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咸鱼是真咸鱼吗？》秋波颊红

22、河神镇（三）

　　22.

　　面前的女人捂着肩膀处，似乎有伤。
　　沈应远他们一靠近，女人就听到动静，她大概也很少遇到这么多生人，下意识替秦怀音侧挡住些身子。

　　“我以为只有一个祭品。”岁安颇有点疑惑，“你们，都是吗？”

　　“真正的祭品已经被送上岸了，我们其实不是普通人。”秦怀音开口，“我们来到这里，是想要弄清河神镇里的真相。”

　　秦怀音边说边观察起此时身处的这座宅邸。
　　宅邸很大，从外面看时极其奢华亮眼，反而内里的布置低调朴实，但仍然十分精致，透着股古色古香的自然美，能从处处细节窥见府邸主人的用心。

　　单是曲折回旋的环形回廊就有不少个，又深又长，不走到底完全不知通向的是什么地方。
　　他们若是贸然闯进这来，说不定还会迷路，半天找不着目标在哪儿。

　　不过幸好，现在是有岁安带路的。
　　尽管她的身份存疑。

　　岁安闻言，沉默了片刻，在众人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咬唇开口，透着几分急切:
　　“你们只想知道真相而已吗，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做？”

　　听语气，她和河神的实际关系好像不太好，还挺希望他们会做什么。

　　“当然是会做的，我们不会袖手旁观，若是镇里惨剧确为河神所酿成，我们定会除去它，还小镇和平。”
　　沈应远接上话头，这段保证果不其然安抚住了岁安。

　　“好。”岁安点头，“谢谢…你们。”

　　不用岁安提，秦怀音也定不会对河神镇置之不管，只是她发现，因为刚才一时发急，岁安的手已经从肩膀放下来了，那处河神制造的破口很深，刺穿了几层厚衣，划出道长伤。

　　先前岁安有意遮挡，现在没东西挡住，秦怀音看得清清楚楚。
　　伤口惨而可怖，甚至能见到部分翻出的皮肉。
　　但是，没有血。

　　肯定不会是岁安一捂就把血止住了，她的样子看上去是一滴血也没出，那块衣服还是干净崭新的。

　　说话间，岁安把他们带到个地方，推他们进去关上门。
　　房间里淡淡的香弥漫开来，秦怀音环顾四周，这儿像女子的闺房，想必就是岁安的屋子。

　　“你的房间就是你所说的最安全的地方吗？”秦怀音问。
　　“是的…我受伤是因为他不知道帮你们逃跑的是我。他一般时候对我还是很上心的，不会轻易动我。”
　　“而且…”岁安抿唇，“我还怀孕了。”

　　“你们、我察觉不出你们的活人气息，用了什么办法伪装吗？正好可以就这么藏进我屋里，他不容易发现的，反正他要找我时，我都去他那。”

　　“岁安。”秦怀音叫了她的名字，岁安随声扭头，等待秦怀音的下句话，神情安静，没有丝毫不耐。

　　“我们是伪装去活人气息的活人，那你呢？”

　　“你不流血，没有呼吸，还和那群全是骷髅没有神智的鬼新娘不同，你有人性，有情感，还会救人，看上去这里也只有你一个是唯一。”
　　“——你是什么？”

　　“啊。你注意到了。”岁安见她暴露，也没再多做掩饰，“怎么说呢，我或许是个活死人吧。我跟她们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我还有身皮肉，能思考而已。”

　　“我知道你们大概是因为这两个月频繁出事的河神祭而来。”

　　岁安似在陷入沉思，她的眼被白绫覆住，秦怀音不能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无从得知岁安在想什么、回忆什么。
　　可自从这次她开口，她的身边仿佛漾开股轻轻的忧愁，幽远而长久。

　　“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的河神祭，可是个喜庆的好日子。”

　　*

　　岁安是个孤儿。

　　再往小的时候说，她是个没人要的弃婴，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到水里，一路漂流到河神镇后，幸运地被村里一位最年长的老婆婆捡起。

　　“这么小个女娃娃丢进河里，连个盆儿都不带给放，扔孩子的夫妻也是作孽哟，纯粹想把小孩溺死。”
　　老婆婆抱起岁安，圆滚的婴儿闭着眼睛在碎花襁褓里躺得安稳，脸蛋睡得粉嘟嘟的，嘴巴含着拇指，又乖又小一团，一点也不丑，俊的很。

　　小孩的眼睫毛长，像小扇子，被她抱得都要醒了还扑簌簌扇了会才睁开，眼睛刚找着人，就冲她“咯咯”笑。
　　老婆婆心里看得发软，忍不住轻拍岁安的背低哄:“乖乖嘞，平安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哦，真是好福气。”

　　“年年有福，岁岁平安。以后就叫岁安吧。”

　　岁安的名是这么得来，老婆婆把岁安养在身边，但镇里的人都对她不错，婆婆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叫什么姓都可以。
　　岁安的姓于是跟着心情变，今天叫李岁安，明天随婆婆叫陈岁安。

　　岁安从小听着自己的身世故事长大，而一提起她的身世故事，伴随的就一定会有那个“河神”的传说。

　　“我们河神镇嘛，水底下是有河神大人的。”陈婆婆手上缝着衣服，不知道第多少次应付起不停缠她讲故事的小女孩。

　　“当时你就漂了许久也没沉下去，小孩身子再轻也不行呀，而且还就掐好时间送到我前面。
　　正巧你掉的是我们这条河，想来也是咱们河神不忍看你失去性命，保佑护送着你。你个小娃娃，也是与大人早早就有了缘分了哦，福大命大着呢。”

