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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金缕曲 ...

  •   “小五,你先回房去吧。”闻人贤用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语气说道:“早点休息,今晚不用等我了。”

      红绡盗也注意到了暖阁中的灯光,用一种半是同情半是看好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十分听话地转身离开了,乖巧得简直不像本人。

      看来这两天和萧少情高强度对线的经历,着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园的月洞门后,闻人贤深吸一口气,抬脚向暖阁走去。

      不知是时辰太晚下人回去休息了,还是都被萧少情遣走了,总之暖阁的门前没有一个人值守,只有橘黄色的烛光透过门上的琉璃花窗晕染开来。

      闻人贤在门口站定,试探性地抬手敲了敲门扉。

      “请进。”萧少情平静的声音从门内响起。

      闻人贤推开门,只见偌大的暖阁中只有萧少情一个人,他正坐在桌旁,脸上依旧戴着那幅白缎红线的眼罩,烛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窗户纸上,愈发显得他身形瘦削,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形单影只。

      “抱歉,少情,我……”闻人贤被自己的愧疚痛击了一拳,刚想开口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他能说什么?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爽约的,我只是和红绡盗两个人大晚上去州府官邸偷东西去了?

      看着萧少情平静的表情,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萧少情对红绡盗那些若有若无的敌意恐怕就要变成真实的恶意了。

      就在他还在绞尽脑汁编造理由的时候,萧少情已经开口道:“贤兄回来了?夜寒露重,贤兄夤夜还在外面奔波查案,只怕会受了风寒,我特意在炉子上热着茶水,快来喝一杯去去身上的寒气吧。”

      他如此通情达理,让闻人贤更加愧疚了。

      说话间,萧少情已经朝桌上的红泥小炉伸出了手,闻人贤眼角一跳,脱口道:“小心!”

      “嘶……”眼看萧少情被烫得手指一蜷,闻人贤连忙快步走过去,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一把将他还想藏在身后的手握住,翻过来一看,只见对方苍白的手指上已经红了一片。

      “无妨,贤兄不必如此紧张,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不严重的。”

      “还说不严重,这里都烫红了,好在没有破皮。”闻人贤难得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了,不要逞强。”

      闻人贤记得自己袖子里还揣着林思理给的药,赶紧翻找了出来,左手仍旧握着萧少情的手腕,右手旋开盖子,沾了一点药膏,在伤处抹匀。

      闻人贤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为了方便上药,两个人挨得很近,他又从对方身上闻到了那股苦涩中带一点冷香的味道,仿佛冬日里吹过结冰湖面的风,冷得叫人心里一颤。

      ‘不会相思’,不得不说,这名字取得倒是极为贴切。世人所谓相思,不正是如此吗?大量的苦涩、悲痛、衣带渐宽,甚至积郁成疾,只有夜来在枕边反复思量时,才能从中品出些许如梦似幻的虚幻香味,如同蜃气楼一般,天明时分就会消散,不过是自欺欺人,聊以□□罢了。

      萧少情感受着手上传来药膏的凉意,似乎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闻人贤低着头认真替他上药的情形,忍不住问道:“你对谁都是这样吗?”

      “什么?”闻人贤正对着烛光检查有没有漏涂的地方,一时间没有听清楚,随口问道。

      “我是说,贤兄不管和谁相处时,都会主动把自己代入保护者的身份吗?”萧少情微微侧过头,似乎有些不自在,“我听你和小五捕快相处的时候,似乎对他也很是回护,我并不是唯一享受到这种待遇的人。”

      “当然不会了。”闻人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他的手腕,把药瓶收回自己袖子里,“你当我是谁?庙里普度众生的菩萨吗?我当然只会对在意的人这样了。至于小五……他太小了,在该受教育的年纪没有得到应有的指导和保护,继续放任下去的话,肯定会长歪的。现在既然被我遇到了,我自然会上心一些。你比他成熟不少,又何必总是和他过不去?”

      “哦?我这样的残缺之人,竟也值得贤兄在意吗?”

      “……别这么说你自己。”闻人贤忍不住伸出手去,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又觉得会不会有些轻佻了,方向一转,改为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很厉害,不要妄自菲薄。”

      萧少情嘴角的弧度变得更明显了一些。

      “对了,少情,我不是故意爽约的,我……”见他心情似乎转晴了,闻人贤赶紧趁机解释。

      “我知道,没关系的。”萧少情打断了他。

      “啊?”

