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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玉京谣 ...

  •   林思理说完后,老陈站着没动。

      “老陈?”林思理已经走开了几步,没听见动静,便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老陈捻了捻胡子,“三日前,唐副门主临出门的时候,特意嘱咐过我,要我看着你不准乱花钱。”

      “这又不是乱花钱,闻人捕快今天第一次来六扇门,我们不应该庆祝一下,给他接风洗尘吗?”

      “可是唐副门主说……”

      “他又不在,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可是……”

      “别可是了!他是副门主,我也是副门主!我们平起平坐,你怎么光听那个死人脸的,不听我的?”林思理气急道,“他姓唐我姓林,他又不是我爹,凭什么管我花钱!”

      “因为你刚找死、咳,找唐副门主借了三百两银子,上个月还欠了他五十两银子没还,立秋那天还找他借过三串铜钱……唐副门主说,在你还清这些欠款之前,他有权监管你的钱袋子,以免你又欠债不还。”

      欠人钱财,自然气短,林思理的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期期艾艾道:“那还不是因为仁济堂新到了一颗百年野山参,我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又怕被别人先订走了,才会找他借……你知道这个年份的野山参有多难得吗?再说了,我买的这些药,最后哪个不是进了你们的肚子!”

      “没错,林副门主的银子都花在我们身上了,”老陈笑眯眯道,“所以请客的钱,就由我来出吧。”

      “嗯?”林思理呆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那可不行!你还有孙女要养呢,还是我来吧,我可是副门主,现在剑圣和死人脸都不在门内,我就是这里最大的,理应由我请!”

      “要不就算了……”闻人贤见他俩争执不下,自己第一天来就引发同事冲突就不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劝阻。

      “你走了两个月才到京城,接风洗尘是应有的礼数,不能算了。”马杰豪宽慰道,“不用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没来的时候,他们照样会吵架。”

      马杰豪转过头,对两人道:“不要争了,在新人面前吵吵嚷嚷的,一点也不斯文!我也出些钱,我们三个凑份子,一起请闻人捕快不就好了?这也算我们三个都尽到了心意。”

      闻人贤在感动之余,还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听起来六扇门的各位经济状况都不是很好?连堂堂副门主都要举债度日?请个饭还要凑份子,自己不会是被剑圣骗了吧!

      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上连一个铜板也没有,六扇门贫穷,岂不是正好和自己天造地设?于是一笑而过。

      “不愧是小马,读书多就是不一样。”老陈夸奖道。

      林思理失去了挽回自己身为副门主颜面的机会,悻悻道:“那就这样办吧。”

      几人商议已毕,老陈便带闻人贤去领衣服和月钱。

      老陈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细细给他说来,“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里原本是一座武财神庙,后来被剑圣选中,做了六扇门的总部。”

      “正对大门的那一间房是主殿,里面供奉着神像,也是我们平时议事、开会的地方。你若是偶尔看到香炉里的香烧完了,记得添上新的就行。”

      闻人贤问道:“六扇门为何要供奉秦渊将军这尊武财神,可是有什么说法?”

      老陈摇摇头,“这是剑圣的安排,其余的我们也不知道,照做就行。”

      “院子两边各有四间禅房,除去用作厨房和库房的两间以外,其他的都做了各位捕快的起居室——哦,除了小瑛子,也就是李瑛,只有他是京城本地人,平日无事的时候都是回家住的。”

      老陈在右手边第一间禅房前停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这间便是库房了,若是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跟我说就行,切记不可自己乱摸乱找,这房里的机关可要命的紧呐!”

      老陈用钥匙插入门锁,先往左转了三圈,再往右转了两圈,最后往左又转了五圈,锁舌应声弹开。

      老陈却没有伸手推门,而是用力把锁头掰开,底下居然还藏着一个锁孔!

      闻人贤饶有兴趣地看着老陈又换了一把钥匙,插入这个被隐藏起来的锁孔,继续拧了起来。

      老陈开锁的时候并没有回避他,闻人贤认出这是一种机关锁,分为外锁和内锁,外锁又被称为“明锁”,内锁又被称为“暗锁”。

      所谓明锁,就是在外面一眼能看到锁孔的锁,且破解起来比较简单。

      而暗锁则是猛一看根本找不到锁孔,或者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一把锁,这也正是这种机关锁的致命之处。

      暗锁后面一般都连接着巧妙的机关装置,若是有不知其中关窍的人来了,费尽心机破解了明锁,满以为大功告成,却不知底下还藏着玄机,大大咧咧地一推门,就会触动暗锁的机关,到时候迎接他的是酸液还是暗器,那就要看匠人的个人喜好了。

      制作这种机关锁的手艺十分稀罕,而且就算找到了能做的人,价格也昂贵无比,一般只有豪富世家的钱库才会采用这种保护机制。

      六扇门的庙门都旧的掉漆了,看经济情况不像是能请得起这种机关大师的样子。

      不过,老陈刚刚话中提到过,六扇门还有一位副门主姓唐。

      江湖里姓唐又和机关有关的,闻人贤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蜀中的唐家堡。

      莫非那位副门主是唐家堡出来的?

