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无名庄（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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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人挤人。
秦怀音陷在回忆里，一睁眼就仿佛也拥有了实体般，站在间木屋前，被翘首探望的众人挤在中间，差点儿没站稳。
最前面，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脚下那双草鞋因来回踱步已沾了厚厚一层沙灰，他时不时往屋里看去，双手无措地把衣摆揪来揪去，最后他一跺脚，还是打算进屋去看。
听到动静的一个稳婆还没来得及堵门，就听得另外那个惊喜地叫了声:“哎呀！好了，生出来了！”
男人喜出望外，然而余光瞥见什么，刚要踏进门的脚步猛地顿住，立时把眼神投向天边。
不仅是他，所有人感受到什么变化，也齐齐转头。
清晨的天自然早就已经放亮，但不过也只是亮而已，在稳婆宣布孩子出生的那刻，几乎是一瞬间，远方的天空忽然漫起瀑似的霞光，瑰丽灿烂的霞一片片，将整块天都染成彩色。
分明没有下雨，此时却也显出道弯虹，若远看一点，就仿佛那虹的尾端落在他的屋顶。
周围的人见到此等少见美景，忍不住发出感叹:“朝霞啊，真美！”
“秦晚雪她这孩子从半夜生到早晨，也折腾挺长时间，终于是出来了。一出生天上就出霞光，真是有福气的孩子。”
无名庄内邻里关系好，再加之秦晚雪一家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心善乐施，她生孩子，半个村子都跟着忙前忙后起来，生怕哪里没有帮上秦晚雪的。
大家聚集着，见秦晚雪母子平安，忍不住呼口气，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下。
却也有人呆愣愣望着天边，像想起什么似的:“可那，那不是……”没说完，他一瞧秦父的脸色，又噤声了。
“父亲！父亲！不进去看看吗？”秦闻木才七八岁大，得知母亲没事，他要当哥哥了，雀跃得想要赶快拉秦父去看望乏力的秦晚雪。
然而秦父像是尊逐渐凝固起的雕像，始终不往里走上一步，秦闻木拽他衣袖的动作晃了晃，也不由慢下。
秦父的表情不算好。
那种欣喜、错愕又担忧的复杂神情叫秦闻木都有些看呆。
父亲刚刚还好好的，在看了天色后才忽然这样……是因为这个吗？
秦闻木转开眼，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天边晕开的彩霞，霞云的颜色渐深，越发热烈而美丽。
从这不同寻常的天色当中，秦闻木也仿佛隐隐窥见了几分，家中新到来的孩子注定不凡的命运。
他想起他曾听说过的故事，原来传说并不是假的。
灵脉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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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不过望妻心切，秦松在短暂错愕之后，立刻抬步进去看秦晚雪情况。
秦晚雪身体强健，生育完不过片刻，身上都已经重新收拾好了，正把孩子抱在怀里轻哄。
秦松凑近，脚步轻慢，生怕惊扰这幅美好画面般。
在秦晚雪怀里的是个睡得香喷喷的女婴，嘴角仿佛天生在笑似的上扬，半边脸颊透着粉。
说起来，这小孩儿倒是听话，落地时都没有哭一声，静静的不扰人，还是被稳婆拍了，才喊出那么几声，没过会就吧嗒吧嗒吮着拇指睡过去。
“你给孩子起好名字了么？”秦松走到床前，抚摸秦晚雪乌黑的长发，秦闻木好奇地打量妹妹，呼吸都不敢放重。
“怀音。”秦晚雪回答道，看怀中女孩的神情恬淡而温柔。
秦松沉默半晌，最终叹气，说不清他心中在想什么:“这孩子是灵女，可是大事，不过多久，应该就要有人来了。天下人都能看见今天的天空异象。”
“我也知道，你……都到如今了，万一暴露……哎，我会替你先打点好的。如果有人来领，我们只能隐藏身份。”
那一下一下轻拍怀里女孩的手顿了好会儿，才重新动起来。
秦晚雪抿紧唇:“等等吧，说不定他们不来呢。虽说她是灵女，我若想留下她养在身边，还能有人非跟我抢不成？我不想她背负那么重的责任，只想要她开心，平安长大就好。”
“我当然也不想送她走。”
秦松见妻子下定决心，眼神中的光也变得坚定，他把身旁的大儿子与妻女三人同搂进怀中，轻拍妻子的背。
“只要你不想，我就保证不会让她离开我们这个家。”
与此同时，屋外的众人已渐渐散开，灵体秦怀音看见现在还在门口等候的只剩下二人。
其中一个留着长胡子的白发老人，应该是村长，他正要和秦松商量这灵脉的相关事宜，旁边等候的年轻人是村长的小儿子。
小儿子担心父亲年老腿脚不便，亲自将他搀扶来秦家门前。
他不如村长有耐心，等了好久不见人出来，总是想探头往里瞧，不过门窗遮的严严实实的，小儿子什么也看不到。
他只好和父亲聊起天。
“我还不知道灵女传说竟是真的，还正好降生到我们这个无名小村庄，真是奇妙的缘分。”年轻人感叹，颇有种村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上天的事，我们普通人哪里说的准。这孩子天生的命格好，灵女投胎。秦家小夫妻也都是老实人，前半辈子就争气着呢，后面再来两个灵脉我也不觉得稀奇。”
白胡子村长“哼”了几声，敲敲小儿子的头:“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成家给你老头我看看啊？还有你那姐姐姐夫，你也多上点心去瞧瞧，早点叫他们给我抱个孙子孙女回来！”
“你就光想着孩子这事了！”小儿子捂着被锤的脑袋到处跑，他还那么年轻，娶什么媳妇啊，这老头真是的，看到别人家有小孩，自己也想要！
他蛮不服气，比个鬼脸，抱头就往家跑:“老头一会自己回家去吧，我不陪了！”
