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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变故 ...

  •   春三月,中原大地虽已是翠绿缀枝,但战乱边境还是一派寒荒阴霾的冬景,冷得沁骨透心。
      待深夜,寒气更是瘆人,但士兵仍在持刀操练,一声声怒喝声透过军帐传入沈绾嬑的耳中。
      她用剪刀剪了剪燃过了的蜡芯,咣然一下,火光稍暗后又徒然亮起。
      女子撩起帐帘,望见落在帐上那抹身段极好的剪影,脚下一滞,莲步缓进。
      “沈姑娘,现在天寒地冻的,喝些热粥暖暖身子最好不过。”
      沈绾嬑抬起头来,才刚坐下床榻,裙摆微微漾开,连同她微动的眼眸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顾茹儿这时才得以望清她的容貌,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目光中纯洁似水,或许是受了凉,她鼻尖微红,脸颊更显绯色。
      饶是傲娇如顾茹儿这般相貌素来被人夸赞惯的,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相较之下自己的容颜仍逊色半分。
      到底是上一世的情敌,沈绾嬑自是不想拿好脸色待顾茹儿。但思及她一番好意,加之现在外面本就在传自己对姜不寻情根未断,上赶着来边境向他那极为宠爱的顾姑娘示威而暗中笑话,若是无故动怒,倒是应证了那传闻。
      在上一世她根本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重生后她也悟了许多道理。因而在为人处世方面较以往少了一分嚣张,多了一分被世事磨平棱角的圆滑。
      “多谢了,放桌子上便可。”
      她伸手抚上眼前堆成小山的衣裳,佯装忙碌整理。
      既然自己惹不起,那还躲不起嘛。她还呆站在哪儿干嘛?没看到我正在忙,没空招待人吗?
      沈绾嬑心中虽百转千回,但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明艳的笑。
      顾茹儿作为庶女,自小看惯他人脸色,此时又怎会看不清沈绾嬑待她的态度,眼底闪过一丝愠色。但很快又敛起,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她将篮子放在书案上,此时听到几声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映入眼帘的便是姜不寻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茹儿见过将军,我是来给沈姑娘送热粥的。”
      姜不寻的目光自进军帐开始便落在沈绾嬑的身上,这时才发现顾茹儿的存在。
      沈绾嬑对上那双含笑的杏花眼,还未接过瓷碗,顾茹儿就撒了手,滚烫的粥水直倒她手心。
      她目光一寒,顾茹儿如受惊的雀儿般缩着脑袋躲在姜不寻的身后。
      “将军,茹儿不是故意的。”
      带着撒娇意味的软糯嗓音落入耳中,沈绾嬑抬眸望去,顾茹儿眼角挂着泪珠,贝齿咬着下唇,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似被烫伤的是她。
      她微蹙眉,想示威的应当是顾茹儿才对!
      上一世,姜不寻平反战乱归来时,一名女子像是宣誓主权般挽手站在他身侧。
      那女子便是顾茹儿,两人为抢夺姜不寻闹得十分难堪,一度沦为京城的笑柄。
      重来一世,她也不想再搅入这场感情纷争中。
      “只是小小的烫伤罢了,我自然不会与茹儿姑娘计较。天色已晚,我也乏了,二位若没有别的事……”
      言尽于此,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姜不寻眉头紧锁,冷不丁地道:“你既对江尘渡倾心已久,怎么不和我这个哥哥说道说道?”
      看似家常般的询问,细听之下隐隐含着试探之意。
      他猜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沈绾嬑此番前来看似是为了嫁与江尘渡,实则不过是来寻自己。
      沈绾嬑擦拭掌心的手微微一顿,江尘渡,于她而言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六日前爹爹寿诞,贺客川流不息,看似喜庆生辰,实则不过是借此给自己物色一个好郎君罢了,赴宴的人都心知肚明。
      丞相寿诞,到场的自然不乏名门贵族,如满门忠烈遗孤,少年将军姜不寻;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的当今世子沈晋渊。
      但她都没选,而是选了一个瘸子,那瘸子便是江尘渡。
      在座之人皆大吃一惊,沈绾嬑不以为然,重来一世,她自知如何抉择才方为上策。
      上一世她误打误撞救了汐贵妃而受到皇上奖赏,称自己想要什么皆可。
      她被情感冲昏了头竟请求皇上赐婚,姜不寻顺势许诺待他平反战乱后便迎娶自己。
      但未等他出征归来,爹爹便因行事不端受贬。
      穆帝十六岁时登基,短短三年穆国便扭转弱国局面,跻身五大国之一。如此能主,又怎会忠奸不分。
      如今细想,爹爹乃是文官之首,而姜不寻又是军权在握的将领,若是两人有心联手,这穆国怕是会易主。
      穆帝不会赌,也不敢赌!
