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无名庄（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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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秦晚雪自爆灵力最后一击按理说能够与“沈淮”同归于尽，可结果“沈淮”被剑上一缕魔气保住没有死。
秦怀音本以为秦晚雪已死，回忆就该结束了，没想到仍延续了下去。
“沈淮”虽留住性命，也只像是给他吊住一口气，半天在地上动弹不得，尤其是那条腿惨不忍睹，欲掉不掉的皮肉纸似的挂在那截骨头上，完完全全成了条废腿断腿。
他不停从喉咙里吐出血，瞬间喷红衣襟，这样情况下“沈淮”仍然要爬向秦晚雪之前所在之地。
秦怀音浑身发抖，她知道“沈淮”带到坟墓中那块血石中的血是谁的了。
确实是她的家人，并且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
哪怕是秦晚雪死了，他都要利用秦晚雪的价值到最后一刻，那些她母亲的血液被他收集到血石里，目的是什么都不用再作它想。
她能猜到，沈应远拥有的灵脉血脉就是通过使用血石而瞒天过海。
“沈淮”受的伤极重，足足保养了一个多月，这一月里沈应远没过几天就从外面自己跑回，他倒是谨慎，不敢多看地上狼藉惨局，也不敢一人多待，一路眯眼摸索过来。
沈应远还以为是魔兽屠庄，因此在见到村里只剩下负伤躺床的“沈淮”一个时，眼泪汪汪地叫叔叔。
“我没事。”“沈淮”半撑起身，招呼沈应远到他身边，他从袖中掏出颗石头，色泽鲜艳的血液凝固住，透着股荒诞可怖的美。
“过来喝几口，以后每天都要喝，记得吗？”
铁锈般涩苦的浓厚腥味漫开，沈应远感到不安。
不是魔兽袭击么？叔叔为什么不伤心，反而特意去收集这些血液？血是谁的，又为什么要给他喝？
但沈应远不敢多问，只能把这东西喝下。
果然。秦怀音心想。
沈应远因为“沈淮”的算计经常受伤，体弱多病，秦晚雪给他喂血，他就算从小喝秦晚雪的血长大，但毕竟没法每天都能摄入。
如今拿到血石，可就更好了。每天给他灌上几口，沈应远浑身的血都像被换了一遍，再加上“沈淮”敢这么做定然有加固稳定的法子，沈应远的灵脉不就来了么？
五年恍然而过。
沈应远五年里每天都得吞食一点血液，秦怀音眼睁睁看着他的神情从开始的些微抵触到自然而然的接受并欣悦，因为他感觉到每次喝血时，体内的灵气满涨充盈，他会感到无比舒服。
而“沈淮”的情况说好也不好，他大部分都休养的不错，但那条伤腿始终无法痊愈，甚至不断恶化。
坏死的腿没有一块好肉，糜烂发黑，从里面透出股腐朽腥臭的味道，整体萎缩下去，走路时总会一瘸一拐，拖着前行。
那种伤情似乎并不只是最后断条腿那么简单，而是会蔓延扩散全身，危及生命。
或许“沈淮”担心自己时日无多，在某天，秦怀音看到他除喂沈应远血外，还开始有了别的动作。
“沈淮”将写着她与沈应远生辰八字的两张符纸叠在一起，沾血画阵。
难怪，难怪前世沈应远来到拂仙宗后，她便事事都不顺，还常在大赛前生病无法参加，她倒霉他则顺利，她倒数他就第一，原来是这样啊。
她被人与沈应远调换了命格。
在调换命格的符阵画到最后一步时，沈应远无意闯入，他呆愣愣地抬头，颤抖着声音:“叔叔，你要干什么？”
他看到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那个被“沈淮”的手挡住看不清，只露出个“秦”。沈应远莫名地想到秦晚雪早早上山的灵脉女儿。
“孩子，是我不好让你耽误了九年，我瞒你这么久从未告诉你，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灵脉。”
鲜红的一笔落下，符阵落成。
“沈淮”面上装得极其伤心，实则心中得意，血脉已换，命格已改，只待他将沈应远送到拂仙宗山脚下，真假灵脉的好戏就得以开场了。
秦怀音看到“沈淮”把沈应远带走，去往拂仙宗的方向。沈应远被揽在他的臂弯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地上暗沉朱红的血阵，又被吓了跳，赶快转头不敢多看了。
