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结宦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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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翼凌碧空，分绕京都。
四皇子府。
傅聿指尖拨弄了下鸽铃，薄薄如覆沉沉暮霭的眼睛微微眯起。
“参商别苑？东厂那位宦官的地儿？”
死士跪在下首，答：“参商别苑向来守卫极严，难以窥见一二，今日或是因虞家那位小公子而撤去大半，我们守在别苑旁的人才得以近前窥探。”
手指拢攥住鸽铃，那双沉暮的眼眸随着铃声止歇而轻晃了下，傅聿冷冷嗤着，“呵。”
虞稚舟啊，在帝都内做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不好吗？非要搅进这场政权争斗的臭恶漩涡...
为了傅尧，你竟要去博一位以恩宠苟活的宦官之助力？
“前几日要你盯紧老七那边，可有结果？”
死士将一份城图奉上，“七皇子的人去往了此处。此城在中西地，荒凉落没，本该松散无理，只是进入城中发现其中井然有序，防意有重，管理较苛，手底下的人查探受阻。”
傅聿打开城图，望着其内部署，“这样一座城养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最好不过了。查下去，查仔细些，本殿要可以将他们压死在京都的实证！”
死士领命。
城图掷扔在桌案之上，又被傅聿重新拿起拨开。
虞涔手握兵权，又有平定西南之功，已入重臣之列，这样的时节，其弟若被告发私养死士，结皇子党，如此谋大逆之举，这人头也不知可否安稳在项？
傅聿望着城图上的一处水月山，朱笔勾上。
“虞稚舟，此处瞧着风水不错，可埋你尸骨。”
七皇子府。
有鸽落棠梨枝上，叶儿颤颤。
傅尧取下信纸，看着其上的字句，温色的眸子陡然乍了冰。
“裴忱...”
他又忆起长华殿那日，凤眼锋锐，杀意尽显，而其间的极端，如今想来只会是因为殿内伤病不醒的少年人。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虞温若，这阉人的忧、怖竟然全全生在了你的身上。
攀墙而入，却入彀中。
傅尧抬首望着眼前的棠梨树，乍碎着冰的眸子生出可怖的戾气。
那日宫道分青桃，他已清楚虞稚舟已不再是稳站他身侧之人。
遽然，他生出了些许的恨意，恨这小公子薄情，恨他轻易转变情意，恨他随手分桃就要断了干系，恨他过了一夜便爬了那心怀不轨的阉人院墙。
“令省书言将养渡竞死士的财帐实据递交一份过来。”
傅尧将信纸扔进煮茶的火炉内。
既不能为他所用，又爬了旁人的杏下墙头，那不如早日毁之，也不会叫他...太过心痛。
*
玉阶湿湿，少年锦靴步步近，宦官朝靴退上了阶，再退，再退，直至退至屋室内。
“督主，退什么？”
虞稚舟的足尖抵上宦官的朝靴面上，轻轻压住，不准人再退。
少年压在脚面上的力道犹如猫儿踩按，裴忱眉目昳丽，垂低下首，口舌间食裹着杏花瓣的涩苦。
他任由少年作乱了，任由少年嚣张地将自己逼上阶抬，逼入内室。
“不退了。”
他道。
虞稚舟轻笑一声，琉璃似的桃花眼弯如月潭。
“督主承圣眷，定然已知圣上对我的恩赐。”
他去握了裴忱的手，那样苍白冰凉的温度颜色，令虞稚舟不禁颤了颤瞳。
“督主，这里，被废了。”
宦官的手被小公子压上腹间，小公子内府间生着的疼痛早已在今日歇止，可他身躯微微见颤。
小公子陡然垂垂可怜，病白的面上兮兮地笼着薄碎的烟云，桃花眼垂下不见其中颜色。
如何怜不得？
裴忱反手将人的手拢进掌心，两两冰凉的指尖相缠，皆是冰得颤了一下睫。
“对不起。”
宦官音色哑哑，犹如玉石砸在崩碎覆泥的青石板之间。
虞稚舟压下的鸦睫一颤，抬眼间却见裴忱的面色白过御前所用的澄心堂纸，凤目间是荒唐的情意。
裴忱弯腰来抱他，他也任他抱。
抵着日光的美人榻落了一小公子来。
“那日，我未在京都。”
溦帝连夜下的调令，将裴忱丢去了京都外，甚至禁了京都内东厂、锦衣卫的一切行令，任何消息出不得京都。
那一日，他的恐惧无边无际。
裴忱低身，亲手褪去了少年的鞋袜，冰冷的手指拢上脚踝的一刻，虞稚舟颤缩着想要逃离，却被压下。
手指缓慢地压过他因翻墙落地崴了脚而肿起的脚踝，疼痛未使虞稚舟混沌的大脑清醒半分。
