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狂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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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环线的高速路上，路灯从车窗外飞快地闪过。叶净月的车愈开愈快，暴雨骤然倾泻下来，洒在桥下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顷刻间模糊成一片。
“你怎么在这？”罗夏边说边回头看，那几辆车也飞速地行驶着，暴雨中远光灯闪着他的眼睛，就快要追上来了。
叶净月看了一眼后视镜，淡定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坐稳了。”
快要开下四环线高速，车辆开始稍微密集了起来。叶净月刚松开油门便狠狠一脚踩了刹车，车子一个漂移，险险地擦着旁边的一辆车飞过，车身一歪超了过去。
“你他妈的，这样开车？！”
罗夏被突如其来的惯性甩的失去重心，身体猛地重重撞在车门上。罗夏咬着牙，对前排的叶净月大声吼道：“不要命了？！”
不断闪过的各色车灯晃在他的镜片上，叶净月模糊不清地笑了。他继续猛踩油门，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罗夏惨白的脸色，叶净月一哂：“谁让你非得打那顾朋，还叫上施远山帮你？”
紧随其后的的确是振东集团的车。已经有一两辆车靠近了来，包夹在双向八车道自己的两侧。叶净月大致数了一下，少说也有四五辆。
车子已经靠近市中心。刚刚入夜，华丽的街灯闪烁着，暴雨如注，在地面的积水上晕开着粼粼的波光。叶净月开过红绿灯口，看着刚刚熄灭的黄灯，心一横踩下了油门。
“你还闯红灯？！”罗夏咬牙大声吼他，喘着气感到一阵胸闷。心脏又开始不适，罗夏按着胸口，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拐过红绿灯口，叶净月快速驶入隧道里。隧道两旁只亮着昏暗的地灯，叶净月眯了眯眼，突如其来的黑暗也令他感到一阵恍惚。
“至少先开到长江公馆附近，半小时前我叫了商会的兄弟，他们暂时赶不到这儿来。”叶净月扭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罗夏，从副驾驶拿了一瓶水扔给他，“你不舒服就赶紧吃药啊，别吐我新车里。”
罗夏面色难看地“嘁”了一声，这种时候还有空打趣他。
小叶开的是一辆崭新的跑车，罗夏先前从来没见过——看来小叶是早有准备，说不准什么时候尾随自己到淮口咖啡馆来的。
“既然来了，你刚才怎么不上楼？”
罗夏接过叶净月甩来的玻璃瓶装的矿泉水，皱着眉喝了一口，大口喘着气，艰难地咽下了药。
叶净月在此刻又猛踩一脚刹车，罗夏往前一趴，差点忍不住吐出来。叶净月得空不屑地瞥了眼罗夏：“你们说的我都知道，还上去干嘛。”
“而且要不是我在这等着，你这个睁眼瞎的，指不定上了振东集团的车，自己到地府了都还没发现。”叶净月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抢白他。
空旷的隧道里，低洼的地面积着雨水。飞速掠过的跑车轧过水潭，水溅在隧道的墙壁上。
“要不还是报警吧？”罗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你还嫌麻烦事不多是么？我可不想再莫名其妙进局里一趟。”叶净月观察着后视镜，方才卡着点过了红绿灯，竟隐隐还是能看到那几辆车的影子。“相信我，就算甩不掉，长江商会的兄弟也能帮你解决他们。”
罗夏深呼吸了一下，听着叶净月镇静的声音，感到心跳平复了一些。
“那你这不好，属于违法行为。”
叶净月冷哼一声，“你打顾朋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打人不犯法？”
罗夏无话可说。只能抓紧着跑车车顶的扶手，任由这小兔崽子胡来。
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因为当初打顾朋的确是意气用事，他压根没想牵扯小叶。罗夏思忖着，就算事后顾朋来找自己麻烦，也是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曾想小叶牵扯进来，还是来帮他的，倒是让罗夏一时间六神无主。
隧道里突然传来的一声枪响，打断了罗夏的沉思。
“砰！”地一声，子弹打碎了跑车的后玻璃。罗夏下意识猛地低下头，听着震耳欲聋的玻璃碎裂声爆炸在耳边。
叶净月看了看四下，突然一打方向盘，又是一个危险的加速漂移，跑车一百八十度转弯，横在了隧道中间。
后座被击碎的玻璃碎片擦过罗夏的脸颊，一道血痕缓缓浮现在他脸庞上。罗夏抬起头，长江商会的车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挡在小叶的车前。
僵持了一刻，警笛声开始响彻在他们耳边。荷枪实弹的警察从警车上陆续跑下来，端着枪指着他们的警察四散在隧道里。
“所有人下车！抱头蹲下！不许动！”
【市公安局】
冷藤将二人送出市局，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净月一眼。
“放心吧，就顾朋非法持枪这情况，他再怎么着也得判个几年。”
方才追着二人的振东集团的车已经被全部扣下了。罗夏摸着脸颊上被碎玻璃划的伤口，神色依旧毫无松弛，嘴唇抿得发白。
如果真的只是顾朋为了报复自己，一时兴起叫人追车的冲动之举，那都还好说。就怕是顾振东……罗夏瞥了一眼和冷藤并排走在前面的叶净月，突然感觉事态严峻起来。
果然还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小叶在自己身边，终究是危险的。哪怕在市精卫，不管是为着AT也好，为着当年的事也好——
只要停留在自己这颗定时炸弹身边，小叶始终是不安全的。
好在这次小叶没有受伤。顾朋朝车子开了一枪，被打碎的后玻璃只擦伤了坐在后排的罗夏，没波及到开车的小叶。
罗夏沉着脸，加快了脚步追上二人。
叶净月弹了弹肩上的尘灰，他的神情倒是轻松。对冷藤轻描淡写道：“我们可是受害者。希望冷警官秉公执法。”
“那是自然。”冷藤语气毋庸置疑。扭头看着追上来的罗夏，高个儿男子有一双深邃的眼睛，脸颊上挂了彩，险险地擦过罗夏好看的眼角。“没事儿吧？”
罗夏摇摇头，“被划了一下，没事。”
“用不用我叫人送你们？”冷藤望着两人的背影喊。