      “我说,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萧少情微笑道:“只要贤兄心里还在意着我,让我等多久都可以。就像贤兄虽然今夜在外面待了很久,最后不也回来找我了吗?对于我来说,等待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所以贤兄也不用自责了。”

      本能地感觉他说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但此情此景之下,闻人贤也只能真诚道:“谢谢。”

      处理好伤处,闻人贤在桌子旁坐下,从泥炉上把茶壶提了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就发现倒出来的依旧是放了温桲丝的蜂蜜水,和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样。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卷土重来,闻人贤有一瞬间几乎把“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问出口,但话语即将说出口时就被克制住了。

      对方没有开口,他也不会主动提,万一这一切只是巧合,是他自作多情,岂不是会很尴尬?

      闻人贤食不知味地喝着自己最喜欢的甜汤。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盏热汤下肚,闻人贤感到额头上微微发汗,寒意真的散去不少。

      耐心地等待他喝完,直到听见闻人贤放下茶盏的声音,萧少情这才开口道:“现在来说说正事吧。”

      “好的。”闻人贤正了正神色。他还记得今晚来找萧少情的目的,是为了从对方这里得到和吴寿琪相关的信息。

      对方顶着一张似人似鬼的脸,多年来守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替金家看大门,显然不是一句忠心就能概括的,其后肯定有更深层次的缘由。他是密室门前的最后一道人工防线,密室被盗,他难辞其咎,从这个方面下手,也许能撬动更多的线索。

      岂料萧少情一开口就让他愣住了,“吴寿琪在被烧伤前,曾经是苏州本地的盐官。”

      “……你等等。”闻人贤忍不住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州府官邸里烧死了两个盐官的那一场大火吧?”

      “贤兄已经知道了?”萧少情也惊讶了一瞬。

      “巧合而已。”闻人贤道:“我也是今天白天的时候偶尔听别人提起的,只知道这场大火烧死了两个人,没想到还有幸存者。”

      “原来如此。”萧少情稍一点头,没有追问他是从哪里“偶然”听见的,继续道:“这场事故在不少本地人心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烧死的两个盐官分别叫邢林和万廉,都在苏州做了时间不短的盐官,因此此地的百姓对他俩都有印象。至于吴寿琪,他在当时刚上任还没多久,没当几天官就遭此横祸,实在令人唏嘘。”

      “他家中没有亲眷吗?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无父无母,读书的钱还是找远房亲戚借的,在当时还没还清呢。那些人得知他被烧成重伤,生怕被赖上,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有闲钱给他看病?”萧少情摇了摇头,“那场大火来势汹汹,将整座盐官官府烧成了白地,人们在废墟之中扒拉出来了两具焦尸,吴寿琪因为离门比较近的缘故,万幸没有被当场烧死,但也是浑身皮肉绽裂,眼看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人们把他抬进庙里躺着,想要等他咽气,若非金老板听见门板后传来他挣扎的呼吸声,动了恻隐之心,花费万金把他救下,他早就死在那个夜晚了。”

      “既然烧死的两个人已经化作了焦尸,活下来的这个也面目全非,当时的人是如何断定他就是吴寿琪的呢?”闻人贤问道。

      “官府中人会佩戴官印以示身份,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官印,上面依稀刻着吴寿琪的名字,因此才被认出了身份。”

      “……”闻人贤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

      “他若不是吴寿琪,清醒过来后自然会纠正这一点,但他并没有。”萧少情察觉到了对方的迟疑,补充道:“如果他真的是邢林或者万廉,为何不大方坦诚自己的身份?”

      “或许吧,目前也没有办法验证,毕竟另外两人都死无全尸了。”闻人贤记下了这个疑点,“那场大火呢?是纯粹的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纵火?”

      “经过事后的勘验,是人为纵的火,但多年来始终没有找到纵火之人。”萧少情道:“那时的苏州盐运使正是邢林,万廉和吴寿琪都是他手下的属官。邢林手握盐政大权,肆意欺压鱼肉百姓,谁家不给他孝敬,他就停了谁家的盐,不少人都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因此纵火案发生之后,可供怀疑的对象实在太多了,再加上他死后百姓无不额手相庆,视纵火之人为大英雄,衙门的调查根本无法进行下去,久而久之,便也不了了之了。”

      “这么说来,他死了倒是一件好事。”闻人贤想起白日里小蝶所说之事,想来当年那个看上她姑姑的恶霸盐官,应该就是这个邢林了,“只是可怜了万廉和吴寿琪,无辜被他牵连,一个被活生生烧死,另一个虽然活了下来,却生不如死。”

      闻人贤的观点似乎触动了萧少情的某些想法,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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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金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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