虞稚舟知道自己是个固执、一条死路走到底的蠢货，分不清混杂权势利益内的真假爱意，直至同榻而眠的爱人成为新帝，命人砍下他的头颅，他才得以清醒。
傅尧道他是恶犬，在他初初登基时，朝臣也道虞小侯爷是新帝的一条忠狗。
他爱他，便是做一条狗也无所谓。
而这宦官，好似与自己...同病相怜。
只是他的病已去，虞稚舟忽而弯起了桃花眼。
厚苦的药酒味散在宦官那冰冷清癯的手指间，再一寸一寸地揉进少年伤肿的脚踝处的皮肤里。
“督主，可以了。”
虞稚舟终是开了口，音线清清如碧水，皙白的脚踝在宦官掌间挣动。
“松开。”
裴忱依其言，任其离去。
“督主很听话。”
小公子忽地轻笑，志得意满地把脚踹上宦官的胸口。
很轻，更似猫儿弄娇。
裴忱任他踩着自己的心窝。
他慢条斯理地欣赏少年的忻忻得意。
喜悦，却生恐惧。
“是。”
宦官道，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将少年的脚压进怀里，身子缓缓向上，迫近，直至气息全然笼罩住虞稚舟。
他实在不似只听话的狗。
更像恶犬。
虞稚舟垂眸，足趾微蜷，然却蜷进了宦官的衣袍。
“督主想要我？”
他遽然撕开一道口子，推进这场交谈。
裴忱低首看着仰面与自己对视的小公子，天光映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将那遮掩的不甚干净的算计精明洗饰得虚无缥缈。
很漂亮。
他再逼近，将那点天光遮住，令小公子的桃花眼与他一同回归暗处，只得望着自己这副被吸食干净血的白皮枯骨。
“是。”
早有清晰的答案，虞稚舟胸口却仍一滞。
“呵，好生荒唐啊。”口中吐着嘲句，小公子却颤着手攥了宦官的衣领，指上用力，将宦官压得更近。
近到虞稚舟可以轻易地咬下裴忱脖颈间最软的一块肉下来。
“可是督主，我不做皮肉生意。”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温温湿润，落在裴忱的脖颈间引得喉结颤颤。
“我亦然。”
宦官想谋心。
“是吗？”
虞稚舟敛眉，柔圆的眼珠迟钝地转了下。
是不喜下位?
不喜下位可要怎么办，督主您不行啊...
“督主要，我可给。”他抬手勾了下宦官的脖颈，蹙眉作愁，“可是如今七殿下掐着我的项上人头，督主助助我。我可给多少，您可要多少，就看督主的本事了。”
少年话间，抬脚轻碾宦官胸口，宦官只笑看着身下的人，任少年造作。
“自当尽心竭力。”
求人者高高在上，施助者倒成了乞尾摇怜的那个。
若这屋室中有旁人，也要惊道一句荒唐。
*
“崎北知府逼压百姓缴纳无理税费，重赋压身，因拖欠而死于杖下的百姓难以计数，一位学子为民上书，却得击鼓闹事罪名被杖杀。”
陈桧将茶盏奉至御前，回着此次千名学子入京请命游行之事。
“此次民怨极大，各地官府被塞满了折子，学子游行，今日已入京都。”
溦帝懒拨了下折子，随意看了几眼，“无坎无坷地游行至了京都？”
“是。”陈桧回道：“路经各地未有官府派兵镇压，更有县官哀叹民苦，一同上书，参与游行，给予盘粮。”
“呵。”溦帝冷漠一笑，“这些清廉的好官倒是冒得很快，平时怎地不见？”
陈桧垂首不敢答。
殿外忽有声，溦帝斜斜瞥了一眼，陈桧低身而出，少顷后又回。
“虞小公子攀墙入了参商别院。”
溦帝略感意外地拧起了眉，“然后呢？”
陈桧抬眼观了一眼溦帝的面色，才道：“只能探到此处了，裴督主那日将您赐予近身的死士斩杀了许多，今余剩的皆被排在外，近不得百步内。”
砰——
茶盏磕碰上桌案，发出不小的声响，溦帝轻轻抚袍，茶水倒洒至案上几封关乎此次斥崎北知府之事的折子。
折纸泡湿在茶水之中，陈桧捏了下手中的净鞭，将身子低得更低。
“胆子大了。”
溦帝笑出了声。
空寂的殿中其音低低沉沉，犹如潜于深处的猎食恶者，手指缓缓落定在那将要湿浸的折子上。
“此事，给虞家那小的送去处理，朕要一个满意的结果。”
“是。”陈桧躬身领命，垂低望地的双目抬了一霎，潦潦扫过一眼桌案。
溦帝起身，走至那檀烟微撩的掐丝珐琅熏炉旁，抬手轻挥。
佛檀气味绕着黄袍，缓缓攀升至面，他眉目稍敛，冷峻极轻地褪去，俄顷后又覆面上。
“怕吗？你的孩子如今皆在朕掌中，为朕做事。”
帝王抬眼，隔越窗棂，看向未央温室殿外的茱萸，虬枝嶙峋残缺，枯槁败败。
像极了他那位早逝的将臣。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结宦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