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天下之二东都风云》阖昙

50、50

　　刚至王宫门口，便看到禁军统领杜疆领着一队禁军出来，他们一见到郦照熙均露出惊诧的表情。
　　虞瀚东垂头佯装向郦照熙施礼，低声道：“殿下抵死不能说前一份祭肉是你送进宫的。”
　　郦照熙微一点头，双手捧着漆木盒向杜疆走去。
　　杜疆见郦照熙神态自若向自己走来，下马施礼道：“殿下来王宫所为何事？”
　　郦照熙露出奇怪的表情，道：“我刚祭祖回来，特来将祭肉呈献给父王。”
　　杜疆更是诧异，他迟疑了片刻后道：“那由微臣陪殿下进宫吧。”
　　郦照熙不以为意，径直走进了王宫。
　　杜疆立马领着众禁军跟了进去。
　　穿过广场和重重殿宇，一直到后殿黎王处理公务的书斋。
　　守在门前的两名小内侍一见到禁军统领带着九王子郦照熙忽然出现，俱都吃了一惊，其中一人立即进去通报。
　　少顷，高监亲自迎了出来。
　　郦照熙见高监神色凝重，临近自己时，竟偷偷说了声：“千万别认。”郦照熙稍作镇定，双手捧盒低着头，随高监走进书斋。
　　整个书斋奢华富丽，地上铺着厚实精美的地毯，象征王权的王椅占据最显眼的正中位置，前面的龙案阔大厚重，两边雕有山川花树，极尽华侈。六根铜柱至今还在散发着热量，致使室内温暖如春。自去年入冬以来，黎王便开始畏寒怕冷，所以他所居住的寝宫、书斋不能有一丝寒气。
　　郦照熙一进入书斋便看到摔在地上的一盒祭肉和一只趴着一动不动的白猫。黎王与王后同坐一起，高监走至王椅旁。另一边还站着一位艳色照人的美人，她正是黎王的妃嫔郜长使。两边各有内侍、宫女数名，另有禁军侍卫守着。郦照熙见此情景，吓得将头垂得更低了。
　　王椅上黎王脸色涨得通红，不断咳嗽，身旁的王后一边揉着他的后背，一边轻言安慰。
　　过个一会，咳嗽声渐止，郦照熙清楚地听到黎王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黎王要发怒的前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骇然道：“儿臣请父王赎罪！”
　　黎王显然没想到郦照熙会叩首认罪，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噎了回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身旁的王后见到郦照熙手中的漆木盒，忽在黎王耳边言语一番。黎王神色微变，摇了下头，他轻咳一声道：“你说说，何罪之有？”
　　郦照熙知道此刻自己的性命危如累卵，稍有迟疑，就会有灭顶之灾。他依旧低垂着头，将装有祭肉的漆木盒高举过头顶，颤巍巍地说道：“儿臣刚才进宫时，因行走不稳，将盒子摔坏了，致使祭肉有损，儿臣罪该万死。”说完发出哽咽之声。
　　话音刚落，一旁的郜长使若无其事道：“不知从哪弄来一块肉，便想以此脱罪，蒙骗大王，胆子真够大的。”
　　郦照熙额头微微出汗，脑子里迅速想着对策，他抢在黎王开口前辩解道：“长使这话让人不懂，这块祭肉明明是儿臣从椒州祭祖取回来献给父王的，何来蒙骗之说？”
　　黎王的怒火此刻已经减了几分，多了几分猜疑，他指着郦照熙手中的漆木盒，语气稍缓道：“这里装着的真是从椒州祖庙带回来的祭肉？”
　　郦照熙毫不迟疑道：“正是！”
　　黎王又指着摔在地上的漆木盒和祭肉，嗔道：“这块祭肉又是从何而来？”
　　郦照熙看了一眼，立即俯首坚决道：“儿臣不知。”
　　郜长使顿时急了，她抢道：“你说不知就不知了？这分明是在狡辩。”
　　不待黎王发问，郦照熙沉着道：“儿臣进宫所带祭肉只此一份。”
　　郜长使皮笑肉不笑道：“谁知道你手中的祭肉是真是假？”
　　郦照熙立即回道：“与我随行的李大人及其一众同僚可作证。”
　　王后伸手掠鬓，跟着将头瞥向了别处。
　　黎王沉吟片刻，对王椅旁的高监道：“去将李卿叫来。”
　　高监应诺，随即低声吩咐一旁的小内侍。
　　小内侍领命出门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掌管宗庙礼仪的李良来到了黎王的书斋，他冠帽汗湿，显然一路赶过来费了不少劲。他跪倒在地，向王椅上的黎王、王后施礼。
　　黎王将他叫起后，指着郦照熙手中的漆木盒和散落在地上的祭肉，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卿看仔细了，那份是你们带回来的祭肉？”
　　郦照熙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叫李良来作证完全是冒险之举，李良若说错一句话，他便很快身首异处。
　　李良用袖子拭去额头的汗珠，先看了看地上摔坏的漆木盒和掉在地上的祭肉，又看了看郦照熙手中的漆木盒，打开看了看，面向黎王施礼，胸有成竹道：“九殿下手中捧着的正是我等从椒州祖庙取回来的祭肉。”
　　郦照熙不由得怔了怔，他没想到李良会回答的如此干脆，而且并未提及另有一份祭肉的事情，这不由得让他纳闷。
　　书斋内一时静了下来。
　　愚蠢冲动的郜长使突然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指着李良厉声喝道：“你说，你是不是被收买了。”
　　此话一出，连王后也看不下去了，她提醒道：“郜长使休得胡言。”
　　李良跪地辩解道：“大王！微臣所说句句属实。微臣掌事已有二十余年，从来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也从无出过差错。大王问话，我便如实交代，何来被人收买之说？”
