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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画中仙 ...


  •   大人和公子回来了,我……我……”鸳鸯用帕子掩住脸,凑到鸿霈旁边,话语犹豫,声音越来越低。

      鸿霈看她,有些不明所以,便低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好姐姐,我心里难受。”鸳鸯咬住唇,放下了帕子,露出含泪的眼,她内疚道:“若不是我阻止你,大人也不用连面容都没恢复就去找公子,弄得现在,我心里想她,却因我做的糊涂事不敢去见她。”

      “此事已过,多想无益,”鸿霈叹气,她又何尝不后悔,她拉过鸳鸯的手拍了拍,说,“这并非只你一人的错,我当初也是同意了的,要是那时知道肉身重塑,新郎不能离的太远,我们怎么着,也不会放任公子离开。”

      鸳鸯点头,低低的应了声,“是啊!要是知道……”

      “鸳鸯姐,鸿霈姐,你们在说什么呢?”身后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鸳鸯和鸿霈转回头,一眼看见了嘤咛。

      “小大人,你来找我们了,怎么不见其余十一童女。”鸳鸯和鸿霈很是惊喜,和嘤咛相见的喜悦冲散了两人的阴霾。

      “妹妹们啊,她们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嘤咛挠头,“说要打扮一下。”

      “小大人们不必打扮就已经很好看了,”鸳鸯笑着说,顿了下,才问,“那大人呢?不是回来了吗?我和鸿霈不太好意思去见她,烦请您告诉告诉我们。”

      嘤咛知道鸳鸯和鸿霈正为大人肉身的事情自责,想了想,她说,“大哥哥受的惊吓过多,大人带他去新房休息了,只消准备吃食送去即可。”

      鸿霈知道嘤咛这是在提点她们,弯了弯眼眸,“多谢小大人了。”

      嘤咛摇了摇头。

      “小大人饿不饿,”鸳鸯弯腰招呼嘤咛,“我们等会也给您送吃的。”

      嘤咛后退几步,瞪圆了眸子,她委屈道:“鸳鸯姐,难道你忘了我无福消受香火,就连烟火气也沾不得吗?”

      鸳鸯懊恼的拍了下脑门,她确实是忘记了,她歉意的看向嘤咛,温声道歉:“抱歉,小大人,我糊涂了。”

      嘤咛瘪嘴,但见鸳鸯一脸真诚的样子,就没有再计较,只酸溜溜说,“没事的,鸳鸯姐,不过四妹、五妹、七妹、十一和十二应该是饿了,她们可以沾烟火,你和鸿霈姐可以送给她们。”

      鸿霈连忙说,“小大人别往心里去,鸳鸯只是一时忘记了,近千年的光阴,对于小大人来说或许不长久,但对于我和鸳鸯,已经足够换上几次身体了。”

      闻言,嘤咛顾不上自己的情绪,显出几分手足无措来,她急切的上前,盯着她们的手,却没敢上手抓,低着头神色黯淡说,“我知道的,虽然我们在沉睡,可一直知道鸳鸯姐和鸿霈姐的付出,我……”她偏过头,“我就是有些委屈,以为鸳鸯姐是会一直记得的,毕竟当初是她救了我。”

      鸳鸯想到那个时候,心蓦然柔软的不成样子,她伸手要去抱住嘤咛,嘤咛眼疾手快的躲开,以为是鸳鸯又忘记了,便说,“鸳鸯姐,纸人是不能碰我的,否则会烧坏身体,损伤修为。”

      鸳鸯当然记得,但还是很纵容说,“我知道,可小大人伤心了,而且躯壳而已,没事的。”

      “不要,这不一样。”嘤咛看向她,拼命的摇头,“纸人修行本就是难事,我不要你因为我再一次损毁自己的修为。”

      鸳鸯展颜,一脸欣慰,“小大人会体贴人了,真厉害。”

      嘤咛被夸的不好意思,她挠了下头,眸子里有几分羞涩,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红着脸噔噔噔跑开了。