      爹爹被贬为司务,自己没了丞相之女的头衔,顾茹儿便自恃身怀六甲处处刁难。她向来不是个肯受气的主儿,自然而然的,婚约最后也作废了。
      三王爷独子沈晋渊看似出身高贵有才干,实则就是个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罢了。
      江尘渡初至京城,举目无亲,只是个小医师,生来貌美又易于拿捏,毫无疑问就是最佳夫婿。
      但他却傲气得很,只道:“你配不上我。”
      他长得如此好看,有着几分清高,倒也正常,沈绾嬑表示谅解。
      “唯有骁勇善战的将军才配得上我!”
      历朝以来,就连上战场的女子都很少,能从战场回来的女子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能当上女将军的了。
      很显然,他在为难自己,但因为自己尚有私心,因而一口应承下了,待自己当上女将归来便迎娶他。
      早在上一世,远央族本是草原民族政权,靠武力夺取天下,而穆人为山贼盗寇出身,战斗力也十分了得,逼得远央族西迁,退守寒山。穆人建立穆国,两族归于无虞,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直至掌握军权的许其汝撩拨远央族叛变,直打得穆国分崩离析,彻底从历史消失。
      爹爹只是个小小的司务,战火连绵不绝,贵族尚且要苟且偷生,更何况是他们。
      今世自己若是能立下战功,夺得部分兵权,借此制衡许其汝,爹爹不会死于战乱之下,穆国也不会消亡。
      因此第二日她便跟着军队向边境进发,今日傍晚时分才抵达。
      沈绾嬑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唇绛一抿,笑了笑。
      姜不寻静默望着语笑嫣然的沈绾嬑,心道:若是她说此番前来是为了自己,他可以不顾多方压力,主动请圣上赐婚。
      “将军忙于保家卫国,如何有闲心听这等八卦叙事。不过你若是想听,绾儿也可以将此事细细道来。”
      沈绾嬑望着眼前的男子,他仙姿隽永,长眉入鬓似含黛的远山,月射寒光的眸,裁若柳叶的两片薄唇,仿佛蕴着风华艳光,将天地毓灵藏于脸上。
      纵使在上一世望了许多遍,自己仍觉得望不够。
      只可惜,他并不是良配。
      她收回视线,饶是嘴角那抹明艳得近乎有些张扬的笑意也压不住眼底那抹不去的失落。
      “我还有要事要忙,就不留下来听你们从相识再到相知相爱的故事了。”
      姜不寻从牙缝挤出这番话后便怒然离帐,身后的顾茹儿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此时传来水激荡铜盆的声音,只见鲤儿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走近了,方才听清。
      “那狐媚子可真是讨厌,走路横冲直撞的,还有理怪我弄湿了她的裙衫。”
      沈绾嬑刚要接过话茬,就在这时几道身影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恰恰定在自己帐前。
      “丞相因贪污朝廷赈灾款,现已入狱?”
      穆国建朝以来便没有分左右丞,一想便知说的是沈乾。
      “是呀,就等圣上旨意看如何判决了。”
      “那可是赈灾款,怕是会判得不轻。”
      鲤儿望了望自家小姐,只见她紧抿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脸色有些难看,没有说些什么就冲出军帐。
      沈绾嬑顶着寒风小跑,按照脑海中的记忆辨清脚下路,来到了一顶乌青色的军帐前。
      “呃……唔嗯……嗯……啊!”
