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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寸短积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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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街巷,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陈青谷强压下被公主抱后的惊慌,耳根微红,“镇静”地和周执生逛街。
妖界美食颇具特色,每一道单拎出来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蛇鼠一窝粥,狼心狗肺片,鼠腹鸡肠串……
陈青谷:吃不起,真的吃不起一点。
两人再往前走,丹蓝雕花,镂空牌窗。画着花脸的戏子在外揽客,戏腔唱和咿咿呀呀传出楼阁。
他们正打算去戏楼听一场戏,快近楼阁时,陈青谷的眼光锁定在了红艳艳的正常食物上。
——糖葫芦!
真的哭死,终于让我找到一个能吃的了。
陈青谷让大师兄在原地等待,自己速速就回。
周执生看着陈青谷两眼放光,含笑道好。
陈青谷屁颠屁颠地凑到小摊边,刚想说老板来两串,升入云端的心猛然跌落尘泥。
那哪是糖葫芦啊!那是鸡鸭鹅心淋上糖汁穿成串!晶莹的糖衣外壳包裹着暗红的荤腥。
——救命!眼科在哪?我需要去看看。
“我家的心脏糖串在长秋可是出了名的,要不要来两串啊!”黄鼠老板咧着嘴笑,道不出是憨厚还是奸滑。
陈青谷心颤颤地退了一步,“不,不用了。”
谁知,转头,还没平复的小心脏又受到了千万点暴击。
只见一天蓝华裳的女子堪堪快要摸上周执生的身,企图对他图谋不轨。
恰巧陈青谷今日听闻长秋最近出了一个采草女魔,长得人模狗样,专挑好看的男子耍流氓。
一时间他将这女子当做采草女魔。
义愤填斥胸腔,当即,他几步而起,腾空而上,一个飞踢袭去。
——这是老子的官配!
陈青谷反应迅速,以风驰电掣之速一脚踹上去,天蓝的衣裳与云靴相撞,留下一个脚印。
旋即,陈青谷一个回身,祭出一道瞬移符,拽上周执生就不见了。
闪身到了一处小巷,陈青谷放开周执生,扫视了他一圈,确定无事才顺了一口气。
但想到什么后,一口没由来的气莫名奇妙堵在心口,仿佛湍流之上,浮木卡在石间,再难而下。
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师兄明明修为那么高,怎么可能躲不开。
他向来在周执生面前不藏情绪,眉头压得低了些,那皱乎乎的八字眉宛如两撇乌漆漆的锋云,抵在水色眸子上空。
周执生察觉到陈青谷的情绪变化,但不是很确定原因,遂问道:“师弟可是生气了?”
陈青谷抬起水亮的眸子,露出一刻的茫然。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周执生的好脾气本该能顺顺他的心,此刻却反而像是开了哪道闸门,致使他的情绪更加外露。
他噌的垂下头,微微嘟囔着嘴,带点气呼呼的语调,“我才没有。”
周执生很少见陈青谷气鼓鼓的小模样,靠近了些,柔声细语,好似能蛊惑人心。“我若是哪不对,师弟该说出来。否则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温润的风撩拨鬓发,擦过耳畔,麻酥酥的。轻柔的语调像春日的茸草,极嫩的草尖扫着心头,撩拨无形。
陈青谷真觉得自己可能会憋坏了。
他嗔了周执生一眼,红霞上脸,怪他无端撩拨自己。“你明明可以躲过去,但是你却没躲。”
听到这个原因,周执生一怔,心里像是被某只小兔子撞了一下,不痛不痒。他顿了顿,含笑道:“我正打算躲开,师弟就来了啊。”
“才不是。”陈青谷一急,对上周执生流光溢彩的眼眸,手上急得乱比划,嘴上道:“我都看见她快碰到你了。”
“那是师弟看的角度不同。”周执生看着师弟的比比划划,眼底带着笑。
他眼里宛若含着微甜的清晨花露,明明是一副清冷危山的容貌,却生生让陈青谷瞧出了些多情。
周执生不急不慌道:“那时满心满意都用在师弟身上了,蓦然有人靠近,回神时那人离我还有些距离。”
这番解释的每一个字重重地落在了陈青谷的心鼓上。鼓声雄厚浑长,荡起了水上的层层涟漪。
满心满意……
一直在看我?
