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救人的》黑汁麻

2、第2章

　　奚楚光掏出事先备好的工具：塑料膜、折叠盆和刀。

　　山洞上方飘着的那几团无头“奶牛”，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奶牛”中的黑色斑块是怪物的本体，会脱离凝成水气；白色水气是怪物的“伴生物”，相当于催化剂，能够提升人类异能觉醒概率和速度。

　　这一点，是奚楚光被抓到异常生物研究中心做实验时得知的。

　　她在山洞前找到一处松软的土地，并就地挖了个坑，垫了一层树叶，把折叠盆小心地放在树叶上，然后用塑料膜封住坑口，最后将一块石头移到了折叠盆的正上方。

　　这是在野外收集水气最简单、最朴素的方法，她准备专门用来收集“奶牛”中的白色“催化剂”。既然还未成型的怪物只是一团没有攻击性的水气，那就会遵循这个简单的科学道理。

　　奚楚光把工具和背包一股脑全丢到地上，开始尝试主动吸收水气。

　　也许是饿了太久，又或者是看到主动找死的活人太兴奋，“奶牛”身上的黑色斑块挣扎脱落，如饿狼扑食一般前赴后继地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最初只是一阵蚂蚁啃咬的疼痛，没过多久，就演变成电锯般的剧烈疼痛。

　　大脑里好像伸进了一根满是荆棘的藤蔓，尖锐的突刺疯狂剐蹭她的神经，并不断压迫她大脑枕部和顶端，像是要从脑壳里破土而出，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奚楚光嘴唇一点点变得死白，浑身冷汗直流，最后直接晕死过去。

　　她难以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噩梦。

　　脑海里出现的每一帧、每一秒都是她所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像旋转的万花筒一样，快速地聚拢又分解，每一块碎片边缘都闪烁着模糊的光晕。

　　曾经，生命是奚楚光最为宝贵、珍惜的东西，她最害怕的就是死。

　　她先是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那是上一世末世刚爆发时自己的样子。

　　无数怪物从四面八方出现，把惊慌失措的她团团围住，一根触手猛地伸出，紧紧圈住她的脖子，更多触手迅速缠绕住她剩余的身体部位。

　　她亲眼看着自己，骨头被碾碎，皮肤变得青紫而僵硬，在巨大而窒息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亲眼目睹自己死亡，可怕吗？

　　可怕，但远没有下一个画面来得恐怖。

　　梦境碎成了无数块镜片，倏地一下，被黑暗中突然伸出的触手尽数卷起，快速后退。

　　新的画面如雾气退散一般缓缓出现。

　　她看见自己被无数根铁丝牢牢捆在一张病床上，刺眼的灯光打在头顶，几个打扮得像医生护士一样的人不停地往她身上扎入各种试剂。

　　她发动不了异能，但她拼命尝试挣脱，锋利的铁丝把她的皮肤勒出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一个年轻男人走到床前，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没有人，能抢走我的位置。”

　　她疯狂挣扎，嘶吼，感受到铁丝有一点松动，男人却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头。

　　“不要抗拒。”老头有着最温柔的语气，和最恶毒的眼神，“不然你的异能会大打折扣的。”

　　她不顾死活，用尽全力挣脱了铁丝，身上掉落了好几块血肉。

　　有人为她打开了病房的门，她不顾一切冲出去，身后传来一个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吼：“跑！姐姐！跑啊——”

　　砰——

　　是子弹进入人体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赤脚在走道上奔跑，血液在地上留下了她生命最后的痕迹。

　　她再次打开了一扇门，她以为终于能逃出深渊，却发现，门的后面是成千上万只怪物，正等着她自投罗网，无数根触手伸出，将她大卸八块、吞食入腹。

　　咳——

　　奚楚光再次惊醒，剧烈咳嗽喘气。

　　她已分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

　　末世怪物寄生人类的通道，就是大脑。

　　首先，它们会随机选择人类躯壳，钻进头颅里产卵。其次，它们开始制造噩梦，并从梦中攫取人类的恐惧情绪为食，滋养孵化自己产下的卵。

　　如果孵化成功，意味着这具身体已经在噩梦中崩溃并死亡，怪物的卵就能够摄取足够的营养完成孵化，黏腻恶心的触手会从人体□□出。此时，怪物成型，人类彻底异变。

　　如果孵化失败，意味着有人挣脱了噩梦的追杀，他们开始反向吸收卵的能量，并成功觉醒异能。而怪物无法再吞食恐惧情绪，迫于饥饿只能逃出人体，另寻一处潮湿密闭的地方继续产卵繁殖，最后生长成一种只有一米长、形态如黑色橡胶一样的怪物。

　　上一世奚楚光咬牙挺过难以言表的全身游走性剧痛和抽搐后才觉醒异能，即便那种感觉生不如死，她也必须要再经历一遍。

　　恐怖的噩梦在她脑海里上演了一遍又一遍，目眦欲裂的疼痛和无法抑制的抽搐她也体验了一次又一次。中间当然也有清醒的时刻，她会拿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填充肚子，顺便把坑里已经收集满的白色“催化剂”液体一口喝完，然后静静等待下一轮的疼痛和噩梦。

