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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伥鬼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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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
乔琳错愕的看向森荣,他的头微微前倾,眯着眼,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眨了眨眼,内心感到荒谬,一时不知道要回森荣什么话,只得朝林桉和江崎露出一个略微僵硬的笑容,“抱歉,林小姐和江先生,我先生他喝醉了,让……让你们见笑了。”
她的睫毛颤动的厉害,又看向森荣,语气低低的,似祈求又似劝告,“森荣,你醉了。”
森荣眼前都是重影,乔琳的话飘进了耳朵里,他皱眉去听,却又瞬间没了,但那语调像是要哭了一样,指定又是些拒绝的话,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嘭”的关上了门。
他瘫倒在柔软的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肯辞职呢?
明明他的工资够养活家里了,而且他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她怎么不肯呢?
他自认为没有亏待过她,处处上心,大小纪念日全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过,也都准备了礼物。
现在想想,她一边接受了礼物,一边又说他乱花钱,他都是为了谁?
而且孩子的事情,家里人不知道催了多少次,可都被他悉数挡下,半点也没让她感到困扰。
可她呢?
她从来没有体谅过他的不易。
他伸手,摸索着从床头柜拿起一样东西,狠狠的朝地上砸去,随后沉沉睡去。
乔琳怔怔的听着卧室里传出来的声响,红了眼眶,但想起林桉他们还在,连忙快速眨了眨眼,扯起笑脸,压低声音说,“今天真是让你们见笑了,要不,我们改天再吃。”
林桉脸上笑容依旧,似乎并没有在意刚才的插曲,“好啊!不过下次,或许乔小姐可以来我们家吃。”
乔琳眼睛弧度愈弯,扯着嘴角,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还算体面的笑,“真是抱歉,让你们……让你们见笑了。”
林桉朝她点头,“没事的,乔小姐,改天再聚。”
乔琳喉咙干涩,她笑着,“好,改天再聚。”
江崎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林桉见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乔小姐,我们就先走了。”
江崎看向她,她轻轻的摇头,道:“走吧!”
林桉拉住他的手腕,两人一起回了家。
“乔小姐的丈夫,”坐到沙发上,江崎皱眉,“他……”
要知道,大多数人那么努力就是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得到酬劳。
而乔琳已经做到了。
但她的丈夫似乎并不支持。
江崎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他只是个外人。
林桉低着头,罕见的沉默。
江崎蓦然想到墙壁上黑影说过的‘整天只知道在家闲着’这句话,一时脸色有些复杂。
如果乔琳的丈夫是那道黑影,那么这句话说的应该是乔琳,可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明明是他先提出的让乔琳辞职。
最后却又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他有些发愣,那些话在脑海重现,他不禁想,如果长期处在那样压抑的境地,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或许会成为个疯子,也或许会成为个木偶。
他看向林桉,还是把话说完了,“他做的并不对。”
林桉抬头看他。
江崎继续说,“乔小姐的事情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落日余晖投射进屋子里,一侧暗沉,一侧昏黄。
那道陷在黑雾中的白色身影浮现在脑海,林桉垂眸,“或许她并不能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若是她不能呢?
林桉眸子微沉,又道:“在你睡着的那段时间,我见到了被怨气包裹住的乔琳,她快怨气化了。”
天彻底暗沉下来,房子里黑黝黝的。
江崎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站起来,摸索着打开了灯,明亮的光驱散了黑暗,满室通明,衬得窗外的天空愈发的黑。
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夜色寂静,针落可闻。
细微的打鼾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大。
卧室里很暗,乔琳坐在离床不远处的椅子上,弓着身,手抱住脑袋,神情痛苦。
为什么她需要在家庭和工作之间做出抉择呢?
她爱森荣,可她……也并不想放弃工作。
“你……痛苦吗?”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乔琳曾经在森荣身上闻到过。
她抬头,看到一张近的过分的昳丽浓稠面庞,那张艳红的唇一张一合,“你……痛苦吗?”
