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白野玲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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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隐隐，溪水迢迢。快入夏了，南舍旁的花还未调完。
从南明峰到北沉峰，陈青谷御剑半空，时有飞鸟掠过身旁。
往下看去，偶尔能看见清衍宗的弟子，如剥了壳的稻米，或三三两两，或一捧一捧。
陈青谷在清衍宗待上了一段时间。总体而言，他觉着清衍宗的弟子像小白菜一样，目前没有烂心的。长老们也是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如林间修竹清雅，有的似面瘫一丝不苟，也有的像晒在日光下的咸鱼。
今日，陈青谷到北沉峰完成平时课业后，顺道去叶老的小峰补个课。
一进叶晟的小院，他就见昨日的那个小哪吒头妹妹顿时炸了毛。
“你来这干嘛。”林风清雄赳赳地抱手立在院子内，傲气不屑地努力扬起头，瞪着陈青谷。
陈青谷看着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失笑道：“我哪招惹你了？”
“哼。”林风清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像头炸毛的小狮子。她警告道：“我告诉你，周师兄是我姐姐的，你离他远一点。”
闻言，陈青谷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颌，“是你姐姐的？啊，师兄也太不地道了，这等重要事都没有和我说。回头我得去问问。”
登时，不知哪来的冷风攉着热流席卷而来，林风清又是心虚，又是急迫，狠狠地在原地蹬脚，大喊道：“你不许问！”
“为什么不能问？”陈青谷恶趣味地挑了挑眉，本是一副温和润泽的五官偏偏此时多了两分奸诈阴阳。“哦，看来我师兄现在还不是你姐姐的。”
“不是我姐姐的，也不是你的！”林风清又急得一跺脚，头上的红绳发饰缀着的金玉碰撞出轻响。
陈青谷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理直气壮道：“我师兄当然是我的啊。”
“你……你不要脸！”不过三两句，林风清就被气得脸红，像极了一个圆咕隆咚的红萝卜。“反正周师兄迟早会和我姐姐在一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好吧好吧，我死心就是了。”陈青谷无所谓地摆摆手，适可而止，全当做在逗小孩。
林风清一听，又端上了小姐姿态，神气无比。刚想再说几句，叶老出来撇了两人一眼道：“你俩别吵了，还想不想学了。去，把炼制培元归真丹的药采了。”
林风清一张嘴比眼睛还高，“师父，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有点天赋的弟子？我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一句师父飘进陈青谷耳里，他心里便对林风清有了一个大概的定位。
他不甚在意林风清对他的评价，诚心恭维，“是是是，二小姐天资聪颖。年仅十八，就已经成为四品炼丹师。简直就是丹界骄傲，未来翘楚。”
“那当然。”林风清满脸骄傲，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活脱脱一只开屏的娇气孔雀。
陈青谷收起嘴角的笑，低垂着头，似是颇受了打击，“嗐，不像我，已经二十一了，还停在三品。”
林风清脑子没转过弯，还安慰安慰他，“你放心啦，以后我会带着你一点，二十一到三品已经——”
突然，脑子里的某一根线断了似的，林风清怔在原地。骄傲如碎玻璃似的零落一地，凄惨无比。
——他才学了不到两月，就已经是三品。而我用了一年多！