根据冰牢里沈应远所说的话来看，他起先年纪不大，并不理解他叔叔究竟是在做什么，也不太清楚前因后果。
然而随年数增长，他越来越能猜到他可能虚假的身世，猜到他偷窃换取了那个“秦”的命运身份。
但是哪怕沈应远知道真相，也从未放弃争夺过灵脉，甚至是出手伤人，欲置秦怀音以死地。
长久以来的自欺欺人，周围人的虚捧夸赞，让他一步步迷失，不敢多想不敢深思，坚信自己才是唯一的灵脉。
尽管他心知肚明。
当日尚未知晓未来的沈应远在山脚下大哭，正好引起拂仙宗下山弟子的注意，被通报上宗门后蘅上玉出关察看，立即领他上山查测灵脉。
因有灵女血和改换过的命格，沈应远以假乱真，骗过灵脉石，甚至那一瞬要比秦怀音的还要亮。
当有弟子看见沈应远时，他身边已经没有人，可见“沈淮”一送到沈应远就离开了。
回忆里也证明确是如此。
“沈淮”没过多久便回到无名庄，但他并不算是一人回来的。
因为秦怀音在他前脚刚至无名庄内时就陡然嗅到股滔天的魔气，显然是有魔紧跟“沈淮”而来。
虽然“沈淮”也是魔族，可他在遭受秦晚雪重击加改命反噬后，生命已陷入倒计时，身上魔气已所剩无几。
这是一个新的大魔。
那魔的身影模糊，被围绕在团团黑雾当中，看不见身形面容，极为注重伪装。
它居高临下罩在空中，听“沈淮”的汇报。
“秦晚雪灵脉已死，下代灵脉秦怀音身边也已有我安插的混淆视听的人。我已完成使命，所有都安排妥当，数年后自然可见分晓。”
秦怀音早该知道，“沈淮”也不会就是整个局的最终幕后黑手，他只是亲手制造无名庄灭门案的人，但他不过同样是个棋子罢了，就算是他现在的这位大魔头领，背后说不定也有要侍奉的大人物。
秦怀音甚至看不到这大魔点头没有，没过片刻它便遁走身形离开。
很明显，当初受秦晚雪攻击时那护他一次的魔气就是所有了，且那回也只是勉强吊住他一口气，现在“沈淮”的价值更是被利用殆尽，大魔并不在乎“沈淮”接下来的结局。
自“沈淮”回来后，秦怀音就发现他伤腿上腐蚀性的黑雾已一路蔓延，长到了裸露的脖颈，看他的腿也知道，衣服遮盖下的地方不会还有完好的皮肤。
待那黑雾包裹住他整个头颅时，秦怀音就知道他临死亡不久了。
无名庄的坟墓坑洞棺材都是早早就为本村人准备好的，为的就是以后死得其所，有人知晓身份名字，沈淮自然也有一个。
然而“沈淮”毁去所有可能认出他们身份的东西，把他们随手扔到坟地之上，他把血石埋进棺材深处，自己也潜藏其中，等待死亡，等待化成和他们同样的枯骨。
会面，死亡这些事只发生在“沈淮”送走沈应远后的几息之间。
那处伤口是痛不欲生的，爬上胸口，吞噬头颅，密密麻麻地刺痛着整具身体的经脉，秦怀音看“沈淮”的背佝偻起来，浑身痉挛不止。
最后，“沈淮”喉咙里发出“呲呲”呵声，不甘地瞪大眼睛，停止了生命。
他死后，魔气有段时间萦绕此处不散，逼生出的怨气瘴气让这里彻底变成一座死城。
不知是否“沈淮”与大魔布下什么机关，拂仙宗的人来查探时，始终无法真正深入坟墓腹地，只能看到那块是空的，最后几次没有收获，便也不了了之。
直到拥有灵脉，与无名庄有很深关联的秦怀音来到此处闯入坟地，看到一段关于真相的记忆。
一切如场朦胧的雾，须臾在眼前消逝了。秦怀音不自觉地流下泪来，泪珠淌过下巴，被秦晚雪轻柔拭去。
恢复了生前面貌的美丽女人，眉目温和，她抵上女儿的额头，就像是当初要送走女儿的那天，秦晚雪对襁褓中秦怀音做的一样。
温暖的体温顺着紧贴的额头传渡过来，秦怀音睁大眼睛落泪。
“这是我们死前死后的所见所闻，原谅妈妈，除此之外我也知道的不多了。”
“你解脱了我们。”
秦松和秦闻木也分别再次拥抱秦怀音，秦怀音第一次在现实里如此认真、仔细地一一看过他们的脸，只不过是拥有了片刻实感，他们就要作为超度的灵魂离开。
“孩子，我爱你。我们爱你。”秦晚雪抹去眼泪，露出最幸福快乐的笑容，仿佛这最后一面让她再也不抱有遗憾。
温柔闪烁的金光当中，秦晚雪与家人，和所有无名庄的村民们，消逝在秦怀音的眼里。
秦怀音仍愣愣跪坐在原地，她曾以为真与师尊说的那般，她的父母早在开始之初就死去了，没想到竟是这样。
若说先前因为她对于家人的印象很少，而几乎没有什么感情，那么现在，在记忆长河中陪他们一路走来这些年后，突如其来的美好亲情迟滞这么久，终于温柔地击倒了她。
秦怀音不停地流泪，在喻灵愿眼中，她经历的十年记忆不过是非常短暂的一瞬，他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自从他们消失后，她就一直在失神。
但喻灵愿轻微皱了皱眉，还是暂时不打算打扰她。