叶净月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踩着坑坑洼洼的水面，径直朝市局大门出去了。
“过两天等我们进组了，记得叫冷藤把这路灯修好。”叶净月抬头望着市局门口还黑着的路灯。
走在叶净月身边的罗夏一言不发。
见罗夏一直沉默，叶净月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跟施远山好上的？”
那天在剧院外的甬道里，看到施远山叶净月十分惊讶。前几日他一直在安排人给施远山做新的身份，叮嘱过他暂时不要露面。照理说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长江商会才是。
没想到罗夏为了给自己出气，竟然叫施远山帮忙。
“放心，顾朋应该没看清老施的脸。”罗夏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疲惫的嘶哑。他清了清嗓子，感觉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施远山什么身手你清楚。找他，我放心。”
其实主要还是不想让小叶掺合这些破事。罗夏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抬手摸着脸颊上的擦伤，手竟然有些发抖。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夜已经深了，走出市局的大门，路灯将二人的脸倒影在水洼里。
“先回去再说吧。”见罗夏脸色难看，叶净月拦下一辆出租车，拽着步子僵硬的罗夏塞进后座。
“去江城别墅。”
一路上罗夏都面色灰白地沉思着。
最坏的结果是顾振东已经在准备下一次实验了。这个执着于AT的老研究员竟然如此疯魔，看样子终于要对他下手了。
一直以来罗夏都很清楚，顾振东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年阻止他研究AT的事，尽管罗夏知道顾振东一直怀恨在心，但明面上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也就相安无事了这六年。
因为不可说的原因，罗夏也没有去深究的打算。他只想如果AT能不再浮出水面，这辈子他不会再追究往事。
可是如今……罗夏坐在后排，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叶净月，忧郁的眼神移开了。
车窗外又开始飘起了绵密的细雨。
【江城别墅区】
还未开到叶净月家门口，出租车行驶在江城别墅区的公路上，老远便能看到一幢灯火通明的别墅。从院子到三楼的房间全部亮着灯，夜深了，周围的别墅只有零星的光亮。
出租车在灯火通明的庭院前停下。直到叶净月拉开他后座的车门，罗夏才惊觉自己出现在江城别墅区：“不是，怎么到你家来了？”
叶净月自顾自地按了指纹走进去。门禁通电，叶净月用力踏了两步，庭院里的声控地灯骤然亮起。
叶净月转过身，眯着眼睛看他：“进来啊，下着雨呢。”
看着庭院里那棵被拦腰砍去的石楠树，眼前一闪而过叶方舟的脸。罗夏抬起头，望着堰江漆黑的夜空里飘荡的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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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客厅一直到玄关处都亮着灯。明晃晃的暖黄色灯光透过玻璃吊坠，倾洒在罗夏被细雨浸湿的头顶上。
叶净月拿了药箱和纱布，走到沙发前，放在罗夏跟前的茶几上。
“头抬起来。”头顶传来叶净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罗夏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叶净月的脸。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庞一如既往地没什么神情，下垂的眼睑被镜片挡着，遮盖着叶净月淤青一样的眼底。
“我仔细想了一下，”感到脸上的伤口碰到碘酒传来的刺痛，霎时罗夏清醒了许多。他定了定神，道：“我打算送你去市医院的身心医学科实习。”
棉签停顿了一下，还是生硬地继续涂抹完，贴上了纱布。
“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待在我身边有多危险。”罗夏站起身，对正弯腰收拾着药箱、背对着自己的单薄背影说：“你去市医院实习，和在市精卫也是一样的……”
“你凭什么认为你自己无所不能呢 ！”
一直沉默的叶净月突然语气激动地转过身，镜片后的瞳孔颤抖着，苍白的脸颊有一丝充血。他深深看着罗夏眉间肃穆的神色，用力将刚拿起的医药箱摔回茶几上。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骤起的狂风猛地掀开客厅虚掩的窗，沉重地撞击在门框上，庭院里传来阵阵哗啦啦的树海声。
仿佛被窗“砰”的那一声惊吓，罗夏的耳膜又因急促的心率充血着，恍惚了一刻，他一切都听不太真切了。
叶净月刚要站起身，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重重地压在肩上，将他按回沙发上：“你给我坐下叶净月！”
“你听我说，离开我身边，远离这一切，去光明的地方，不用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你会有更好更安稳的人生！”
盯着叶净月的眼睛，罗夏语气颤抖着：
“能听明白吗？”
“我听不明白。”
叶净月看着罗夏惨白的脸，缓慢地摇了摇头。
罗夏医生的目光十年如一日，蔚蓝大海一般深邃的瞳孔就算惊惧而发抖，被注视着也充斥着令人震撼的温柔。
肩上的力道稍稍放松，叶净月站了起来，“相信我，有我在，一定能帮得上你。”
罗夏松开了手，转过身看向窗外的雷雨，长久地不说话。
其实罗夏何尝不明白小叶坚持的心。未来的路黑暗又漫长，罗夏独行在黑夜里数十年如一日，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怕黑的小叶坚持要替他打着手电、并肩前行……
良久他回过身，看着叶净月坚定的目光，罗夏嘴角微微一平，露出苦涩的笑容。
那个执拗的少年，叶方舟的儿子，还是在这风雨飘摇的下沉世界里，艰难地成长了。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狂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