当她在陈青谷难以察觉的微微笑意中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何等可笑后，愤然地蹬着脚走向灵田，咬牙切齿道：“还不快跟上。”
陈青谷唇角一咧，气死顽劣娇贵小孩的愉悦涌上心头。
二人合作，采药的效率很高，才一刻钟就仅仅只剩两味灵药。
他们来到一小片人参田。茎茂叶绿，核果状的鲜红浆果低头受着日月光华。
白野参根系发达，入土深，往往要刨一大个坑才能完整地挖出来。
林风清吭哧吭哧刨了半天，就在要拔出土时，停了下来。她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颐指气使对陈青谷道：“你来捡。”
刚刚挖出一棵参收拾干净手的陈青谷：你才精贵的好嘞。
尽管心里吐槽，但他没怎么犹豫就往坑边一站，慵慵懒懒蹲下去，手刚好碰到了那棵参，那参就跟长了腿似的跑到一边去了。
林风清惊奇地捂着嘴，“呀，人参会跑的，你不知道吗！还不快抓住它。”
陈青谷心里疑惑：这参难不成是个成精的。
他移了两步，瞧准了再次出手，又落了空。下一刻，他仰起头，见林风清憋笑憋得丑陋，心下了然。
陈青谷问道：“这参还会跑呢，你知道是个什么原理吗。”
站在五步开外的林风清收了收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能有什么原理，不就是成精了呗。你还不快点抓住它。”
“我倒是知道是什么原理。”
“什么原理？”林风清脑子愣愣的。
——难不成他发现我在那参上绑了丝线。
“牵狗绳原理！”一语破空迅疾而出。
陈青谷趁着林风清的反应空隙，一把抓住了那参，随即猛地用了十足的劲一扯。
连着参的丝线系在林风清手里，那道突如其来的猛劲借着丝线直接将林风清拽飞。
陈青谷立在一旁，看着林风清身形划出小山丘般的优美轨迹。随即，她的脸精准砸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陈青谷在一旁啧啧咂舌，还故作惊讶，睁着无辜的双眼，“呀，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起飞落地了。”
林风清人趴在地上，一双带着点肥白的手狠狠抓着一把土泄气。
她这十八年，顺风顺水，在千娇万宠、金石美玉里长大，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她发誓，一定要陈青谷付出代价。
接下来，两人离开人参田，来到玲珑池。
菱叶硕大满池，半开莲花玲珑，披绿映红，舒卷开合，如娇粉佳人临水而立。
莲风清清，越十里香。若是下了一场细雨，可占人间春末凉。
陈青谷两人要采的最后一味药就是玉玲珑。玉玲珑生在淤泥里，外形也就与藕差不多，只不过更加剔透，如似美玉。
陈青谷站在池子边，卷了卷裤腿，准备下水。“这池子应该不深吧。”
倏地，他背后的林风清上前全力一撞，“放心淹不死你。”
陈青谷毫无防备地砸进了池田中，一小片碧莲全都无一幸免，皆成了他身下亡莲。
莲池里的淤泥比陈青谷想象中难对付多了，粘人得紧。动两下，越陷越深。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起了身。
此刻，他五官被一团烂泥糊住，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干净的。陈青谷抹了一把脸上的泥，露出唯一清白的眼珠。心道：真行，够狠。
他一边摸索着玉玲珑，一边宽心听着林风清肆意无度的嘲笑。
终于，他拔出玉玲珑。没有将其洗净，直接连泥带藕，直接扔向林风清。
陈青谷是吃准了扔的，准头自然是好。
捧腹大笑的林风清直接被飞来横祸砸中，淤泥溅在她白嫩的脸上。她痛斥一声，轰然倒地。
变成泥人的陈青谷比了一个胜利剪刀手，“噢耶。”
他一步一沉，一沉一拔，艰难地上了岸。站在岸上，泥水顺着手臂，衣摆下流。与女娲刚刚捏的泥人可能并无差别，有的话，就是他丑成了一坨。
林风清虽然没有陈青谷惨，但一身素净衣袍泥斑点点，还有一道长长的黑泥印。她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陈青谷用手努力撑开双眼，四处寻找，“香在哪，玉在哪！我怎么没看见。难不成我是被泥巴糊住了眼。”