      可唐家堡向来极为看中自家的机关秘术,生怕泄露出去一点,又怎么会放任一位族人来六扇门就职?

      没等他想出个头绪,老陈已经在库房里翻找了一通,捧着一大堆东西出来了。

      “看看长短合适不?”老陈先把衣服递了过来。

      闻人贤回过神来,收敛起思绪,赶紧接过衣服,双手抖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这是一件黑色的劲装,领口和袖口绣着金色的星斗图案,分不出是什么星座,只知道还挺好看的,款式和其他人身上穿的一样,看来这是六扇门统一的官服。

      为了方便行动武斗,袖子特意做成了箭袖的形式,腰封足有巴掌宽,上面还配有暗金色的链子和挂钩,以便佩戴武器。

      “不长不短,正合适。”闻人贤比划了一番,夸赞道。

      “那就好,看来我眼神还没坏。”老陈很满足的笑了,“今后行走江湖的时候,都要穿这身衣服。这件衣服就是六扇门的身份证明,就如同树的皮一样,只有死的时候才能脱下来——看到胸前绣的这个标志了吗?”

      老陈说的这个图案,闻人贤遇到李瑛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乃是用金线绣的一轮弯月,弯月下方还绣了一颗星子,闪烁着尖细的星芒。

      这恰恰也是闻人贤不解的地方。

      一般的武官衙门都会以猛兽作为自身的标志,譬如北衙禁军,他们的标志就是一只咆哮的猛虎,还有十二卫,也大都选用狼、犀牛、豹等食肉凶兽,不一而足,以凸显自身的勇猛过人。

      六扇门的标志却是星星和月亮,虽然也称得上精巧别致,但似乎与勇猛沾不上边。

      “可别小看这个图案,这里面有讲究的,”老陈解释道:“这颗星是长庚星,这月是上弦月,合在一起叫做长庚合月,乃是一种大凶大煞的天象。这是剑圣亲自选的图案,也是我们六扇门的标志。”

      “古籍里对此天象有所记载,”老陈原本因缺牙而漏风的声音,似乎也因这个凶象而带上了金戈铁马的意味:“长庚合月,必见兵戈;响雷摧木,令世变色!”

      这十六个字一说出来,似乎就伴随着史书里腥风血雨的味道,令闻人贤心中一震。

      老陈见他眼露惊色,叹了口气,“在外人看来,大抵六扇门的人便如这天象一样,在江湖中出没无常,带来凶杀和横死,所到之处必定纷争不断。”

      闻人贤用手指摩挲着刺绣图案,半晌不语。

      老陈咧开嘴,露出了没牙的微笑,“怎么,可是后悔加入六扇门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后悔倒不至于。”闻人贤收起手中的衣物,心里暗道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了,想走也走不了。

      就算真的要走,也要先蹭一顿饭再走!

      “开玩笑的,若是真的想走,你得去找剑圣说才行。反正我是绝不会走的,若是没有剑圣收留,我和孙女早就死在外面了,我就算死了也是六扇门的鬼。”老陈唏嘘一阵,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给,官服每人两件,以供日常换洗,不出公务时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其他时间都必须穿官服。这是配套的靴子,袜子得你自己买。冒昧问一句,你会骑马吧?”

      “会的,只是骑不快。”闻人贤乖乖接过清一色黑色的官服和长靴,心情好了不少。

      之前他还在苦恼置办新衣服的事情。自己身上这件仅存的旧袍子已经洗出了毛边,鞋子经过两个月长途跋涉,鞋底早就破烂不堪,穿不得了。本以为到了京城后,少不了要花钱买新的,现在六扇门有免费的衣物提供,立刻帮他省去了一大笔银钱。

      果然,有编制就是好,怪不得那么多人勤学苦读都要考取功名,挤破脑袋也要进入朝廷的编制呢!

      “不错,能骑就行。有时候需要去外地出公务,会骑马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老陈最后把几小块碎银放在闻人贤手中,“这是你第一个月的月钱,一共是三两银子,收好了。”

      三两银子就是三千枚铜钱,可以买两百石大米,供一个五口之家吃半年。

      一个月三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十六两,纵向对比一下,朝中一个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也就是八十五两,当然这不包括那些见不得光的收入。

      这样对比下来,六扇门的俸禄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

      京城的物价虽贵,但若是像闻人贤这样没有家眷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不乱赌乱嫖,一个月三两银子绰绰有余。

      林思理之所以能欠下那么多银子,多半还是经常豪掷千金购买山参灵芝等珍贵药材的缘故。

      也亏得那位唐副门主有那么多闲钱借给他!

