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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玉京谣 ...

  •   王鹿半个身子都从城墙的垛口探了出来,“闻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闻人贤高高举起手中的玉牌,上前两步,“情况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

      见他越众而出,城门下的禁军赶紧挥剑要拦,李瑛见状立刻拔剑出鞘,清喝道:“我乃剑圣亲传弟子,看谁敢先动手!”

      他手握长剑,从左扫到右,凡是被他剑尖指到的禁军,都忍不住瑟缩着垂下了武器。

      这就是剑圣多年来真刀真枪打下的威名,别的门派可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六扇门则是前人施暴,后人乘凉,底层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闻人贤仰头朗声道:“这是先帝御赐六扇门的玉牌,我们有要事要面见圣上,却遭南衙阻拦,不知可否请你进去通报一声!”

      王鹿睁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以待的南衙禁卫军,显然意识到了背后另有隐情。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你放心,我这就去告诉谭统领!”

      “竖子尔敢!”鹰钩鼻脸色难看到极点,抬起手想要命令弓箭手放箭,犹豫片刻,最后又把手放下了,眼睁睁地看着王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宫墙的垛口后面。

      南衙和北衙并立,他可以继续在朱雀门外阻拦六扇门的人入宫,但却无法阻拦北衙的人在宫内行动,更不可能当着北衙的面杀害无辜之人。

      在场谁也想不到,原本已经陷入僵局的局面,却突然插入了北衙禁军这个变数。

      从王鹿选择介入此事的那一刻起,后续的发展就不是南衙一边能说了算的了。

      见王鹿已经不见了踪影,鹰钩鼻猛地转头,阴恻恻地看向三人,似乎想要迁怒,但余光看到李瑛已经出鞘的长剑,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变了又变。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被熟悉的手下簇拥起来,这才重新找回了安全感。

      他阴阳怪气道:“我可没骗你们,陛下的确已经歇息了,天寒地冻的,就看看他有没有余兴起来见你们吧。”

      “用不着你操心。”李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反手收剑回鞘。

      两方人马暂时僵持住了。

      夜寒霜重,北风不一会儿就吹得人耳朵失去了知觉。

      闻人贤和李瑛有内力护体,尚能坚持,翟应鳞却已经冻得嘴唇泛白,单薄的青色官服早就被风吹透了,仿佛一层薄冰紧紧贴在皮肤上,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闻人贤见他难受,便把两匹马牵到一起,让它们并排站着,构建出一个无风的区域,再让翟应鳞站到马匹中间,又握住他的手,向他体内渡了一些内力过去,翟应鳞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让翟兄跟着我们受罪了,你本可以不掺和进来的。”闻人贤低声道。

      “这是什么话,是我自己要跟来的。更何况,就当是为了老友,我也想亲眼见证郝家的下场。”内力入体,翟应鳞感到周身的血液立刻温暖起来,听到闻人贤自责的话,他笑着摇摇头,“只盼不要染上风寒才好。”

      “就算真染上了,也就是我们林副门主开个方子的事。”李瑛难得安慰了一句,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早就听闻六扇门千金手的大名,倒显得是下官占便宜了。”翟应鳞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真的暖和起来了。

      三人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冬夜浓黑的冷夜几乎要把人的骨头缝浸透,闻人贤和李瑛时不时轮流给翟应鳞输一些内力过去,以免他真的冻坏了。

      眼看宫门内迟迟没有动静,鹰钩鼻也渐渐放松下来,脸上挂起了若有若无的嘲讽,“看来今夜是真的冷,陛下是懒得见你们了,我看三位不如早点回去洗洗睡了吧!说不定还能赶上明天的早朝呢。”

      李瑛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他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自动闭了嘴,只是那幅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实在让人反胃,三人都厌恶地挪开了眼神。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翟应鳞叹了口气,准备开口叫两人放弃的时候,从宫墙内传来一阵喧嚷的声音。

      三人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紧接着,从门后传来一阵沉闷的吱呀声,朱雀门旁边的角门打开了,王鹿一马当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北衙禁军。

      宫门前对峙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都看向王鹿,等他开口。

      “六扇门的各位,陛下同意见你们!”

