼转化成了另一种生物，身有妖气，又残留鬼气，除此之外，她与那口井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佟香兰想起修士说的话，转身看去，竟果真见到在身后的女儿。

　　佟香兰哭得不能自已，很是感谢那位修士。
　　接下来，几乎只要是夜晚，佟香兰都能出现。女儿知道她能看见自己后，反而变得更加顽皮，总要同她玩躲猫猫，不晓得藏到哪里去，佟香兰仍旧要每晚每晚地找。

　　看着还有生前习惯，仿佛还有活气的女儿，佟香兰每回找到女儿后，都要不停地掉好一会眼泪。
　　那修士再碰上她时，告诉佟香兰一个办法。

　　“你的孩子当初是生出来的，现在依旧可以。只要通过肚子把她重新生出来，这样，她就成活人了。”
　　修士把秘诀传授于她，还教给佟香兰一些保命法术和阵法，不久后离开了皇宫。

　　佟香兰想让孩子复活，哪怕牺牲自己也没关系，她本想自己再把囡囡生出来，可是她难得妖力鬼气强盛，便想复仇。
　　谁的肚子不是生呢？佟香兰想让皇帝也尝尝这样的痛苦，借他的肚子把自己的囡囡生出来。至于皇帝会不会死，不是她想考虑的事。

　　她先以水井作阵，把女儿的气息传进阵内，诅咒了皇帝。
　　这阵法极凶，几乎是立竿见影地就有了效果，皇帝病倒，起初众人还以为是风寒，后来她就瞧到了这凶阵的厉害。

　　可不知怎的，皇帝全身都极其吓人，唯独肚子始终鼓不起来。她明明是想要借皇帝腹部生子的，佟香兰将阵法记得清楚，也绝不会出错，怎么会不成功？

　　能量大涨后，她的脾气也有见长，行事都更带几分凶戾，皇帝的病没能如佟香兰所愿，浓重的恨意无法发泄，佟香兰便转换了目标。
　　比起太子，她比较熟悉宋清吟，且佟香兰与满妃交好，也容易伪装成宋清吟的母亲，能轻易叫其上当。

　　短时间内再次利用水井下阵会让她元气大伤，因此佟香兰前一两个月都只是虚虚徘徊在宋清吟宫殿旁寻找机会。
　　宋清吟中途离开皇宫出去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佟香兰担心再生变数，不再犹豫，决定趁人回来的那日晚上就动手。

　　谁知宋清吟甚至还带回个秦怀音，她的计划还没成功就直接夭折。
　　佟香兰安分几日，仍打算铤而走险用水井作阵诅咒宋清吟，拿来那双绣花鞋代替对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皇帝的诅咒失败，反正他最后还是要死的，现在也就吊着口气罢了！但为解我心头之恨，我盯上了宋清吟。”

　　宋清吟十分惊讶，但这回不是因为知道她被佟香兰当成复仇对象，而是震惊于那个佟香兰提到的修士。
　　“你是说，你现在用的这些凶邪法子，全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秦怀音听完，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她记得她刚随宋清吟来到凡间时，宋清吟与她闲聊还说过:“先前皇宫里来过个做客的仙君修士，也是副戴着纱帽的打扮呢。”

　　谁能晓得随口一提的所谓路人，竟然是谋划了这些事的背后黑手？

　　秦怀音不是贸然污蔑这修士，只看佟香兰使出的那些凶法就晓得，修士绝对没抱好心。他敢教，就不可能不知道有人用的话的后果。

　　“清吟，你知道那位修士为什么会来宫中吗？”秦怀音深觉这个修士不简单，她甚至隐约有种直觉，修士可能还与她本人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情有关。

　　“那修士是个散修，不知来自何门何宗。你也晓得，我说过他戴着兜帽，我也没见过他的脸。为什么来……我父皇想要追求长生之术，在天下招募能人义士，他说他有办法，于是被请来了。”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宋清吟起初只以为是佟香兰想要报复，诚然，她确实是要复仇，可这件事里卷入了个从未想过的黑手角色，性质就不同了。

　　佟香兰如果能力不强，她再过几十年也杀不掉皇帝，她为什么会决定动手，正是因为那修士给予了她力量，教她邪术，让她拥有了对付他人的信心和能力。

　　她们已经清楚了佟香兰的所有动机和起因经过，可对这修士，她们却一无所知。
　　不得不感到……恐怖。

　　同时，秦怀音也有些讶然。
　　长生之术。

　　好巧，河神镇里，那河鬼也曾使过所谓“长生之术”，这里竟又出现了。
　　尽管看如今皇帝的情况就晓得，他大抵还没用上，但是，这“长生之术”的出现让秦怀音觉出几分微妙。

　　历来皇帝都多少有过追求长生的愿望，皇帝或许不知情，但那知晓“长生之术”的修士，又是否与当初的河神镇惨案毫无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