周围的一切都像消失了般,乔琳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和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她的身上有一种诱人堕落沉沦的气息,她勾起唇,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在过往的经历中,你一开始总是拒绝,可随着你感到越来越痛苦,你便无法拒绝。”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那道白色身影周边围绕着黑色的雾气。
温满蓉侧身让开,“熟悉吗?恐惧吗?觉得……亲切吗?”她笑起来。
黑色雾气中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白皙,却布满着老茧和疤痕。
“痛苦吗?”温满蓉扶住乔琳的脸,她垂下眼,声音很轻,蛊惑道:“痛苦,就伸手握上去吧!你本不用这么痛苦。”
乔琳盯着那只手,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即将握上时,又停下,她抬眼,颤声说,“不,我不痛苦。”
温满蓉叹息,“你怎么总是要拒绝呢?”她挥开黑色雾气,露出里面的人。
那是一张疤痕交错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头上插着的菜刀,她似乎瞎了,眼神并不聚焦,松散的看着前方。
温满蓉掐住乔琳的下巴,逼迫她直视那道白色的身影,“她就是你呀!她才是完完整整的你。”
乔琳并不信,挣扎着摇头。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温满蓉再次叹息,“本来你还可以再完完整整的体验一遍,可是女君太敏锐了,而上次的意外又太多,她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到。”
她微笑,“怎么办呢?我不太想让她猜到,因为我还有其他的计划。”
乔琳神色惊恐,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碎碎念的温满蓉。
温满蓉察觉到,眯起眼,声音透着阴冷,“小姑娘,你可没资格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但你还有用,所以我宽恕你的错误。”
她掰过乔琳的脸,再次凑近,“既然不信,就‘看’一遍,你会相信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大量陌生的记忆涌入乔琳的脑海。
她看到了自己和森荣在歇斯底里的争吵,他们互相指责着,细数对方多年来的错误。
恩爱的过往像云烟一样飘散,他们只记得对方的过错。
他们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
时间……或许是三个月,也或许是半年,也或许是更久。
但最终她累了,妥协了,枯坐一夜后,辞去工作,回归家庭。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算……不错。
可接着她被迫开始备孕,随着一年、两年,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而森荣的工作开始受挫。
她提出想重回职场,却被无情拒绝。
再后来,森荣迷上了赌博,整夜整夜不归家,一回家就是翻箱倒柜的找钱,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他迷上了赌博的事情。
家里没钱了,他开始到处去借钱,找亲戚借、找同事借、借无可借后,他借起了高利贷。
他睁着血丝弥漫的眼,钳制住她的肩膀,“我这次一定会翻盘的。”
可惜,他没有翻盘。
于是,他开始打她宣泄情绪,逼着她去找父母拿钱。
她终于忍受不了,啜泣说,“我要离婚。”
那时候,离婚的人并不多,否则她也不会忍这么久。
但是现在她觉得再不离婚,她也许就要死了。
森荣笑得阴森,“我们说过的,要一辈子在一起,怎么,现在你后悔了,那我告诉你,晚了,我烂在泥里,也要把你拖下来。”
她被囚禁了。
也许是被保护的太好,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如今的社会,居然有人敢囚禁人,而这人,还是她的丈夫。
她的父母远在千里,朋友也因为回归家庭而好久没有联系了。
在这个城市,她孤立无援,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行踪。
她在这个住了许多年的家里,渐渐凋零腐败,只剩下一具任打任骂的躯壳,直到森荣给她拿来了一封信。
那是她母亲写来的,上面说她父亲病重,急需用钱,希望她能寄点钱回家。
她用那双疤痕交错的手扯着森荣的衣角,森荣一把拂开她的手,“我可没钱。”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推倒在地,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她好痛苦,泪水夺眶而出,她伸手擦去,心里想着,她要回家。
可是她的家好远。
她连眼前的门都出不去。
森荣走过来,他的声音变得可怖,“我已经换锁了,而且你都毁容了,离开了又怎样?谁能认出来你。”
他的神色有些癫狂,“是你逼我的,本来我不想对你做什么的。”
他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了厨房,轻声说,“你走不了的。”
“所以,你痛苦吗?”温满蓉幽幽的说着,将乔琳拉回了现实,她用手指点了点乔琳的脸,语气平静,“你哭了。”
乔琳茫然,“我……哭了吗?”
温满蓉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摸向湿润的脸,“小姑娘,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已经……已经死了很久了吗?
外面的天裂开了一条缝,然后像被火焰燃烧的纸,微弯卷曲,然后飘落下细碎的灰烬,像极了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她握住那只疤痕交错的手,“我和你一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