陈青谷呆呆的,面上的神情空白一瞬。
怎么办,好像有点高兴。
陈青谷在心里痛斥自己: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他不敢瞟向周执生,指尖嵌在肉里,仿佛不知道疼。他在心里抱怨师兄说话没有分寸,让他心生涟漪。
但转而又觉得是自己一脑恋爱包,遭不住心动之人的靠近。
陈青谷在心里纠结来纠结去,周执生还在一旁不自知地煽风点火。他的声音本该如青青幽谷里的和风,如今却像是霍然转入一片淋漓花林,熏人得紧。
“师弟可还在怪我?”
风携飞花,卷入陈青谷心间小洲,骨子里少有的顽劣与占有欲像春草似的冒出头。
周执生的温声而语像是引得陈青谷发起进攻的信号。
陈青谷之前的矛盾犹豫瞬间消散,转而化为了丝丝欲望上身。“看来我得教教师兄,桃花蹊下,如何避之。”
他旋身将周执生压在身前,一手自其肩上撑在灰暗的墙面。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玩劣心思,直勾勾盯着被周执生的眼睛。
见师兄不躲,愣怔怔的,陈青谷好心出声提醒,声线沉而稳,“师兄,这个时候该躲开了。”
周执生对师弟完全没有防备,一朝被人抵在身前,脑子里轰然一片空白,只能看见对方眼里幽深的光芒。
半刻,陈青谷的提醒让他理回思绪,手指骨节不由被攥紧,霞色被淡淡搽在面庞。
他堪堪慌乱移了两眼,发现自己左侧尚且没有被堵上,留出一条退路。于是,他小小地向左跨出一步,身体板直地挪了一点。
起初,陈青谷本打算就这样简单开个玩笑,拉点感情进度罢了,但他鲜少见到自家师兄一脸娇羞无措相,胆子竟大了些,想要继续下去。
他觉着既是师兄先撩拨自己,自然是得承担后果,总不能一直憋着吧。
陈青谷恶趣味地右手也撑上墙,拦腰拦挡住周执生,低声笑语,莫名有两分期待。“现在,该如何?”
周执生被陈青谷钳制,动弹不得,如若再靠近些,两人鼻息便会暧昧交缠。
他感觉这样好像不太对劲,太近了,有点超出正常师兄弟之间的范畴了。但他莫名接受良好,甚至心跳加快。
他看向眼前人,那双眼睛还是像往常一样澄澈透亮,暗巷里少的几分天光似乎都钻进了这对眸子中。
周执生将手攀上陈青谷拦在他腰间的手腕,欲将其拿开。但陈青谷死不收手,低低一句“会疼”便让他收了手。
他真的是拿陈青谷没办法,罢了手,只能愣直在原地。
陈青谷深知师兄纵着他,但没成想竟放纵到了这般地步。这让他的那些花花心思膨胀了不少。
他细细地打量着周执生,竹叶弧度的眉挑着峰,眼睫如蝶翅微微颤动,眼里流露着往常看不见的慌措。
最后,视线继续往下滑,从挺拔的鼻峰落到桃色薄唇。那点朱色如冷白中的一树胭脂梅,又冷又雅又艳。
陈青谷第一次生了可耻的欲望。
他想吻上去。
应该会是软的。
下一瞬,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欲念后,他本就喧嚣的心脏更加不受控制。
理智的锁链绷紧,牵制躁动的欲兽。他猛地撇开头,放开周执生,担心再如此下去,怕是要翻车了。
他侧过身,不再瞧那人,只道:“师兄这般怜香惜玉,该是学不来如何避开妖冶桃花,以后还是我替师兄挡着点。”
紧接着,他快步走出巷口,心脏乱跳。
撩到最后,他没成想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他想,他可能泥足深陷,难以自救。
周执生望着陈青谷急急离去的背影,适才的拘束羞意顷刻散去。
他向来是不怎么怜香惜玉的,颇多女子对他示爱,他都是严词拒绝,否则也不会有桃花煞的响亮称号。
只不过有了师弟在身边,折挡桃花的事都交由他做去了。而现在师弟却怨他不懂拒绝、拈花惹草,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当日上午,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那件事。