      “十二童女也是命苦,”见嘤咛离开,鸿霈看向漆黑的天空,心里生出万千感慨和愁绪,叹道:“明明都是那么好的孩子,唉,这人生在世就是半点不由人。”

      鸳鸯:“好姐姐,快别想了,准备吃食去赔罪吧!大人虽然不会计较,但你我二人也不能怠慢。”

      鸿霈摇头,笑骂说,“你个没心肝的。”

      鸳鸯晃了晃鸿霈的手臂,“我并非是不心疼童女们,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走吧!好姐姐。”

      去后厨拿了几样小菜和主食,两人拎着食盒就往新房走,穿过曲折的长廊和楼台水榭,途径花朵盛开的花园,又过了一段走廊,才到新房。

      鸿霈紧张的敲了敲门,鸳鸯猛的拉住她的袖子,得到声“进”后,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推门进去。

      只见新郎颓废的躺在床上,新娘则坐在远处榻上下棋,她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来放置在一旁,宽大的袖子用绑带绑好,她的脸凝在暖色光晕里,白玉般的手执着黑子,唇角含笑,眉眼灼灼。

      听到动静,她放下棋,转头看向她们,依旧如从前那般温和,她说,“鸳鸯,鸿霈,好久不见。”

      鸿霈红了眼眶,“大人,好久不见。”

      鸳鸯扶着鸿霈的肩,偏过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看向她,“大人,好久不见。”

      “过的可好?”林桉走下塌,手上的铃铛因她的走动发出声响,声音又随着她的站定而停住,她揉了揉鸳鸯和鸿霈的头,“可有受什么委屈?”

      听到这话,鸿霈鼻子一酸,没忍住落下泪来,“没有,倒是大人,血肉被献祭,又在那鬼地方呆了近千年年,日日受寒气侵蚀,您才是受苦了。”

      林桉伸手擦了擦她的泪,余光又瞥见鸳鸯的眼眶是红的,里面的泪水要落不落,她心中无奈,看向正朝这边张望的江崎,温声说,“没什么的,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不过他饿了许久,你们快把东西送去给他。”

      鸿霈擦了擦泪水,“好,马上就去。”

      鸿霈和鸳鸯相望一番,看见对方眼睛、鼻尖都是红的,不由的露出笑来,一起整理好情绪后,两人提着食盒过去。

      在将吃食和碗筷摆在桌子上,又瞧着江崎过去吃饭后,她们立马就回来,继续和林桉说话。

      “大人身上这一身太过繁琐,恐怕不太方便行动,”鸿霈仔仔细细的看林桉,说,“是否需要换一身。”

      林桉摸着这身鲜红嫁衣,又抚上了铃铛,片刻后,摇头,“这是母亲准备的,我再穿一会。”

      “是否需要去祠堂告诉老爷和夫人,”鸳鸯又问,“您如已经成婚,是有家室的人了。”

      林桉愣住,看了眼正吃饭的江崎,心里觉出几分难办,她扣着铃铛,直将它弄的叮当作响,她笑了笑,连忙放手,“再等一等。”

      大人还和以前一样,鸳鸯和鸿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笑意,鸳鸯说,“若是夫人在,肯定又该说您了。”

      林桉弯眼,想了想,说,“母亲会体谅我的,不就是爱动了些么。”

      “只有那一样么,除了爱动了些,我可还记得大人的爱贪玩了些,”说到以前,鸳鸯眼里亮得惊人,如数家珍说,“不听话了些,调皮捣蛋了些……”到最后,鸳鸯欢快道:“呀!还有一样,那就是大人的小毛病也太多了些。”

      林桉被说的有些不自在,她清咳了几声,扯了扯鸳鸯的袖子,“都是年少顽劣,再说,这还有人呢,鸳鸯。”尾音低低的,颇有求饶的意味。

      “鸳鸯这丫头,什么话都说,早该把她的嘴给堵上,”鸿霈笑看鸳鸯,说,“大人今天辛苦了,还是早些歇息,这丫头,我回去好好规训规训。”

      鸳鸯拍了一下鸿霈的手臂,“不许埋汰我。”