“你，你这黑泥鳅。”林风清被气得牙齿颤抖，早已没有高傲的模样。
“是，我是。”陈青谷无所谓地承认了，默默从身上刮下黑泥，然后像落水小狗一样快速旋动身子，泥点子从成块的头发，板结的衣袍脱落，无差别攻击着身旁的任何事物。
林风清急忙用手挡住脸，才堪堪使小脸躲过一劫。
待陈青谷抖完后，林风清放下手，正要怒骂一句。
陈青谷直接一坨烂泥砸她脸上，瞬间，林风清五官在烂泥下扭曲，肺管都要被气得炸裂开来。她一手糊开泥，对陈青谷破口大骂。
陈青谷也不认输，你一句，我一句，公平回礼。
两人吵了一会儿后，陈青谷侧头，突然发现周执生竟然就在不远处媚阳下。他瞬间就闭了嘴，成了哑了火的炮仗。
——可不能让大师兄瞧见我这狼狈模样，否则丢脸丢大发了。只要我不作声，大师兄就不知道是我。
林风清见陈青谷不骂了，就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气脉通顺，心里舒畅了不少，没有眼力见地继续对陈青谷进行人身攻击。
下一刻，一阵清风而过，碧莲婆娑沙沙作响。林风清感觉这阵风有那么一点凉。
“这位师妹，我师弟是如何得罪了你，让你如此对他破口大骂。”周执生的神色叫人瞧不出他的喜怒，像是一池快结冰的水。
林风清见到周执生那刻，脑子里轰然空白，一怔一怔的。
秉承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白颠倒要趁早的原则，陈青谷狠下心来，皱巴皱巴眼，使其闪烁着被欺负才有光辉，言语里混杂着委屈。
“师兄，在药田时，她在人参上绑了丝线，让我去捡，把我当狗一样耍。我拽着人参后，轻轻一拉，哪知道她没站稳，直接摔倒了。可能是她受了些委屈想要报复我，刚刚趁我不备，就把我推进了池子里。刚刚我上岸时，不小心把她衣服弄脏了。所以，她这才对我发火。这事吧不怪她，主要责任在我。”
一旁的林风清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周执生好看的眉毛蹙了蹙，眼里带着一丝冷意，看向林风清，“当真？”
“真个……”
陈青谷颠倒黑白的本领气得林风清差点直接在周执生面前飙出脏话。
陈青谷害怕林清风说出真相，当即就对林风清施了禁言咒。并且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是金丹初期，而林风清才筑基。
陈青谷往周执生身边走上一步，可怜巴巴的，“师兄，没什么的，是我不好，这事就到这吧。”
此刻，周执生的视线全集中在陈青谷身上，哪怕分出一点，哪怕一丝一毫去细细看看林风清的异常，也不至于被陈青谷蒙在鼓里。
如今整件事在他眼里，完全就是自己师弟被别人欺负，还帮别人说话。很自然的，他的一颗心完完整整偏向了陈青谷。
陈青谷本想再靠近一点周执生，但刚迈出一步，又发现自己满身泥泞。于是，他缩了缩，又退了回去。声音弱而软，像刚出炉的奶黄包。“有点脏，但洗洗还能要的。”
陈青谷总是很会一击即中周执生的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配上这么一句话，简直就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兔子，刚从泥潭里爬上来，想往温暖的怀里钻，但却觉得自己太脏而显得畏畏缩缩的。
周执生心里柔软成一片，却又有些涩苦。
其实，他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人。他也会有私心，做不到绝对公平。只不过这么多年，是一直未遇到让他毫无理由偏袒的人罢了。
他柔声纵容，语调轻然却又震耳欲聋，“不洗也能要。”
一时间，陈青谷仿佛错入花间，纷纷扬扬的花华蹁跹，馥郁芳香几乎要将他溺死。
他觉得大师兄真的很会，说话怎么能那么温柔，跟春水藏花似的。
紧接着，陈青谷施了一道清洁术。变得干干净净后，赶忙带着大师兄离开灾祸现场，生怕夜长梦多。
最后，离索萧萧东风里，只剩下林风清在原地跳脚打手势。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白野玲珑