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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玉京谣 ...

  •   两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听房梁传来一连串吱吱呀呀的闷响。

      “不好!这屋子要塌了!”李瑛神色一凝,一手扯住闻人贤的腰带,纵身往窗外一跃,两人冲破燃烧的窗户纸,摔在地上,就势打了几个滚,把身上的火焰压灭。

      还未起身,身后“砰嗙”一声巨响,房屋已经彻底倒塌下来,烟尘四起。

      府邸门外。

      眼见房屋轰然倒塌,原本坐着喘气的翟应鳞倏地站起身来,惶然道:“这……”

      “夫人!夫人醒醒啊!”

      “快来人呐!夫人昏过去了!”

      眼见张夫人双眼一闭,似乎是厥过去了,失去主心骨的婢女登时乱作一团,有哭喊的,有叫人的,有去掐人中的。

      “我无事……”张夫人强撑着睁开双眼,伸手推开扶着她的侍女,“快去着人灭火!即便两位大人已经……也要把身体找出来才行……”

      翟应鳞只觉得耳边的呼喝声渐渐远去,心头一片茫然,一时想到和友人一同赏画的光景,一时又想到茶楼上两位捕快神采飞扬的模样,一时又想到礼部高层里有人和郝家串通,似乎还有镜组织的影子,千头万绪涌了上来,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滑落,冲开了脸上的黑灰,露出道道白痕。

      “咳咳咳……”烟尘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音的主人气若游丝地抱怨:“你怎么这么重?我骨头都要压断了……”

      一个暴躁的声音回道:“那是你虚!”

      “!”眼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自废墟里走出,翟应鳞眼睛一亮,连忙举起袖子把脸胡乱擦了一通,一脚高一脚低的迎了过去。

      走得近了,果见是六扇门的两位捕快,又上下打量一番,见两人虽然形容狼狈,衣物多有破损,人却并无大碍,不由叠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时间又想起那封信,刚想开口询问,又觉得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不能强求太多。

      闻人贤正把合拢的破伞插回背后,见他神色踌躇,便知他心中所想,伸手从衣襟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团纸,慢慢展开,低声笑道:“幸不辱命。”

      当时时间紧急,他来不及把信纸撕下来,便和那幅画一起塞进了怀里。

      翟应鳞先是一愣,然后狂喜,紧接着又看到闻人贤把纸翻了过去,露出了一张画。

      “这,这是吴道人的伯乐相马图!”即使画被大火熏过,又被揉皱了,翟应鳞仍旧一眼认了出来,“吴道人以卖画为生,生前名声不显,平生所画大都是好卖的花鸟仕女图,仅此一幅历史画,赠予了一位时常接济他的肉铺屠夫。你们还把这幅画抢救出来了吗?”

      “并非有意抢救,而是我们找到的时候,纪琮的信就粘在这幅画的背后。”闻人贤低声道。

      翟应鳞一怔,心中感慨万千,只觉冥冥之中,万物皆有定数。

      “小心!”李瑛突然推了两人一把,自己抽出长剑横于身前。

      一道银芒闪过,只听“喀嚓”一声兵刃相接的脆响,剑身已然牢牢地架住了一轮弯刃!

      眼见偷袭不成,出手之人这才收回手中的镰刀。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去,只见猝然动手的竟是一位张家的婢女。

      “小玫姐怎么突然和捕快打起来了!”有婢女惊叫道,“小玫姐,你、你什么时候学会功夫啦?”

      “她可不是你们的姐姐!”李瑛嘴上回答着婢女的问题,眼睛却紧紧盯着对面突然动手的人,心知八成是镜组织埋伏的杀手。

      事已至此,事情的发展脉络已经明了,这个镜组织的杀手就是被幕后黑手雇来杀人灭口的,谁料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张平就被架网捕鸟的人无意间害死了。杀手丢了目标,却也不能无功而返,便顺势继续潜伏在张家,伺机消灭证据。

      还有一句更残忍的话,李瑛没忍心对那些战战兢兢的婢女们说出口:只怕她们口中那个小玫姐,早已被这个杀手灭了口!

      这个杀手易容成小玫的样子,一直蛰伏着,直到刚刚见他们找到了纪琮的信,终于忍不住出手来抢,这才露了行迹。

      张夫人看到这一幕,哪还有想不明白的?登时满心后怕,自己的身边人竟混进来一个冒名顶替的杀手,这又有谁能想到?偏偏自己还浑然不觉,也许期间还差遣过她端茶倒水,怎能让人不胆寒!

      “是谁雇的你?是不是户部侍郎郝国瑞?还是礼部的什么人?”

      那杀手一言不发,浑如没听到,脸上动也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闻人贤手上的信纸。

      她看起来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倒像个丧事里摆在灵堂里的纸糊假人。

      翟应鳞摸不着头脑:“她怎么了?聋了?”

      李瑛冷笑一声,道:“翟兄有所不知,镜组织的杀手各个都被训练得无心无欲,眼中只有任务,没有其他,只有戴上面具假扮他人时才表现得像个活人,一哭一笑都尽力模仿原主,宛如原主照镜子时的倒影,若是离了原主,自己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因此才得名“镜”组织!”

      “果然是邪魔外道,行事这般诡谲,不是正道!”翟应鳞越看越觉得胆寒,要怎样残忍的训练,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弄成这样,仿佛

      李瑛既已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便也不多废话,提剑便刺。

      那女杀手举起镰刀格挡,可眼神却还钉在闻人贤那边,好像这天地间除了完成任务,别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她的武功路数十分诡异,一柄短镰时勾时刺,时而撇开剑身,时而挑起剑尖,抡快了便如满月一般护住周身穴道,身体经常以一个扭曲到不可能的角度躲开刺来的剑锋,和李瑛正猛刚直的武学路子刚好相反,两人一时间也斗了个难解难分。

      闻人贤把信纸往翟应鳞怀里一塞,自己也解开腰间的马鞭,随时准备支援李瑛,嘴里道:“辛苦翟兄帮忙保管一下了。”

      翟应鳞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怀也不由得一热,立刻发誓道:“大人放心!下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好这封信!”