　　“真厉害啊！河神大人真好！”
　　岁安听了很多遍，还跟第一次听似的，听到婆婆说那个救了她命的好心河神就开心，嘴角笑出个大大的弧。
　　她在床上翘起脚丫前后摆，半吊在脚跟上的花鞋子晃呀，晃呀晃。

　　“就爱听，也不腻。”陈婆婆佯装嗔怪，忽然想起来件事，她停下缝线的动作问她。
　　“差点忘记，明天有河神祭，岁安去不去看？我们要去给河神送他选中的新娘子。”

　　“新娘子？！好啊！我喜欢，她们都打扮得很漂亮！”岁安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跺着脚，带鞋在地上拖踏几下，竟真还给她就塞进去了。

　　她嘻嘻笑着模仿新娘子走路，走得很慢，正演得高兴，又扑回陈婆婆腿边。
　　“可河神是神，在水里，新娘子是人，人掉下水里，活不了了！我又不想看了。”

　　“岁安不怕。”陈婆婆讲，“河神大人心善，每回送去的新娘都会被安全又送回来。姑娘们都说那位大人是个心善的呢，什么也没做，只需要留下她们的一点泪水来养花。”

　　河神听起来好像真的特别特别好，岁安的眼睛在肉眼可见变得亮晶晶，满是期待，陈婆婆早就知道，哼哼笑:“我就猜你喜欢。”

　　于是第二天，陈婆婆牵着岁安去观摩河神祭的流程。
　　大家把新娘子送进船里，真的一点也不伤心，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河神大人需要祭品维持法力，但他不吃人，只要点泪水，被选中去趟再上来，什么事没有，河神也变的更强，保佑我们镇子风调雨顺。这可是件喜事，镇里就没有谁不是笑脸的。”

　　说得好长好多，岁安听不懂，光记得看河去了，心想河神大人跟天上吃花露的仙女一样，不晓得眼泪是什么味道呢？那些花长得好不好看？

　　送新娘的队伍离开后，岁安想找同伴玩，陈婆婆没跟着。
　　岁安跑到半路，忽然改变主意去玩水。

　　要不是不行，真想去趟河里看看。
　　新娘现在在哭吗？既然这是大好事，那河神还要怎样才能让开开心心下水的新娘子哭出来？

　　岁安在岸边走呀走，仍由一遍遍卷上来的河潮浸入她的脚趾，漫过脚脖。
　　冰凉的水踩得舒服而愉快，岁安没有注意到天上渐渐聚集的乌云。

　　这是场突然而至的暴雨。
　　岁安还没能反应，就被大雨淋的透湿，视线彻底模糊看不到岸边的瞬间，岁安才陡然发觉，她不知不觉走了多远。

　　她感到心惊、害怕，大声的呼救无法穿隔过厚重的雨幕传到岸上，岁安拼命朝房屋跑，被几个卷过来的浪打得站不稳摔倒。

　　往日宁静清透的河水此时变成催命的恶魔，岁安被它吞了进去。

　　呛水呛得喉咙发痛，岁安挣扎了片刻就完全没了力气，只能往下沉。
　　漆黑、深不见底的河里，岁安觉得自己要死了。

　　意识陷入空白的前一刹那，眼眶里掉下泪。她感觉到她被什么人抱起，恍惚间还以为回到婴儿时期，第一次被陈婆婆搂进怀里的时刻。

　　“咦？上面又给我送了个人来吗？这还是个小孩呢……我好像见过……呀，是你…怎么又掉下来了？”

　　是道温柔的男声，隔着水膜，岁安明明应该听不清楚，但还是用力记住了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
　　他拍拍她的背:“回去吧。”

　　岁安被送了回去，一到岸上岁安就大口大口吐出呛在嗓子里的水，咳得撕心裂肺。岁安抹了抹嘴巴，抬头看天空时，连绵的阴云已经被放晴的太阳取代。

　　再醒时，就是在陈婆婆家。

　　“你这呆娃，总算醒了！下次还敢跑去河里头耍。半天找不到你人，竟然晕在岸边，下那么大雨呢，若不是河神保佑，你又去掉条命！”

　　岁安一睁开眼，就被陈婆婆兜头砸来串密密麻麻的数落，她把婆婆吓坏了，见状忙往人怀里钻:“没事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嘛。”

　　岁安好不容易把受惊的陈婆婆哄好，半张脸闷在她的怀里，想说句话都瓮声瓮气的。
　　“婆婆。他真的救过我。”

　　“废话，小调皮的，这次没死还不是多亏了河神。”

　　“不是这次。”岁安抬起头，眼睛眨呀眨。这小子的睫毛小时候就长，两只眼睛也水汪汪的，盯人时灵的不行，是真叫人喜欢。陈婆婆被看了会，心里的气就消个大半。

　　“婆婆你说得是对的呢。他送我上来，讲又是我掉下来，他真的救过我，真的把我送到了婆婆身边。”

　　“哟，还没错。”陈婆婆本来也是猜测，没想到岁安给证实了，她哼笑，“婆婆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和河神大人有缘呐。”

　　“我俩也有缘。”
　　岁安一句话把陈婆婆逗得心花怒放。

　　“我还很小。”岁安又把头埋了回去。
　　“我长大后，是不是也能当上河神的新娘子？”

　　她想看看，那道温和无奈的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岁安有福气，怎么不能。到时候你出嫁，婆婆送你，亲自给你缝嫁衣裳，保证你到时绝对是十里八乡最美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