陈青谷觉得自己需要点时间静一静。恰巧,周执生的好友到了长秋。
下午,周执生便去会见好友,而陈青谷独自去了云岫山。
云岫山正如其名云雾缭绕。山中花团锦簇,常年青翠,俨然如袅袅白雾里鲜花着锦的翩翩佳公子。
山里泉水密布,河溪纵横,有积水成潭,易形成潭瀑交替的瑰丽景象。
其最扬名的奇观莫过于:仙雾云海绕翠锦,初旭晨曦映夕照,飞瀑流白下幽潭。
陈青谷爬到山顶,视野豁然开朗,有沐清风,心神驰骋。
墨松攀岩,满眼云海荡涤心神。
山顶的花开不少,或淡雅清丽,或国色天香。
他在树下小憩了一会儿,清脆鸟鸣,悠然芳香相伴如梦。
按理本该是好梦一场,不知怎的一秋悲凉。
梦里,无人在意他,无人爱他。虽仅仅出现了两三人,但却象征着全世界似的。
那些人无一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包括他的父母。
梦里的景象人物变换毫无逻辑,像是数场不搭边的戏随意拼接,但都有一个明确的主旨大意。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小孩。
他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悲伤,甚至想哭。
他认为自己或许应该为那些悲惨的遭遇哭一场。
可当悲伤逆流,他却猛然惊醒。
几息过后,清醒过来的陈青谷蜷了蜷身子,依旧是止不住悲伤。
明明知道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明明知道现实并非如此,可他就像是演了一场电影,久久走不出。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做这种没有由头的梦,难道是他今日见过家庭其乐融融,忆起了自己的曾经。
他无法否认,他小时候是在蜜罐罐里长大,父母相爱,亲友和睦。即使他的家庭后面土崩瓦解,他也遇到了二三交心好友,不算太差。可惜他的那群损友没有到梦里来拉他一把。
他从不觉得自己生活太苦,相反,他还挺热爱生活。
但这个梦,很奇怪,着实不像是他能做出的。
梦里的世界,没人可以信任,没人在意他的感受,甚至没人愿意拉他一把。
人们总说的血浓于水在那个世界显得极为可笑,亲情简直淡漠到可怕。
他起身坐在崖边一块斑驳石头上,极目远眺,时有飞鸟鸣啭而过。
他不懂解梦,醒来后只觉得庆幸。
一,他的生活并非如梦;二,他遇到了周执生。
因为陈青谷性子较为开朗,像晴天一般碧空如洗,总给人一种粗枝大叶乐观跳脱的印象。所以身边的朋友一般都属于损而铁的类型,即使察觉到他明显情绪低落,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最多只能拍拍他的背安慰安慰。
其实,他会喜欢周执生的一部分原因,大概就是周执生会照顾他的情绪,纵着他,偏袒他。
没人会不喜欢偏爱。
长秋再次一如往常迎来残阳夕照,霞光万丈直破云海。目之所及,皆是绚烂晚意。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月左右,期间的点点滴滴似乎就织在霞光云海里。每看一寸,就心动一寸;心动一寸,就喜欢一寸。
寸寸之短,积得所长。
千万相接,便是心言。
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靠着时间升华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