      王鹿大声宣布。

      翟应鳞神色激动,闻人贤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李瑛表现的更明显,听到皇帝愿意见他们,他才把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就好像如果皇帝不同意的话,他就真的打算硬闯宫门一样。

      三人跟着北衙禁军走了进去,鹰钩鼻面色难看地站在路旁。

      李瑛转过头去,还想跟他说些什么,被闻人贤扯了一下,“诛首恶要紧,走。”

      于是三人没有再多分一点注意力给南衙的人。

      从朱雀门步入皇城,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只见两侧宫殿涂金夹纻,朱墙青瓦如龙脊般起伏绵延,烛火辉煌,琉璃熠熠,灯笼组成的连绵光点如同游龙飞舞,尽显大虞天朝上国的气象。

      一路走过来,除了宫殿楼阁,格外让人瞩目的是一座高耸的九天坛,除此之外,众人还路过了龙首池、望仙台等道教建筑。

      这些建筑是由先后数任大虞朝皇帝组织修建的,盖因数百年前,中原大地战火纷飞,内战不断,各路军阀逐鹿中原,百姓民不聊生,本朝太礻且顺应天时,举兵起事,在扫平天下的过程中,得到了当时龙虎山天师府掌门的鼎力协助。

      等太礻且荣登大宝后,念及天师府一路上的从龙之功,便敕封道教为本朝国教,又尊天师府掌门为国师。

      有这个渊源在,本朝皇帝也大多崇道信道,道教也顺势气势熏灼,延于四方,隐隐压了佛教一头。

      佛道之争从未停止过,几百年天命在佛,几百年天命在道,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路过那些建筑,众人在承天门前停下了脚步。

      过了这道门,里面就是天子起居的地方了。

      “里面就不能再带着马了,包括马背上的这个……女的,就算是证据也要暂时交给我们保管,除非皇帝同意,否则不能带进去。”王鹿回头解释道:“你们的武器也要卸下来,这是规矩。”

      李瑛把长剑从腰间的金钩上解了下来,递给上前搜身的禁军,闻人贤也把马鞭和伞交了出去。

      禁军接过他的伞,想要撑开检查,结果一打眼就看到伞面上的四个破洞,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他偷眼看了闻人贤一眼,见对方面色如常,也不好意思多问,按照流程收了起来,心里却不住嘀咕,不愧是六扇门出来的怪人,连武器也不同寻常。

      他再一摸,又从闻人贤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

      禁军看了眼那暧昧的粉色:“……”

      闻人贤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就算今夜过后,有什么关于六扇门的奇怪流言流传开来,那也是林思理的责任,和他无关。

      就连翟应鳞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被上下搜身了一番,确保没有夹带刀片毒药,这才被放了进去。

      进了承天门,四周的景致变得更加清雅安静。

      王鹿也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一路都在小声地跟他们说着话:“陛下本来已经睡下,不想见人的,是谭大哥跪在寝殿前,坚持说六扇门夤夜来访,定是有紧急情况,延误不得,陛下这才起身的。”

      闻人贤叹道:“等此间事了,我一定好好感谢谭统领。”

      没想到,城外随意结下的一段善缘,居然在这个时候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王鹿摸着后脑勺,傻笑道:“闻兄弟太客气了!谭统领总是说,要不是遇到了你,他早就和钱铭一样在诏狱里没了。你虽然没来北衙,但在我们心里和兄弟都是一样的……”

      李瑛虽然好奇闻人贤和北衙禁军的关系,但并没有插嘴,只是默默听着。

      翟应鳞倒是有心想纠正王鹿的错误称呼,告诉他闻人贤的姓氏是闻人,不是闻,但看闻人贤本人都没有意见,他也就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

      王鹿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何非要现在面圣,但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等会儿你们进去以后,不必太过紧张,把事情说清楚就行,陛下脾气很好的,谭大哥也在里面照应着。”

      这就是天子近侍的好处。正经论起官位品阶,王鹿可能还没有翟应鳞高,但作为禁卫军,胜就胜在经常能和皇帝接触,见面三分情,对皇帝的想法和脾性十分了解,不是翟应鳞这种上朝都只能站在最后一排,连皇帝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的小文官能比得了的。

      王鹿一边说着,一边回身看了三人一眼,有些迟疑道:“嗯……不过就算说错话,你们应该也不会有事的,毕竟当今陛下和他亲爹一样,对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格外宽容一些。”

      这句夸奖倒是不假,闻人贤和李瑛好看的各有千秋,前者面如雪,眼如星,嘴角总是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一看就像一个背后有很多故事的江湖浪子;后者凤眼长挑,唇红齿白,神情桀骜不驯,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个鲜衣怒马的美少年。

