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见》我怕雨

3、人鬼

　　闻秋上来之前给几个人算了卦，王义自然不用多说，算出来一个最吉利的卦，今日估摸着是凶多吉少。
　　陈古也算出来个大吉的卦象，今天晚上也是难逃一劫，多少要受点苦。
　　裴锦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大凶的人，今夜最为安全，这也是闻秋安排陈古在他身边的原因。
　　方才发出动静的人正是陈古，毕竟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胆子小点可以理解。
　　闻秋这边刚要动作，只听一点微弱的风声，青鬼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在四人面前徘徊一阵，放弃了陈古。好在陈古关键时候没掉链子，知道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压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闻秋在黑暗中睁开眼，看见了一双幽绿的眸子。
　　“道长。”
　　“道长。”
　　楼梯间的场景在此刻重现，闻秋直直地盯着那双流血的眼睛，任凭其千遍万遍地唤他，不出一言。
　　想来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此鬼怨气冲天。
　　这便是闻秋把几人都包成“粽子”的原因，他需要众人作诚心道歉的状态，方能降低一点青鬼的怨气。
　　青鬼在闻秋这里没讨到好处，自觉撞了个没趣，便一遍一遍地喊道：
　　“王公子，小生来赴约了。”
　　王义怕得直抖，身体不自觉靠向了闻秋，闻秋听见他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猜想他的忍耐快到了极限。
　　“啊！”王义一声惊呼，好似要将多年来的担惊受怕一气儿吼个痛快，只是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凄异。
　　几乎是同时，闻秋解开套在自己身上的红绳，使力一扔，将将落到了冲向王义的青鬼身上，青鬼奋力挣扎，红绳便团团收紧，闪着温润的金光。
　　许是知道自己脱离了险境，王义脱力坐在了地上，嘴里颤抖着说：“道，道长，你快杀了他。”
　　闻秋无声冷笑，将手上的红绳放了些出去，那青鬼便无端膨胀了一圈，一张鬼脸与王义打了个亲密的照面，吓得王义差点没一口气过去。
　　“王老板还真是狠心，竟对自己的恋人如此怨恨，张嘴就是要我弄死他呢。”
　　“恋人”二字一出，王义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了三分，一旁的陈古和裴锦二人看他的眼神也愈发复杂了起来。
　　王义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
　　倒是那青鬼听到这番话后安分了不少，被闻秋用绳子牵在手里，像一只飘在空中的气球，闻秋甚至在那张布满黑血的脸上看到了丝丝的迷茫和眷恋。
　　平心而论，王义长得确实一表人才，可人如其名，实在“亡义”。
　　“裴公子，麻烦你帮我拿着一下绳子，我出去处理外面的鬼。你们放心，只要绳子不松，这鬼没办法攻击你们，顶多是看起来比较吓人罢了。”
　　“王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作恶不能安生。还是那句话，你的态度决定了是人吃鬼，还是鬼吃人。”
　　闻秋走得飞快，刚出门便和好几只野鬼打了照面，这些鬼与他先前遇到的那只年轻鬼一样，没吃过人，自然没什么杀伤力，闻秋一鬼赏了一张符纸就打发了。
　　整个客栈里少说汇聚了上百只鬼，这些鬼的危害程度从无害到极害样样都有，处理起来还是要费些时间。
　　收起招魂铃，戴好聚魂袋，背上魂戕，看一眼空荡荡的客栈，闻秋哼着小曲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三人一鬼均是一脸沉重。
　　李书生恢复了半人半鬼的状态，此时盘腿坐在地上，陈古和裴锦早已解了红绳，只有王义和李书生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怎么不给他松绑？”闻秋走近问道。
　　“王公子说不用。”回答的是裴锦。
　　“王义，你当真无仁无义。”李书生此时的声音接近人的状态，大约是他生前的音色，只是音调依旧比普通男性高一些。闻秋在心里猜过原因，方才略略一瞥，印证了个七八。
　　“王公子倒是大方，花了这么大手笔专门为你设了这个局，你也到没辜负他的心意，如约来了。”
　　李书生李书生脸上闪过茫然：“此话，怎讲？”
　　将王义方才的慌张与警告尽收眼底之后，闻秋脸上的笑意更深，特地挑了个二人中间的位置，娓娓道来。