嘴上这么说，还是打算等人谈完事情再回来接，只是他们说的就不方便他在旁边听了，不如回家待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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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打定心思不想再送孩子走，也跟村长说过了，村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很是理解，但为防万一，秦松仍是托村长在全村上下打点了一番。
岂料他的打算最后竟还是派上用场。
清晨到下午，孩子都好好的，只是格外嗜睡，但大家都当成是新生儿的原因，秦晚雪拍她的背逗哄她时，她还会咯咯笑，或者是不小心冒个鼻涕泡来。
夜晚时，孩子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还没睡而一直看着的秦晚雪第一个发现，她怕是婴儿呼吸不畅，连忙帮怀音顺气，可怎么样都不见好转。
就在她的眼里，怀音皱起小小的眉头，白嫩透粉的脸庞褪去血色，甚至泛了青，出生时都没哭的小孩这会儿瘪着嘴呜呜咽咽，难受到蹬腿。
“呜哇哇哇呜……”
秦晚雪听着孩子的哭声，着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想把秦松叫来商量前，脑内电光火石闪过一个想法，让她浑身覆满冷汗。
根本没法留下孩子。
既然是灵脉，就需要灵力，天地间虽不会一点灵力没有，可刚出生的小孩又哪里懂得如何转化？灵气无法入体，就如同得怪病般徘徊在死亡边缘，只有懂得这些法子的人才能把她救回来。
而秦晚雪不懂。
秦松每晚本和秦晚雪一起睡，今日怕吵压到妻女，于是去和秦闻木挤在同张床上，半夜听到隔壁动静，赶忙披了衣服就来看她俩的情况。
秦晚雪默然望着怀音，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伤心和落寞。
秦松一见到孩子的脸色，就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灵脉不同普通小孩，正常人的急救方式对其都不管用，秦晚雪……倒不是普通人，可她也……
秦松的心似被扔进冬天冻住的深不见底的冰窟里，沉下去，迟迟听不到响，血不流动，呼吸霎时间停滞住，一呼一吸都有冰渣子在肺部、嗓子眼里戳，整个人都冷透了。
已经说好决定和妻子共同守好这个孩子，那就任何人也没法带走。谁知他们压根守不住她，在他们手里，怀音只有死这一个结果。
“怀音她…她快要病死了，留在我们这里养不活。送她去山上修行，有仙长疏通灵脉，也许才是最好的路。”
要刚生下孩子的母亲把孩子送走，实在是太残忍了。
秦松的字句哽在喉咙里，最后都险些说不出话:“或许这是……天意。”
秦晚雪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只是很专注地，凝视着怀里孩子的脸。
她先前已经尝试过割破自己的手指给怀音喂血，只有一直含着才会有用好转，但只要撤开，怀音的脸色又会青回去，微微发紫。
秦晚雪不怕疼地让怀音吸吮她指尖流出的血，只看到她能舒服上一点，心里都甘愿。
好几息，她总算换了动作。
不晓得喂了多久，秦晚雪的唇有些失血，此时动起来也慢悠悠的，显得僵硬迟缓。
“让我再抱她……一晚上吧。”
秦晚雪抱着出生不久即将病死的孩子，低下头，额头贴上她的额，婴儿幼嫩的肌肤像是绸缎，那样鲜活柔软。
她紧紧地搂住怀音，一闭上眼，泪水落到怀音颤动的眼睫之上。
怀音天真地笑了笑。
第二天凌晨时，一夜无眠的秦家人迎来特地下山千里迢迢来接灵脉的拂仙宗仙长，不过这时候孩子已经交给了村长，他们并没有与领头人碰面。
村长是村庄之主，无名庄内大家也都是一家人，做什么都拧成一股绳，拂仙宗人来时谁也没露馅说出灵脉是真正谁家的孩子，只附和村长的说辞。
“这孩子家里早没了父亲，可怜死前妻子还怀了胎，一人辛苦十月眼见终于要解脱，却没想到难产也跟着去了，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二人都没了，就剩她一个。”
演戏要全套，连村庄墓地里的坟墓牌位都弄的好好的，一个看着旧点，一个就是昨日新添的。
他们自然不会还扒开坟去仔细检查，领头的叫做蘅上玉的人，把孩子抱进怀里，略施法术，怀音就不哭也不闹，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还有个跟在蘅上玉后面的娃娃脸仙长，不晓得名字，倒是很喜欢小孩，把怀音逗得呵呵笑。
村长见状，也暗自放下点心。
送走拂仙宗一行人后，村长身边的小儿子还很是不解。
“怎么这么担心？都是无名庄的人，秦家哥嫂我出生时就在啦，本地人嘛不是，又没什么关系，为何隐藏？还编个父母双亡的故事，让我换旧坟挖新坟。换了人老家，回头还得烧纸钱哄哄咱老祖宗呢。”
“你也不动脑筋想想！既然有拂仙宗这样专门培养灵脉的，就有觊觎灵脉想掠走做坏事的，我隐瞒自然是好事，对外传父母已死，省得外人找到我们这个小村庄，找到你秦家哥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说真话找无妄之灾呢！”
小儿子又被父亲拿拐杖砸了脑袋，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又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真的至于，绕这么一大圈吗？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无名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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