      翟应鳞虽然容貌相较两人要逊一筹,但一袭青衫落拓,倒也称得上斯文俊雅。

      这三个人走在一起,确实是一副养眼的风景。

      但其实王鹿的话还是说比较委婉,何止是“宽容一些”,先帝生前就是因为过于宠爱姿容艳丽的王丽妃,厌弃德行出众却长相平平的薛皇后,致使皇室子嗣单薄,又招来王氏外戚之祸,导致自己中年薨逝不说,差点没把大虞百余年的大好河山一起给断送了,最后落了个“灵”字的恶谥。

      “乱而不损为灵”——先帝沉迷女色,荒唐胡闹,导致国家混乱,北辽趁此机会挥兵南下,直取蓟门关;幸好有秦渊将军平定边陲,击退辽军,大虞朝避免了亡国的命运,先帝这才勉强捞了个“灵”字作为谥号。

      ……否则就要被冠上“幽”、“厉”等更难听的恶谥中的恶谥了。

      只可惜那位秦渊将军本是一代人杰、两朝名将,殚精竭虑镇守边关,最终却因为先帝荒唐的好色行为,在这场战役中饮恨沙场,马革裹尸。

      他死后,怀念他的百姓奉他为武神,后来又演变成武财神,也就是现在六扇门里供奉的那尊神像。

      这些先帝的风流往事,在大虞朝上至朝廷百官,下至贩夫走卒,其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提起这位灵帝,没有不在心里狠狠唾骂两句的。

      但毕竟此事关乎到皇家颜面,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嘴巴上能不能说,就又是一回事了。

      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妄议了先帝,王鹿赶紧闭上了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瞧着他们。

      李瑛却没有这些顾忌,他对这两任皇帝观感都不怎么好,冷冷道:“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翟应鳞小声提醒:“等下进去后可千万别这么说了。”

      李瑛双手抱胸,面色不虞地把脸转到另一边。

      三人被引到偏殿门口,只见殿内灯火煌煌,映照在描金的琉璃花窗上。

      王鹿几步迈上台阶,和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小太监掀起猩猩毡的大红挡帘,躬身走了进去。

      片刻后,偏殿内响起太监独有的尖细声音:“宣——六扇门闻人贤、李瑛,礼部翟应鳞,入内觐见!”

      偏殿的大门轰然洞开。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殿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地上铺着御窑金砖,其下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殿中立着金丝楠木的柱子,半人高的瓷瓶里供着盛放的红梅,暗香浮动。

      三人跪地行礼,只见一道珠帘横在他们与皇帝之间,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杏黄色的身影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

      又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立于皇帝两侧。

      左边那人生的人高马大,国字脸,一脸风霜,眉间有很重的川字纹,正是新上任的北衙禁军统领谭雪松。

      右边则是个肥肥胖胖的绯衣太监,满脸笑容地俯下身,和皇帝耳语着什么。

      直到三人跪下,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原来是那早见过的朱公公。

      那日朱公公走后,林思理曾在私下里抱怨,说这位白胖太监看起来讨喜,其实是九千岁的头号心腹,因为总是一副笑模样,手段又十分毒辣,被人称作笑面阎罗,见到他准没好事。

      林思理告诫他们,若是九千岁不在场,这位笑面阎罗就是九千岁的眼睛、嘴巴和耳朵,万不可因为他看起来慈眉善目就轻视他半分。

      “平身——”一个有些细弱的声音在珠帘后响起,“三位爱卿如此着急的要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禀报?”

      先帝薨的太早,当今皇帝是幼年登基,至今尚不及弱冠,并未完全亲政。

      加之他又是九千岁一手带大的,在朝堂大事上完全听从九千岁的指挥,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现在这幅懦弱的性子。

      主少则国疑,这些年来,心思浮动的大臣也不少,只不过都被九千岁以雷霆手段弹压了下去。

      但是,伴君如伴虎,即使是幼虎,亦不可掉以轻心。

      闻人贤垂着头,避免直视圣颜,恭敬地开口:“启禀陛下,微臣要禀报的,正是户部侍郎郝国瑞、郝耀祖父子两人科举舞弊,后又勾结镜组织买凶杀人,毒害知情的礼部员外郎张平一案!”

      科举舞弊在历朝历代都是动摇国本的重罪,因为它破坏的是寒门学子的上升通道。

      一旦有志之士仕进无门,穷途末路之下,即使不造反,也会人心离散。

      “什么!”闻人贤此言一出,皇帝果然大为震惊,连带着座边的朱公公和谭雪松也面露惊色,“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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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玉京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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