　　黎王身子前倾，细细审视李良。
　　李良丝毫不畏惧，坦然以对。
　　沉默半晌，黎王收回直视李良的目光，他看向郜长使。
　　郜长使神色有些不自然。
　　黎王平静道：“这份祭肉是你带来的吧？”
　　郜长使脸色有些发白，她定了定神道：“正是。”
　　黎王又道：“祭肉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你老老实实说清楚。”
　　郜长使不由自主地朝王椅看了一眼，随即像被吓了一跳，垂下头，她嘴唇微动，犹豫地说道：“今日卫叁路过显庆殿，正巧碰见九殿下刚祭祖回来。九殿下对卫叁说，他身体不适想回府休息，让卫叁将祭肉代为呈献给大王。卫叁不敢违命，于是捧着放祭肉的盒子来找我，我便带卫叁一同过来，将祭肉呈献给大王了。”
　　郦照熙早就注意到郜长使身边的内侍了，这人正是今日午时入宫时见过的那名年龄较长的内侍。
　　果然那人跪地施礼道：“禀大王！长使说的千真万确，卫叁当时身边还有两名小内侍可以作证。”
　　黎王望向郦照熙，淡淡问道：“你今日可曾见过他？”
　　郦照熙直接摇头道：“禀父王！儿臣今日从未见过此人。”
　　卫叁惊叫道：“九殿下！今日老奴明明在显庆殿旁的偏殿与您见过面，你当时还让老奴将祭肉呈献给大王，你怎么能否认啊？大王！九殿下说的不是真的。”说完，连连磕头。
　　郦照熙暗觉得好笑，明明是你们要陷害我，还想我帮你们承认。
　　黎王皱眉问道：“熙儿，你真的没有遇见过他？”
　　郦照熙断然道：“父王明鉴！儿臣确实未曾见过他。”
　　正当黎王要喝问卫叁时，卫叁忽然道：“不是的，他说的不是真的。今日午时你明明进宫进献祭肉了。”
　　郦照熙顿时吃了一惊。
　　黎王不由得问道：“有何人作证？”
　　卫叁赶忙道：“今日午时，九殿下与李大人进宫进献祭肉，我让一名内侍叫李大人去饮茶······”说到这里，他一下子愣住了，因他自己都知道已经说漏嘴了。
　　昏聩如黎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喝问道：“刚才不是说，你是在宫中碰巧遇见熙儿的吗？怎么又像是提前知道熙儿回宫，还特意让人支走李卿的？”
　　卫叁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黎王转头问李良：“你今日午时可曾与照熙一同入宫过？”
　　李良垂首道：“禀大王！微臣确实与九殿下一同入宫过。”
　　黎王面色一沉。默不作声许久的王后忽然来了兴致，看向李良，露出专注的神情。郜长使更是迫不及待地希望李良说出她想要听的话。殿内只有高监始终淡定从容。
　　李良神色镇定地接着说道：“但过王城门不久，九殿下便觉得肚子不适，于是微臣让九殿下先行回去，并约在申时再一同入宫。待九殿下出宫后，微臣去衙署报到，然后回府去了，并没有被内侍请去饮茶······”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李良，你好大胆，竟敢当面欺骗大王。”卫叁不待李良说完就叫屈道：“大王！老奴冤枉啊，李良这是在污蔑老奴啊。”
　　李良道：“微臣何时至衙署，待了有多久，皆有人作证。微臣绝不敢欺瞒大王。”
　　黎王脸上笼罩着一层愠色，跟着连声咳了起来。身旁的王后见情形不对，她一边安抚黎王，一边道：“你们先退下吧，此事今后再议。”
　　众人正不知所措之际，黎王边咳边摆手道：“将卫叁拖下去，杖毙！”
　　话音刚落，卫叁一把抱着郜长使的腿，拼命求救道：“长使救我，长使救我啊······”见郜长使紧闭双唇，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又看向王后，悲呼道：“王后······”
　　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王后身边的内侍冲上去狠狠地扇了卫叁一巴掌，低声喝道：“狗奴才，还想请王后救你。你如此大逆不道，没有牵连到你家人已经不错了。”
　　最后一句话细若蚊音，卫叁听到后，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一旁的郜长使俏脸血色褪尽，双膝微曲，似要跪倒。
　　王椅旁的高监招招手，两名禁军侍卫走上前来，高监吩咐道：“将此人拖下去，杖毙。”
　　两名禁军侍卫应诺后，拖着一滩烂泥般的卫叁离开了书斋。
　　黎王咳声稍止，强撑着身子，望向郜长使，有气无力地问道：“用毒祭肉诬陷熙儿这事是你指使的吗？”
　　郜长使像是失了全身力气似得，一下子跪倒在地，颤声道：“不是···不是我···我···我不知道···”
　　黎王很是疲倦，朝高监点了点头。
　　高监随即叫来两名禁军侍卫，将郜长使拖了下去，迎接她的将是严刑拷问。
　　王后镇定了下心神，这才替黎王说道：“大王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郦照熙与李良随即施礼退出了书斋。
　　至王城门口，两人分别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神色疲惫的郦照熙缩在车厢一角，隔着一层帘子，对外面的虞瀚东心有余悸道：“王后想要杀我！”
　　虞瀚东心中一寒，没说什么，他骑着马默默地陪伴在马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