      鸿霈也不在意,反手拉着她福了福身,在林桉点头后,就挽着她离开了。

      林桉忍不住笑了笑,这才朝江崎走过去,但他似乎因为她的靠近变得很紧张,背脊绷直,坐姿端正,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在她坐到他对面后,他的头埋的低低的,只夹自己眼前的菜。

      她饶有兴趣的看了会,问道:“饭菜还合胃口吗?”她笑着,说话的语调不徐不疾,如林间潺潺溪水流过,轻柔又舒适,不由的让人放松下来。

      江崎一顿,捏紧筷子,抬头看她,点了点头,半晌后说,“那个,我叫江崎,蜀汉崎岖外,江湖莽苍中里的江崎,你呢?”

      “林桉。”她看向他,简短的介绍。

      江崎再次点头,他觉着林桉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然她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现在也该放他离开,他深吸了口气,语气轻松,试探说,“既然我们互换名字,也算熟悉了,要不商量个事……”

      “和离吗?”

      江崎没想到林桉会猜到,整个人愣住。

      “恐怕不行,这婚契,我现在解不开,而你又同我成了亲,一时半会不能离开这里。”林桉一脸歉意,将手上的铃铛摘了下来,又拉过江崎的手,低头认真的给他戴上,解释说,“只能委屈你在这里一些时日了,这串铃铛可以让你自由在闵安巷里逛逛。”

      江崎失了说话的先机,只能沉默的听着林桉说话,见她给他戴上一串铃铛,眉头刚皱起,就听到她的解释,他松开眉,没话说了。

      她又说,“你戴的这块玉坠是我母亲为我未来夫婿准备的,虽然是阴差阳错才到你身上,但既然已经戴上了,还是要向我母亲说一声的,你觉得呢?”

      江崎无言以对,只觉得胸口的玉坠烫的像个炉子,他啜喏着,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只能点头同意。

      “饱了吗?”林桉又问他。

      江崎看着空了一半的碟子,后知后觉脸上燥热了起来,“饱了。”

      林桉扬手,碟子自动归到食盒,整个食盒慢慢消失不见。

      江崎条件反射的起身往后退。

      林桉瞥见,意识到了今天他应该被这样吓过很多次,导致下意识恐惧,于是说,“以后不会了。”

      江崎僵硬的摆手,“没事。”

      “那你便去床上休息罢,”林桉敛眉,“今天太累,明天再带你去拜访他们。”

      江崎疑惑,“我睡床,那你睡?”

      “棺材里,”林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她道:“你要一起吗?”

      江崎一言不发走到床边,脱了鞋,将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才磕磕绊绊回答:“不……不用。”

      林桉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副画挂在床头,补充说,“严格来说,我睡画里。”

      江崎死死闭着眼,凝神静气后翻了个身面向墙面,用被子将头盖住。

      林桉莞尔,进入画中。

      画里的世界温暖适宜,硕大的桃林桃花朵朵绽放,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等铺满一层又全部融入黝黑的地里,然后再次铺就。

      桃林不远处有三两个村落聚集,袅袅炊烟升起,杀鸡宰羊,烹酒煮肉,好不热闹,应该是到了画里的什么节庆。

      林桉沿着小路走过去,就在村边望了望,村东头的人家里没人,篱笆院里趴着的狗看见她,兴奋的站起来,朝她摇尾巴。

      她有些恍惚,模糊的想起她好像抱过它,因着它的眼睛又黑又亮,当初死活要抱着,不愿意撒手,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它竟然还记得。

      于是,她朝它挥了挥手,继续启程,穿过热闹的村落,淌过浅浅的溪流,来到对岸的林海,便可清晰感知季节的不同,那边还开着桃花,这边却已经下雪了。

      她极目眺望,一座孤零零的坟矗立在茫茫林海中,被大雪覆盖,露出的石头上有着洗不掉的血迹,她走上去摸了摸,才进入坟墓,合衣躺在棺材里。

      她睁着眼,一时分不清林海和呆了近千年的清幽寒潭哪里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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