　　这次醒来，冗杂沉重的大脑清爽了许多，四肢百骸也明显流淌着一股轻松感。

　　她抽出刀，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瞬间流出。

　　右手抬起，虚虚覆盖在受伤的部位上，一股奇异又熟悉的感觉顺着脑部神经游出，并凝聚在右手上，空气中似乎产生了看不见的波动，仅仅一瞬，她左手掌心的伤口就完成了愈合。

　　她的异能回来了，而且用起来，也感觉比上一世强上许多。

　　她在这窄小的山洞里度过了整整三天，这三天虽然比死还难受，可此刻，重生数日的她却才第一次感到如获新生。

　　方明霞在奚楚光消失三天后，终于感到焦虑。

　　三天前，她收到一条微信：“学姐，这几天我有事外出，不在农庄，不用找我。回程那天我会准时到。”

　　然后，奚楚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线上没有任何消息，线下没有人看见过她的人影。

　　回程的时间是上午11点，现在已经快10点了，手表上的秒针一圈圈转动，方明霞的心情如同她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

　　她叫来包括陈蓝丁在内的几个男生，安排他们去附近农庄周围尤其是山里仔细找人。

　　不是没有过大学生在山里意外遇难的事件，她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丁哥，这奚楚光长啥样呀？”被分配到和陈蓝丁一块儿找人的男生好奇地问。这个失踪了三天的女生，他一眼都没见过。

　　一听见奚楚光的名字，陈蓝丁头皮发麻，冷汗也从额头冒了出来。他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小声道：“她长得跟个女鬼似的……”

　　女鬼？男生听见后只觉好笑，正想嘲讽一下陈蓝丁，却听到一声“咔擦”——

　　是树枝被踩到的声音。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抬头一看，一个模样狼狈的女生正单手撑地，从一处高地上利落跳下。

　　她像是在水里浸泡过好几遍，长长的黑发湿透了，一缕一缕粘在她苍白的脸上，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随着她跳跃落地，遮掩手臂的衣袖微微扬起，隐约可见雪白的皮肤上有几处淤青。

　　她后背的背包没有完全拉上拉链，一块巨大的塑料膜随意卷起，松松地插着，还不停地往外滴水。

　　整个人的气质阴森又诡异。

　　靠，还真的像个女鬼，女水鬼。

　　男生小心翼翼地开口：“奚，奚楚光？”

　　女鬼拍拍身上的灰尘，闻声抬头，眼神冰冷又疑惑，“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不是回程嘛，方学姐联系不到你，都快急死了。”男生见陈蓝丁不说话，主动回答，“她怕你出意外，让我们进山里来找找。”

　　“哦。”

　　随后就是一阵沉默。

　　“那……那我们现在回去吧？”男生弱弱提问。

　　“嗯。”女鬼点头，并示意他们先走。

　　自从女鬼出现后，陈蓝丁的嘴像被贴上了封条，他全身紧绷，四肢僵硬，无形的压迫感像病毒一样，把男生也传染得惴惴不安，手臂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背也不知不觉被冷汗打湿。

　　两个男生就这样古怪地走在一个女生前面，远远看去，就像是被她驱使的傀儡。

　　奚楚光准时回到了回程大巴集合点，看着方明霞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一番质问和批评。

　　“你这几天都去哪了？为什么连条信息都没有？”

　　“去附近的村逛了逛，那里没什么信号。”她老早准备好了说辞。

　　“那你住在哪？”

　　“遇见熟人了，她是村民，在她家住的。”

　　熟人，这荒郊野外哪来的熟人？

　　“你怎么湿漉漉的？”

　　“…去河里捞鱼，不小心掉进去了。”

　　方明霞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奚楚光在蒙她。

　　但是人确实按时回来了，肉眼看没有受伤，神色自若，态度自然，除了湿点脏点，都挺正常。人没出事就好，她也不能硬逼着人说实话。

　　等坐上大巴，司机发动引擎，周遭的景色开始迅速后退，奚楚光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远没有别人看上去这么淡定自若。

　　大脑残存的神经性疼痛还在隐隐发作，如果此时有人剖开她的大脑，能在那血呼啦的脑花中掏出三颗蚕蛹一般大小的白卵。

　　那是三只怪物本体产下的卵，是她异能变强的关键，也是她堵上性命一搏换来的翻盘生机。

　　上一世，异能者群体可以大体划分为两类。

　　一类占90%，他们仅承受过一只怪物入侵，大脑中只能找到一个怪物产下的卵。

　　另一类占10%，是既倒霉又幸运的一群人，他们同时被两只及以上的怪物入侵，承受了比其余人痛苦数倍的噩梦和精神攻击，但只要挺过去，就能觉醒更为强大的异能。

　　不仅如此，异能是能够升级的。可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升级游戏，异能者升级会成功也会失败。白卵是怪物力量的种子，是人类异能的基石，拥有更多白卵的异能者，升级会更快、更容易成功。

　　奚楚光在被关在异常生物研究中心的时候曾有人告诉她，经检测，她的身体只承受过一只怪物入侵，她的异能不够强，即便升到顶级，也跟真正的顶尖强者有差距。

　　也就说，要想走上异能的金字塔尖，掌握凌驾众人之上的力量，这一世她必须要在觉醒异能的过程中做出改变。

　　所以，她选择了一口气吸收三团未成型怪物水气，她接成为了三只怪物的卵床。

　　怪物们在她的大脑里快乐地产卵，乐此不疲地制造着如无限轮回地狱般的噩梦。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重活一世，她不要做那90%。

　　既然有得选择，哪怕风险极高，她也要成为那10%，甚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