      “正好右边第三间房子还空着,你就住那儿吧。”老陈找出一把新钥匙,从钥匙串里解了下来,“你先简单收拾一下,歇口气。我们等会出去吃饭,好好庆祝一番,给你接风洗尘。”

      老陈把钥匙递给他,又想起一事,“我看你那把伞,上面全是破洞,修不好就扔了吧,等会路过百货店买把新的,也不贵,年轻人没必要太苛待自己。”

      闻人贤只是笑了笑,也没多解释,“我用惯了这把,割舍不了。”

      老陈只当这是他的怪癖,反正六扇门里有怪癖的人多的是,不差他一个,也就不多嘴了。

      闻人贤来到自己的房间前,开锁,推门,关门,一气呵成。

      虽说是没住人的空房间,但应该有定期打扫,并无多少灰尘。

      闻人贤收好钥匙,环顾了一下,只见一水的白墙皮,青石地,半点字画摆件也没有,十分冷清。

      基本的家具倒是都有,东面靠墙处摆了一张床,床旁立着一个大衣柜,还有一个置物的木头架子。

      房间中央还有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套粗陋的白瓷茶具,一个陶制烛台,桌旁配了两把椅子。

      这就是他以后在京城的家了。

      闻人贤先把左手捧着的衣物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背上的破伞也拿下来。

      老陈刚刚的话提醒到他了,闻人贤把伞撑开,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上面的破洞还是不多不少整四个,这才松了口气,把伞骨重新收拢起来,轻轻横放在桌上。

      四周有些昏暗,他走到窗边,推开明纸糊的窗户,冬日的阳光立刻洒了进来,冲散房内久不住人的沉郁之气。

      等过年的时候,倒是可以买几张年画贴起来,要刷了金粉的那种“宫尖”才好,这墙也太素了点,得添添颜色。

      还要再买个花瓶,不用太精致,陶土捏的就行,到时候摆在桌子上,插两根路边掐来的腊梅树枝,给房间添几分生气。

      闻人贤在房间内转了一圈,一屁股在床沿坐下,双眼盯着白墙,暗自思忖着。

      没歇息多久,林思理就在外面喊他出去下馆子。

      说是下馆子,其实也没下多远,出了财神庙大门,右拐第一家羊肉卷饼店就到了。

      卷饼店除了档口现做现卖,拿了就走的,店里面也有几张小桌子,供食客坐下来吃饭。

      林思理显然是这家店的常客,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群人直接往店里走,“老板,先来五斤卷饼,多铺点豆豉!再来四碗羊骨汤,加葱加芫荽,”他回头问闻人贤,“忘了问,你吃芫荽吗?”

      “吃的。”闻人贤点点头。

      老板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人群里的闻人贤,脱口道:“是你?!”

      “嗯?”林思理推了推眼镜,“这位是今天刚来的闻人捕快,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中午的时候一晃而过,没有看清,此时打了个照面,闻人贤这才发现这家羊肉卷饼店的老板面容与一般的中原人有所不同,倒像是个胡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部族的。

      “哈哈,”老板尴尬地笑了两声,中原话说的十分流利地道,半点口音也听不出来:“中午的时候看到他把李捕快摁在地上摸,我还以为是……原来是新来的闻人捕快,失敬失敬。”

      闻人贤:“……”什么叫摁在地上摸,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味?你的中原话还需要再练练吧!

      马杰豪看了闻人贤一眼,若有所思。

      桌椅有些油腻,毕竟是个街边小店,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在场之人都是大老爷们儿,都没有太在意,直接坐下了。

      只有马杰豪掏出一张小方巾,仔仔细细把桌面和凳面都擦了一遍,确认没有多余的油渍后,这才撩起衣摆,姿势文雅地坐下,双腿并拢。

      他身材雄壮,相貌粗犷,活似一头剃了毛的熊,行为举止却偏偏讲究的像个文弱书生,不禁惹来了邻桌食客怪异的注视。

      对了,他的理想还是成为大虞最伟大的婉约派词人。

      闻人贤在心中暗自咂舌。

      林思理等人似乎早就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沐浴着其他人猎奇的目光,神色丝毫不变。

      等坐下后,马杰豪把帕子脏了的那一面折了起来,重新收回自己的袖子里。

      等到不紧不慢地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抬起头,对闻人贤道:“李瑛对你敌意那么大,你知道为什么吗。”

      闻人贤没想到马杰豪会突然找自己搭话,疑惑道:“不是因为我把他打了一顿吗?”

      “李瑛虽然心气高一些,但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他对你不假辞色,自然是有其他的缘故了。”马杰豪道:“你也看到了,他脸生得好,加之年纪不大……所以他走在街上时经常被兔儿爷骚扰。”

      “……”闻人贤莫名其妙道:“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兔儿爷是什么意思吧?”马杰豪比了个手势,摇摇头,“因为这些不好的经历,他对兔儿爷深恶痛绝。今天你一见面就把他摁在地上,还动手动脚的,想必让他误会了,以为你也是那种人。”

      闻人贤瞠目结舌,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这误会可大了……”他喃喃道:“我从小只知道不能摸女人,没人说男人也不能摸啊。”

      “现在你知道了,”马杰豪同情道:“你今后在这方面可以注意一些,想必相处的时日长了,他会逐渐对你改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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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玉京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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