      “拼命倒也不必……”

      女杀手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信纸此时落在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手里,立刻折身往这边飞扑过来。

      “我还在这儿呢!”打到一半,对面却突然弃敌而逃,李瑛只觉得自己被轻视了,长臂一展,剑尖便递了出去,把那女杀手的左肩捅了个对穿。

      剑尖卡在了骨头的缝隙里,杀手挣了一下,没挣脱,便毫不犹豫的抬起右手扳住自己的左肩,啪擦一声脆响,硬生生把自己的左肩关节给卸了下来,紧接着肩膀往前一耸,便顺利的将伤口从剑尖上退了出去。

      鲜血顿时从伤口喷溅而出,淅淅沥沥洒了一地,她却仿佛无知无觉一样,只管拖着软绵绵耷拉在身侧的左臂冲向翟应鳞,面无表情,眼神狂热。

      翟应鳞吓得闭上眼睛,双手还不忘紧紧把信纸捂在胸口。

      闻人贤的目光越过女杀手的肩膀,和李瑛一触即分,一瞬间,两人都心领神会。

      闻人贤右手高高扬起,当头把马鞭朝她挥下,正是鞭法中“分海”这一招。

      据说这一招修炼到极致时,一鞭下去,可截江断流,分开海水,因此得名分海。

      这当然是话本演义里的夸张说法,但闻人贤这一鞭也不同凡响,鞭身卷起破空声,只怕稍微沾到皮肉,就是伤筋断骨的下场。

      女杀手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鞭的厉害,脚踝一扭,身子一矮,下意识往右侧躲去,避开了迎面打来的鞭梢。

      眼看一鞭未中,招式就要变老,闻人贤不慌不忙,伸出左手食中二指并拇指,三指在鞭子中段稍稍一折。

      顿时,原本已经要软软垂落下去的鞭梢又回身扬了起来,混如被抓住尾巴的毒蛇反身一口,直奔杀手双眼而去,正是鞭法中最毒辣的“抽目”一招!

      鞭未至,鞭梢卷起的风就已经刺得双眼生疼,女杀手本就左臂受伤,重心不稳,刚刚才在半道变化过身形,此时又要躲避抽向自己双眼的鞭梢,脚步不由得稍稍乱了一瞬。

      就这一瞬间的破绽,李瑛已经挺剑而来!

      只听“扑”的一声闷响,李瑛手中长剑已经从女杀手的后腰没入,又从小腹刺出三寸,剑尖染血,雪亮无比。

      却原来闻人贤那两招看似凌厉,却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还在李瑛这里!

      两人事先并未交流,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来了一手漂亮的合作,当场把这女杀手斩于剑下!

      翟应鳞半天没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两道缝,就看见李瑛已经抖落剑身的血珠,收剑回鞘。

      那女杀手一手捂着小腹,踉跄着跪倒在地,捂不住的鲜血如同溪水般从指缝间流淌而出,不一会儿,已在地上积了一汪,眼看是活不了了。

      女杀手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再去看翟应鳞手中的信纸,而是盯着闻人贤,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嗬嗬”的气音。

      没等她说出一个字,口中最后溢出一大口血,然后便软软地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其他人都在女杀手身后,只有闻人贤面对着她,也只有他看到了她死前的眼神。

      什么意思,莫非她见过我?闻人贤不由得眉头皱起。

      思索片刻,仍旧毫无头绪,又听李瑛在叫他,闻人贤便把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抬起头道:“杀手已经伏诛,让翟兄和张夫人受惊了。”

      “无事,”翟应鳞把信还给他,“既然信已到手,六扇门便可尽快将此事禀明给陛下,想来陛下英明,听完前因后果后,也会将那纪琮召回来参加殿试的。”

      最困难的部分已经解决,闻人贤浑身松快了不少,把马鞭挂回腰间,伸了个懒腰,道:“这纪琮要是不考个状元回来,都对不起这么多人为他奔走。”

      翟应鳞管理祭祀事务,也是个闲职,并没有特意去记科举的开考时间,只约莫有个印象,记得大概就在这几日,便也笑道:“大名县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就能往返,下官就等着听他连中三元的好消息了!”

      一旁的张夫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隐约也明白和自己的丈夫的案子有关。此刻听他们谈论起科举之事,恰巧自己常听丈夫提起,十分熟悉,便出声提醒道:“殿试和会试相隔一个月,在皇宫里举行,由皇帝亲自监考,算起来,应该就在明日。等明日清晨鸣过三通鼓,宫门就要大开,迎接考生入宫面圣了。”

      闻人贤:“……”

      李瑛:“……”

      翟应鳞两眼一黑,“怎会如此?难道终究是天命难违……”

      张夫人见三人面部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道:“三位大人可是有什么难事?”

      翟应鳞嘴巴张了张,实在不忍心跟张夫人坦白这残酷的现实。

      “还没到最后一刻,或许还有变数。”闻人贤沉吟片刻,开口道:“也许事情能迎来转机,也未可知呢?”

      忙了半天却是一场空,李瑛有些心灰意懒,随手拧了拧衣摆上的水,“从京城到大名县,快马加鞭也要一日,我看纪琮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明天的殿试了,还能有什么变数?”

      “天机不可泄露,”闻人贤却是微微一笑,显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没有正面回答李瑛,而是道:“辛苦你把地上杀手的尸体带上,我们回一趟六扇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玉京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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