　　“王公子下了好大一盘棋，特地在今天打折吸引顾客，让自己的客栈充满了人气，又放开了一直以来保护着这间客栈的法阵，让这方圆十里的鬼进来作乱，为的就是让你找到这里——在下猜得没错的话，大概是某位不知名的野鬼将你引到此处的吧。
　　“李书生生前就念着与王公子的约定，是王公子将你约到了此处，李书生前来赴约，不曾想被王公子和他的情人所谋害，心中积怨成了恶鬼，一直游荡至今。
　　“李书生有所不知，如果不是在下几个误闯入此处，待王公子二次布下的法阵生效，这客栈里所有的鬼，都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先前也以为是李书生要来找王义寻仇，方才出去了一番，在客栈了找出了四件法器，这才明白了王老板做的局。
　　“要我看呐，王老板如此会演戏，不去戏班子真是可惜了。”
　　闻秋话说一句，青鬼便膨胀一分，眼看着就要挣开红绳，闻秋快速撒下几张符纸，给裴锦递了个眼神，裴锦意会，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陈古从窗边跳出客栈，闻秋紧随其后。
　　陈古此时还在状况之外，支支吾吾问道：“这，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闻秋慈爱地揉揉陈古的脑袋：“当然不会，不然你当我一两银子一张的护身符是白撒的啊。一下子撒出去十张，还是有点肉疼。”
　　陈古在怀里摸了一阵，摸出一张一百两的纸币。
　　“略表心意。”
　　闻秋欣然收下，也在怀里摸了一阵，摸出来二十张护身符和一沓快一百张的普通符纸：“小鬼用多的这种，大鬼用少的这种，一次一张，符到鬼除，聊表心意。”
　　陈古欣然收下。
　　“对了道长，我也在客栈里转了好几圈，怎么没看见法器啊，是藏得太隐蔽了吗？”
　　“你当然找不到了，不是因为隐蔽，而是因为太普通了。”
　　说着闻秋拿出来四枚生锈了的铜钱。
　　“就，这就是法器？”陈古惊然。
　　“不仅这个可以当法器，你现在随便找一片叶子来，只要略施点法术上去，摆对了位置，也可以当法器。”
　　陈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麻烦裴公子在这里看着点他，我上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闻秋从楼梯上去，看见房门打开，似乎是有人想要从里面爬出来——当然，失败了。
　　因为闻秋在里面只看见了一团小小的青色鬼魂，看来是李书生吃了王义之后便散去了心中的怨气，变成了最无害的鬼魂，静待在原地等闻秋来处置。
　　想起下山前师父说的话。
　　“道士就是要除恶鬼，平怨恨的。”
　　如今李书生已不再是害人的恶鬼，也散去了心中的怨气，于是闻秋决定，留在这里超度他。
　　超度的过程很简单，仪器就决定用那四枚铜钱。
　　“怎么样？”发问的是陈古，这小子恢复能力极强，这么一会儿工夫居然跟裴锦在外面打起了纸牌。
　　“我把他送到该去的地方了。”
　　“啊，你把他杀了？”
　　闻秋无语，裴锦抬眼道：“对他而言，超度就是重生。”
　　闻秋笑了：“裴公子果真通透聪颖，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裴锦：“进城。”
　　闻秋：“巧了，在下也要进城，不如我们二人结伴同行？”
　　裴锦自然说好。
　　陈古：“我也要去临城，我们三个一路吧。”
　　闻秋没意见，带上陈古约等于带了一个行走的钱包，裴锦自然也没有意见。
　　闻秋按照习惯在临走前算了一卦，陈古和裴锦都挺好奇，见他们求知若渴，闻秋便如实道来：
　　“否极泰来，大吉大利。”
　　“哇，多好的卦象，看来我们接下来的路很顺利啊。”
　　陈古缺心眼地开心，没有发现闻秋眼底的苦涩。
　　“裴公子，你身上的符纸还够吧，不够话我再拿些给你，防身用。”
　　“什么符纸？”裴锦还在装傻。
　　闻秋莞尔：“就是先前你男扮女装随我一起抓鬼的时候我塞给你的那叠符纸。”
　　陈古：“什么，裴公子女装？”
　　裴锦：“道长何时发现的？”
　　闻秋：“你对着我笑的时候。”
　　陈古：“等等，裴公子就是方才的美娇娘？！”
　　裴锦黑着脸用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苹果堵住了陈古的嘴，咔擦一声，陈古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口。
　　“唔唔，好甜。”
　　裴锦无语，闻秋在一旁笑得狂锤地面。
　　三人拦了辆马车，由于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车主人自愿将轿子让了出来，两个人在外面赶马，让三人进了轿子休息。
　　“有钱就是好啊。”
　　闻秋感慨到，瞥一眼身旁睡熟了的陈古，又有些无奈：“这孩子能平安活到现在也是挺神奇的。”
　　掀开帘子看见外面奔跑的树林，月亮撒下澄澈的月光，夜吹来抚人的风。
　　只听嘶鸣渐远，灯火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