      军旗迎风摇摆,被吹得泠然作响,好似在刻意附和着这令人感到面红耳赤的声音。
      对啊,军纪严明,这消息既然达到人口相传的地步,又怎能有假。
      沈绾嬑顿觉喉咙苦涩,分不清是初到边境水土不服带来的不适还是无法面对父亲锒铛入狱的悲怆。
      许是侍卫见到她来了便进去通报了,那勾人的声音此时也没了。
      她身子瞬间脱力,瘫倒在地上,跳跃的篝火晃得眼眶发酸,沈绾嬑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眼时一双鹿皮靴踩在雪地上。
      “找我有何事?”
      她仰起脸,正好陷入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
      姜不寻此时身上披了一件鸦青色薄袍,眉宇清贵,淡雅如雾的夜光里,微微沾湿的长发紧贴着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
      看到他脸上的潮红,沈绾嬑虽未经人事,但结合方才听到的声音,也能猜到些什么,到底是自己喜欢了近十年的人,她又怎会不为此感到心酸,心头此时绞痛得越发厉害了。
      她嘴角艰难地扯了扯,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想回京。”
      姜不寻居高临下地望着沈绾嬑,她小脸煞白,任由雪落到脖子上,被化了的雪水冻到身子一颤,就这样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之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他皱着眉头,沉声道:“你都知道了?”
      沈绾嬑没有答知还是不知,只又重复一遍,“我想回京。”
      由于声音发颤得厉害,让人不自觉间觉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
      姜不寻终是不忍,将身上的鸦青色薄袍脱下,盖在那双冻得发紫的脚丫。
      “先起来吧,地上凉,我猜他也不想望到你如此颓丧失意。”
      成为罪臣后,就连名字也不敢提及,只用一个广泛性的他来代替。
      沈绾嬑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眼眶打转的泪倔强地不肯落下,她轻声道:“不寻,你年少答应过我的那个许诺,可还作算?”
      话语既落,沈绾嬑神情呆滞了一下,忽的记起关于自己可以向姜不寻讨一个愿望还是在十七岁时野马脱缰自己及时吹了哨令将其救下得到的许诺,可是自己今年还未及笄。
      姜不寻目光幽幽地望着沈绾嬑,轻叹了口气,终是允了。
      “明日我便派人护你回京。”
      匆匆赶到的鲤儿看到沈绾嬑呆坐在雪地之上,那抹娇小的身影即使有厚厚的狐裘披着也仍觉单薄,发髻松松垮垮的,珍珠簪子绞着青丝耷拉在耳旁。
      头一回见到自家小姐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她眼泪哗哗往下掉。
      “带你家小姐回帐,明日辰时便启程回京。”
      姜不寻的语气十分强硬,像是在下达命令,丝毫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鲤儿望了望没有任何反应的沈绾嬑,又抬眸望着面容冷峻的姜不寻,误以为对方是为了避嫌才送她们返京。
      她顿时愤愤不平了起来,“我们小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鲤儿瞪圆了双眼,只见沈绾嬑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看到她点头了,才缓缓松开了手,主仆二人一同搀着起身。
      姜不寻定定地望着前方,待那两抹身影走远了才兀自回神。
      回到帐中,顾茹儿迎着他上了床榻,她俯卧在床,配合着扭动腰身,没一会儿脖子香汗淋漓,颈后发丝缠绕,杏眼含春地望着姜不寻。
      “将军,我爹爹的事劳烦您了。”
      姜不寻本就因为沈绾嬑坚持回京一事而感到心烦意乱,如今听到顾茹儿提醒他关于顾元升职一事,顿时勃然大怒,手一挥,将其推落地。
      顾茹儿闷哼一声,愣了好久,显然是没有想到姜不寻竟硬生生将自己推下床!
      “你虽救过我一命,但是顾元由被贬离京的小县官一步步升至太仆寺卿,已是给足面子你了。”
      顾茹儿被训斥清醒,弯着身子爬向前,还未至姜不寻身边,那帐帘就甩下了,偌大的军帐里唯有她一人白着脸,蜷缩着身子躲在床边。
      自从沈绾嬑来到军营,一向沉着脸的姜不寻罕见地露出笑容来,如此大的转变,顾茹儿又怎会看不出来其中缘由。
      她眼眸兀的闪过一丝杀气,暗暗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也恍若未觉。
      沈绾嬑,我定不会让你安然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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