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途》半山之木

73、第 73 章

　　刚刚那些看向彭远还满眼崇拜的眼神，仅仅一句话的时间便完成了几次的反转，疑惑、纠结、厌恶、恐惧……

　　孔旭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这些复杂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耳鸣，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又仿佛耳边有无数的声音。他之前等在彭远学校外听到的那些声音好像又回来了“小彭老师”“同性恋”“猥亵”……无数肮脏不堪的词一起涌入他的耳中，杂乱不堪，他突然听不清那些话，眼前无数人影在晃动，那些人表情和刚刚那些家长复杂的眼神开始在他眼前放大。

　　孔旭突然觉得胃在翻涌，头晕到无法站立。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的，恍惚中好像有人拉了他一下，他看不清拉他的人是谁。

　　“孔旭，冷静。”耳边恍惚间听到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孔旭循着声音转过头，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孔旭，孔旭……”好多人在叫他，但是他觉得身体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怎么办，彭远又要经历一次那些人的侮辱吗？这次彭远就在这里，他是能听到的，他为了这个学校付出那么多，就这么被毁了吗？不行，他不能让彭远再一次陷入泥沼。他要起来，他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孔旭用力的转动眼球，此时他全身也只有眼球还可以稍微动一下，他尝试从局部开始发力，带动全身肌肉复苏。终于手可以动了，从刚开始可以松松软软的活动，到可以用力的握拳。他将指尖深深的刺入掌中，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终于孔旭睁开眼，第一个入眼的却不是彭远。

　　“师……”孔旭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全部咽了下去，他想叫师傅，但是不敢。现在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他和彭远的关系，认为他们是变态，想到这儿孔旭内心不觉得苦笑。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叫师傅，变态的师傅也会被人泼脏水吧。

　　孔旭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没事了。”他挣扎起身，看着距离他们老远的家长，刚刚明明不是还是其乐融融吗，怎么突然他们就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病毒，又是这样。

　　或许当时彭叔说的对，他们就算换再多的地方，最终也还是一个结果。以后会怎样他无暇顾及，只是要保住彭远，，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

　　他踉跄的向家长的方向走去，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

　　“孔旭，你要干嘛。还要把所有脏水往自己身上引吗？你觉得这次我会同意吗？”彭远的声音从孔旭身后传来。

　　现场一片安静，就连那个始作俑者也在众人的压迫下禁了声。这尴尬的境地如何化解，好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沉静。

　　“彭远和孔旭是好人。”家长一方一个声音弱弱的传来，顿时所有的眼光都聚焦到那个声音的身上。

　　付云娣用手紧紧的牵着孩子，不敢抬头。他害怕和孔旭、彭远对视。更害怕门口被众人压制的那个人，害怕他突然冲过来打自己。

　　“对，彭校和小孔师傅是好人。”老师们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的响彻他们周围，孔旭觉得力气一点点回归到身体中。这次终于有人为他们发声了。

　　“辛苦老师们先把孩子们带进去，不要吓到孩子。”彭远第一想到的是孩子们，但是他害怕家长们对他抗拒，也怕老师们不再信任自己。现在他肯定老师们还是站在自己这边，才敢对老师们提出请求。

　　老师们自觉的找到自己熟悉的孩子，把他们一一带入到教室，分发给他们平时感兴趣的教具。

　　家长们有些木然的看着孩子们随着老师走向教室，有几个孩子还回头主动还家长摆手再见。一个家长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是在这个学校里待的最久的一个家长，也是孩子进步最明显的家长。在进入这个学校前一路上的心酸让他差点放弃，是彭校给他减免学费，是林清医生给他心理疏导，他才重燃信心，刚刚回头和家长挥手的孩子中，有一个就是他的女儿。

　　“我不是什么文化人，就是一个糙汉子。但是今天想说几句，我家里在农村，孩子的这个病耗光了家财，还要承受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如果不是最后到了这里，恐怕我的女儿这辈子都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我和媳妇儿甚至做好了将来我俩不行了，就把她一起带走的打算。我不管彭校和小孔师傅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们都是好人，这么长时间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孩子们，对不起家长的事。就连刚才这种情况下，彭校还是惦记着孩子，我一定会留在最后。”这个糙汉子说完走过去坚定的站在彭远身边。

　　“我也相信他们。”付云娣第二个跟了过来，她没有走近彭远和孔旭。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这种流言对他们两个的伤害，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刀锋从身边擦过，也是第一次如此真诚的忏悔。原来好人被冤枉、被污蔑是这么让人心酸、心寒。

　　陆陆续续的有几个家长走过来。

　　对面的家长仍然犹犹豫豫互相看着，一个女家长咬着下唇良久，仿佛终于鼓起勇气“我听说同性恋是变态，会染上花柳病，而且同性恋会传染。”

　　“首先，同性恋不是心理疾病，不是变态，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如果大家不信我可以找专业的书籍给大家科普。其次会出现传染病这个是事实，但是那是以不洁性行为为前提。但是这不是同性的专利，异性出现这种行为同样会染病。如果大家不信可以请庄医生给大家科普，或者去医院咨询也可以。最后，同性恋是一种天生的性取向，不存在传染的说法。诸位也和彭校接触很长时间了，请问哪位家长改变了自己的性向吗？”林清的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庄帆在旁边不停的点头。

　　家长们听后都低头沉思，又有两个家长走了过来。

　　“大家听我说两句好吗？”这个声音让所有人都异常惊讶，孔旭没有想到师傅在这种情况下会发声，李木子更是不可置信。

　　李师傅没有看他们的反应接着说“我是孔旭的师傅，他做了我4年的徒弟，也是我们玉器行现在最有名的雕刻师。我一路上看着这个孩子的成长，他对待工作认真，对待周围人热情。他无父无母，身世凄苦，却从来没有自我放弃。当然在我知道他和彭远之间的事时，也有震惊，有难过。

　　但是因为见证了这个孩子的成长，我相信他，也尊重他。新时代了，我们要成长，要用发展的眼光去对待这个世界，去包容这个世界。我现在非常庆幸，当初接纳了他们，因为包容和接纳，他和彭远两个孩子做出了今天的成绩。

　　他们收容了这么多的孩子，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也知道他们是真心为了帮助孩子，回馈社会。但是事实上这个社会给了他们什么呢？并没有特殊的照顾，反而有很多的伤害，他们淋着雨却还要为大家撑伞。所以我一直匿名的资助着这两个孩子，希望他们把这份善事做下去，也由衷的敬佩这两个孩子。

　　彭老师的父亲是抗洪烈士，他给彭老师留下的房子，已经变成了孩子们的教具和贫困孩子的资助款。如果因为两个孩子抱团取暖就否定他们的一切，我觉得是不公平的。说一句不好听的，现在男女乱搞的关系不恶心吗？如果那种恶心的关系都能接受，那么两个男孩子纯洁的感情有什么不能接受呢？我今天言尽如此，也只代表我个人的想法。当然如果能起到替我的徒弟正名的作用就更好了。”

　　孔旭的眼泪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整张脸，他感动的看着师傅，他从来没有想到师傅一直在默默的关注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师傅这样严肃、古板的人能主动出来为他正名，为他和彭远间的关系正名。

　　李木子上前一步扶助父亲，低低的叫了一声“爸”。

　　刚刚的那番话说明了父亲对孔旭和彭远的态度，也说明了对他和林耀祖的态度。父亲还是想通了，他承认这种关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