原来……秦怀音想。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场伪装成魔兽屠村的阴谋。
母亲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这也同样困扰着她。
为什么“沈淮”执意要知道秦晚雪的灵脉身份，为什么一定要杀死秦晚雪？他甚至道出了更上一代的事情。莫非“沈淮”背后代表的势力与她家有世仇么？
为什么她的妈妈也是灵女血脉，可却没有同她一般的吉兆现世，因此而让秦晚雪不被所知也没被送上山？
要沈应远抢走她灵脉的身份，改换命格，与她作对，混淆众人认知，又起了什么作用？幕后操纵真正大局，唤令“沈淮”的“人”是谁？
“沈淮”将沈应远送上山，为了保密，哪怕是让他瞎猜，也比把他们的目的告诉个九岁管不住嘴的小孩好，但尽管如此，宗门内那就更应该有个接应，否则仅凭个小孩无法得成气候。
秦怀音忽然起了满身冷汗。
宗门内，有卧底。
她不能信拂仙宗，她回去不可能把在无名庄发生听闻的事情全部告知，也不会说出宗门有卧底的假设，不然会打草惊蛇。
同时秦怀音心想，一向针对她的师尊对此，到底知道多少？
他为什么会坚定地、毫不动摇地认为沈应远就绝对是唯一灵脉？
蘅上玉会不会就是那个内应卧底？
秦怀音垂头思考，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不自觉的掉泪，也沉浸在思索当中，还未能来得及收拾自己。
而一旁的喻灵愿在休息良久，魔力恢复不少后，早已第一时间施了个净身咒，恢复清清爽爽的模样。
只是他仍然觉得浑身不痛快，衣服干净了也还是不爽。
他把有这种感觉的原因归结于他是个严重的洁癖。
回去后还是把这件扔了吧。毕竟是被秦怀音抹过血，和秦怀音滚过同个水坑泥地的衣服。
对喻灵愿来说，血与泥水很脏，不过清理后勉强能用，但，和秦怀音扯上关系才更让他难以忍受。
因此还是扔了好。
喻灵愿看秦怀音那副陷入思考，不再呆滞的脸，冷冷哼笑一声，欲唤她回神。
“秦仙君没死，真是我的失策了。”
秦怀音并非没听到他的话，相反，她的思路还顺路转到喻灵愿身上。
幕后黑手，喻灵愿？
不，应该不会是他。
谋杀她，喻灵愿都百年未曾成功一次，别提可能与她家会有世仇并为此谋划多年了，再说，他与她岁数相差无几，总不能在娘胎里就开始布下大局。
幻翅蝶窥得秦怀音心声，一时觉得好笑，不知对面喻灵愿要是知道秦怀音这么看低他，会是作何反应。
大魔，难道是他的叔父？如果黑手是喻灵愿的叔父，那么他们竟算是有同个仇人。
下这盘棋的人究竟是谁，秦怀音只能猜测。她不知道这意外的重生，又是否来自于他人的操控，也甚至不知道她与喻灵愿来到这里后，前世世界的发展如何。
喻灵愿久不得回答，心里浓厚的不郁更深几分。
“？秦怀音。”
这回，秦怀音迅速抬起她那张脸，带了笑，倒与先前他看见的她狼狈掉眼泪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已经恢复正常。
喻灵愿见到的她的笑容，从不纯粹是因她开心，或许也就只对他是这样，朝他笑的时候，秦怀音眼珠滴溜溜一转，里面藏的都是坏水狡黠，像只红尾巴狐狸，也像偷腥的猫，总时不时挠人一爪子。
“那我们下次见时再比试比试吧——现在，我要走了！”秦怀音一笑，手中忽然甩出什么东西，喻灵愿下意识躲开，竟没躲掉，还被那玩意结结实实罩住头顶，蒙掉了视线。
待他几秒扯下那绸布般难缠的东西后，秦怀音已经抓住这短暂而宝贵的时间而跑得没影了。
喻灵愿:……
他简直被气笑，忽然失了兴致去追秦怀音，因此喻灵愿只瞅瞅手里玩意，发现自己还认得。
上辈子秦怀音爱惜灵脉身份如命，这东西是很好的一个证明，秦怀音每天披着，死活也不取下来。
不就是霓裳羽衣吗。
然后喻灵愿更生气了。
秦怀音上辈子就爱乱发明创造，把什么乱七八糟东西都往炼炉里煮开发新功能，偏偏每次还能成功，他都不知道被坑过多少次，现在连霓裳羽衣都闷锅里，完了就拿来蒙人脸吗？！！！！！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无名庄（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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